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烟被递到沈嘉实的手心,卢广笑得爽朗:“这不是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
沈嘉实道:“那这样,今天我做东,请卢主管吃饭。”
“不了,不了。”卢广摆摆手,拉着沈嘉实就往楼下走,嘴里还不客气,“应该是我请才对,沈老板来广市这么久了,我都没聊表心意呢。”
心意是心意。
却是鸿门宴的心意。
等沈嘉实坐上桌,看着端坐在旁的尉和玉和宗文成,明白了什么,当即目光斜斜睨了一眼卢广。
卢广笑着打圆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广市恢复通行的事,并不是尉和玉他们的一言之堂,需要多方决定的。
之所以当初能够那么快,还是因为广市的态势隐隐压不住,他们唯恐烧到自己、牵累九族,现在眼看态势稳定下来,他们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觉得维持现状,也不错。
唯一快挠破头的就只有卢广。
他身上还有KPI呢,哪能眼睁睁看着广市真只进不出,经济也不流通啊。
所以他废了好大劲,攥了这个局。
……
天刚刚擦黑,玻璃外火种燃烧。
但——
来来回回的,街上还是那些人,甚至比这些更少。
而且,今日商会比往日要静,静了一倍有余。
她仰头看向天空,雾沉沉,又像呀下雨了。
起先逢萧玉没在意,打开窗,想通通风,鼻尖却被冻的通红。
没过两秒。
她就伸手,关了窗。
重新回到沙发上,窝着,不时还指使着竹青给她剥水果。要是人不愿意,她则会时不时提沈嘉实两嘴,竹青也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变成了被迫愿意。
翘了翘唇角,逢萧玉随手捻了草莓尖。
手拿着扫把,竹青还愤愤不平:“不知道沈爷怎么看上你的——”
当逢萧玉目光扫过去,他又止住了嘴,低头扫着地,搞卫生,活脱脱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媳妇。
女人抿唇一笑:“既然你这么心疼沈嘉实,不如劝他放手?”
竹青:“……”他要是劝得动,还能在这吐槽逢萧玉吗?
何况,红姨都磨不动沈嘉实,别说他了。
眉眼耷拉,他晦气地搞完卫生。
走到话筒边时,一个电话正好接进来。
没确定是谁,逢萧玉现在不合适接电话,只能让竹青接。
竹青也想到了,抬手接了电话。
是沈嘉实。
他的声音无比严肃,压着警告:“竹青,带着人现在就立刻出商会,到一楼侧门去,会有车接你。”
竹青答了一声好,就开始收拾东西。
药丸、佛珠,还有沈嘉实平时要换的衣服。
逢萧玉的衣服都收拾了几身。
这一番操作下来,房间内空了一大半。
逢萧玉问:“去哪?”
竹青说:“不知道,你跟着走就行。”看着女人站在原地,他没好气地说:“反正沈爷不会亏待你,你怕什么?”
十分钟后,两人从安全通道下了楼。
正如沈嘉实所言,一辆小轿车在车门停着,一看就是为了等逢萧玉。
后座靠窗的座位坐着人,素黑长褂,大帽檐。
他摘下帽檐,神色淡淡,“来了。”
逢萧玉没回,是竹青替她回得话,并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之后他坐上副驾驶。
一行人开车走了。
司机选定的路线刚好经过商会正门,逢萧玉抬眼望过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她昨日住着的房间门口,满脸阴鸷。
逢萧玉要仔细看清是谁。
车辆的速度加快,快速掠过这条路。
沈嘉实弹了弹衣袖的灰,“看样子我们最近得换个住处了。”
逢萧玉问:“有仇家?”
“不算,”男人垂下眼,苍白唇色上是丝丝缕缕的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冷厉,“只是有人不知好歹,非要吞蛇象。”
本来沈嘉实打算填平广市表面的坑,就走人。
可没料到尉和玉他们借着恢复通行的借口,想把沈嘉实再拖下水,平广市背后的坑。
第143章 等人逃跑
尉和玉亲自跑了一趟,却没堵到人。
要是传出去,能笑掉大牙,尤其是跟尉和玉一个圈的更是如此。
猩红架在指间,分明快燃烧到了尽头,男人无动于衷般倚在窗边,动腕又吸了一口,深深雾霭吐出来,弥漫在整张脸上。
凌厉又不虞,浑身散发着让人生人勿近的气息。
宗文成毫不遮掩大笑,“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没堵住人吗?”
“再过两天,沈嘉实跑了你就知道笑了。”他冷冷回敬。
宗文成摆手,“他跑不掉的。”
男人挑眉,宛若不明白话里话,宗文成解释:“沈嘉实可是尊大财神,要是他跑了,卢广会比我们更心急。”
尉和玉哑然。
他卷起袖口,哼笑声:“有人说的没错,玩权术的,心都脏。”
宗文成不满意了,“你说我呢,还是说你自己?”
尉和玉没理会他这句话,但他的眼神,明摆着是在指宗文成。
气得宗文成牙痒痒,抬脚踹了他一脚。
尉和玉扭身躲开。
躲开的时候,好像还在刻意踩宗文成的底线,“你看,有人急了。”
“……”
咋就这么事呢。
挺欠揍的,他想,所以宗文成