林朗穿过走廊，没有开灯。
轻手轻脚地走到审讯室边的走廊，推开门时，与刚出来的一个人迎面相撞。
他刚要喊说“不许动”，一抬头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师父……”
林朗傻了眼，他没想到那个“小偷”居然是窦局。
“这么晚了，您来这儿干嘛？”
窦局穿着警服，也同样严肃地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局里做什么？我从外面看见有灯亮着，就过来看看。”
“今儿小许老婆生孩子，我替他值班，您吓死我了！”
窦局摆摆手，“回去继续值班吧！臭小子，非得让你给我吓出心脏病不可！”
“成！您老人家也早点休息！”
林朗转身往回走，走出几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窦局还没有走的意思。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便没有走，趁着窦局不注意，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另一头，林漠也在与窦局取得联系，助理从门外走进来，将一部响着铃声的手机递到林漠的手里。
“林总，窦局长的电话。”
林漠接了电话，“窦叔，您有什么指示，您请说。”
电话那头说：“林朗开始怀疑我，在不远处盯着我，你想个办法，把他调开！”
林漠不解地问：“他不是今天回家了吗？”
“这事说不清楚，你赶紧把他调走！否则你这事我没法办！”
林漠挂断电话，决定自己去一趟。
他立刻让助理备车，即刻去找了林朗。
兄弟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一个小时后，林漠站于市公安局的门外，给林朗打去了电话。
林朗接到他的电话，“有事吗？”
林漠回答说：“没什么事，路过这里，进来看看，你方便吗现在？忙不忙？”
“不忙。”
“那出去吃个饭吧，刚好我有事想跟你说。”林漠的目光停留在市公安局门口的那几个字上，心里莫名隐隐作痛，他想那应该不会是为了贺源维。
林朗犹豫一下，看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了，也就同意了。
十分钟后，兄弟二人在大门口见面。
林漠穿着价值不菲的大衣，站在冷风之中，显得矜贵十分。
而林朗，平时不穿警服的时候，只是那么一件黑色夹克，已经穿了有几个年头，林漠笑着打趣他：“你这件衣服是长在了身上了？”
林朗不说话，率先上了车。
坐在车后座，林漠也跟着坐了上来。他自上车的目光就一直定格在林朗的脸上，他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很疲乏的样子。
林漠替他扯了几下夹克里面的衣服，有些褶皱。
见林朗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他也不强求，一个人说着：“你很久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了，我记得以前你说，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之间有任何的关系……”
“你哪是怕别人知道我是你哥，你只是害怕警局里面的人说你的是非罢了！”
林朗的要强，林漠是自小看在眼里的。
他固执又耐苦，优秀又刚强，二人骨子里虽流着同样的血液，可性格却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林朗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白皙修长的手指，因这些年办案，也变得粗硬，上面还结着厚厚的老茧。
林漠抑制住想要去牵他的冲动。
他深知自己不能那样做。
那一天，林朗与林漠难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了一顿饭。
没有争ᴶˢᴳ吵，也没有冲突。
倒是林漠变得感伤十分，一直在回忆着过去的事情，时不时的还问起他，林朗满脑子的案子案子，没功夫理会他这些，只点着头，也不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
说是出来吃饭，林漠也不动筷子，他只顾着给林朗夹菜，眸底一片柔软。
“小朗——”林漠突然开口。
“怎么了？”林朗应声抬起头。
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想要说出什么似的。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纠结，林朗还以为他又是因为贺源维的事情难受。
便劝了两句：“我说一句，你跟那小子的事儿，差不多就该断了，别成天老想着他出来后怎样怎样，我们家里不能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林漠微微愣怔，隔了好久才道：“好！”
没有人知道，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贺源维是死是活，他也无所谓。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就是死也不足惜。
林漠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有从林朗的身上移开过。
林朗大抵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他的目光灼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还有事？”林朗问，因为他觉得林漠今天的眼神很不对劲。
“小朗你想没想过要结婚？”
“没有。”
林朗擦了擦嘴，脱口而出，这也是实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结婚，换句话来说，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毫无规划。
但既然林漠肯问出这样的话，林朗就已经觉出了不对劲，“怎么突然问，你要结婚？”
“不，随便问问。”林漠连忙否认，“你知道，我不会结婚。”
“奥！”
林朗才知是自己想多，他深知林漠不会结婚的理由。
想不到林漠那样性子的一个人，居然也有这么痴情的一面，林朗也不由得感叹。
只可惜，他爱上一个罪犯。
还是一个有家有孩子的罪犯。
这本就不该被饶恕。
林朗意味深长道：“其实你也没必要扯着这么一件事不放，他终归是要回归家庭的。”
第214章 ：既
但林漠对于这个似乎并不在意，他冷不丁问：“小朗你还是不愿意直面回答我的问题吗？”
林朗被说得一脸懵，“什…什么？”
林漠尴尬笑笑，“没什么，还需要再添点什么菜吗？”
“不用，我得回去了！”林朗想起自己还需要值班，便打算回局里去。
林漠也不阻拦，他知道那头一切都已办妥。
他执意要将林朗送回去，是因为担心他会冲动，现如今林漠不能让林朗出现一分一毫的差错。
坐在车上，林朗由于太累竟靠在车座上睡着了。
林漠盯着他睡着的样子，抬起手指摸了摸他的脸，当手指触碰到他脸的一刹，似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飞快放下手，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悸动。
可手指却在这时颤抖了起来。
车停在市公安局的门口，林漠轻轻将手搭在林朗的手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大门口处，一辆黑色的车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林朗这时也醒了，他打了个哈欠，就要下车。
进入大门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儿，径直奔了审讯室去，见里面的灯黑着，也便不再生有疑心。
可待他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顺着血迹，通往大门口。
林朗打开门，看守屋里果然空无一人。
林漠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就听得警铃倏然响起，林朗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林漠自言自语。
纪晨宇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市公安局。
所有人都在调查纪晨宇的行踪时，只有林朗将嫌疑落在了窦局的头上。
甚至开会时候，他都不允许窦局旁听。
“兔崽子，给你脸了是吧？”副局长在一旁义愤填膺地骂林朗，“那是你师父！带你入门，带你破案，到最后你连你师父都怀疑？！”
林朗眸光一片冰冷，“副局，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我师父，我怕是连我爸都得怀疑。”
窦局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只能出去了。
翌日下班回家的时候，窦局意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林朗正帮着妻子把菜端出来。
林朗乐呵呵地招呼：“师父，您回来了！”
窦局笑着进来，“稀客啊，没地儿去了，跑来我这儿蹭吃蹭喝？”
“我来看看师娘！我妈带了些燕窝给师娘，叫我送过来！”
窦局看向墙角堆放着的箱子，他本就没孩子，他们夫妻二人早已把林朗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妻子更是一直称林朗为“儿子”。
可只要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好在林朗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提起，妻子也不知道这事儿。
可谁知睡前，妻子突然说了一句：“是你做的你就别让孩子为难，大小也是个局长，你不丢人，我都觉得丢人！”
窦局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妻子头都不回地说：“我怎么知道的？我儿子告诉我的啊，老窦啊，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怎么老了老了还糊涂了啊！”
其实他昨晚就后悔了。
为了一时的名利，把纪晨宇弄了出来，交给了林漠。这是助纣为虐，是他作为一个老刑警的失职，可若是真的说了出来，他这个局长的位置。
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
经过一夜的思虑，窦局还是决心脱掉警服，他无论如何都欺骗不了自己的良心。
于是给林朗提供了线索，警方很快找到了纪晨宇。
意外的是，还有周博的部分骨灰。
林朗带头冲进去的时候，纪晨宇正抱着一只崭新的骨灰盒，那里面装有周博的骨灰。
纪晨宇自知自己时日不多，警方和林漠同时盯上了他，他心中的秘密也瞒不住，愧于自己的心。
经过几天的内心挣扎，他还是如实交代了：齐举的死因，尸体，以及周禹是如何失手杀掉周博，他并帮忙掩护，最后还说了一个关于林朗自身的事情。
“我承认我想杀了你，你知道的，我也有那个机会。”审讯室里，纪晨宇面色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朗说：“看来我险些死掉在你的手里。”
纪晨宇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有些绝望地说：“可你还是把我抓住了——”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我只能这样说。”
纪晨宇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后果，他噙着眼泪对林朗说：“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支烟。”
林朗犹豫了下，把烟递给了他。
接到烟的纪晨宇如视珍宝地将它捧在手里，很久很久，才点燃。
他的眼神空洞，烟雾缭绕之中，他只能看到林朗忽明忽暗的脸。
几周后，林朗缓慢地走在走廊之中，心中不断思量着纪晨宇最后所说的事情。
关于林漠与他。
林朗倏然就理解了林漠那些话的意思，有时候他理解的兄弟之情或许只是他以为的那样。
他们二人拥有着一样的皮囊，骨子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况且，他们是兄弟。
窦局被革职后，林朗也选择辞职，调到其他地方工作。走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苏溪的女儿瑛瑛，他答应过苏溪要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走的那天，周赴生和宋菁榆一同来送。
车站内，三个人大人，一个小孩的身影渐走渐远。
“就到这里吧！”林朗弯身将瑛瑛抱了起来，“姐，赴生，就送到这里吧，我这就带着瑛瑛走了，有空回来看你们！”
“还是有空多回来看看妈！”
宋菁榆不情愿地将行李箱杆递回到他的手里，虽心里不舍，可她必须尊重林朗的决定，就像当初尊重蒋崇州离开的那样。
林朗哈哈大笑，“必须啊！妈那边就要多多拜托你啦，姐。”
说着他望了一眼周赴生，“实在不行，有姐夫帮你，我很放心的！”
周赴生对于这个新称呼很是满意，嘴角不自觉上扬。
宋菁榆回头望了一眼周赴生，脸一红，急得结结巴巴：“别乱叫啊！谁是你姐夫！”
“不是么？昨晚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周赴生干咳两声，轰着林朗走，“别废话了，车都要开了！”
第215章 ：词不达意
作者：江栖_|发布时间：03-06 19:31|字数：1409
“不是，我没听错吧，怎么还有人不好意思啊？”林朗笑着揶揄。
随着车站内广播的再一次提醒，林朗带着瑛瑛离开了。只留余周赴生与宋菁榆二人面面相觑。
上了车后，宋菁榆看了一眼手机，蒋母已经给她发了信息，宋菁榆确定位置，说：“去蒋深家里。”
另一方，方媛和蒋深听到了风声，得知周禹纪晨宇等人通通入狱，害怕跑不掉，毕竟这些事他也有参与，如果再牵扯出假账的事儿，那蒋深就是有着三头六臂都不好使。
二人打算先逃往国外去。
可一打开门，就看得宋菁榆正站在门口，身后跟没跟着警察，他们也不知道ᴶˢᴳ。
蒋深挤出笑，结结巴巴地说：“小榆……”
“蒋伯伯，这是要去哪儿啊？”宋菁榆走了进来，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二人，看来这两个人早就听说了什么风声。
蒋深是什么人。
那是比老狐狸都精的人，宋菁榆深谙这一点。
蒋深心里一紧，自知这次逃不掉，他跌跌撞撞地跑回书房，拨通了窦局的电话，他不知道窦局当下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几通电话过去，皆是无人接听。
这时的警察已经到了门口，他们一大早就接到了逮捕令去逮捕蒋深。
方媛被吓得腿脚发软，大声尖叫着要求他们出去，“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你们犯法了！这是我的家，你们给我出去，滚出去！”
可没有人听她说话，她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人声之中。
警察再出来时，把蒋深带了出来押上巡逻车，连同方媛一起，在红蓝灯光的闪烁之下，声音越来越远。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周赴生站于宋菁榆的身后，她感觉肩上一重，一只手顺势搭了过来。
“外面呢，那么多人。”
“我又不干什么。”周赴生丝毫没有把手放下去的意思，那模样让宋菁榆回忆起很久之前，在医院的诊室里，她也是这样厚着脸皮去招惹周赴生。
可那时候的她也没能想到，自己竟能在这条阴沟里翻船。
宋菁榆再抬头，看向周赴生，他仍是初见时的那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他已不很年轻了，她看到的周赴生俊朗依旧，只是目光不再锋利。
一阵风吹来，轻轻拂动她鬓角的碎发。
周赴生伸出手来，将头发别至她的耳后，宋菁榆握着他的手，与他对视，仿佛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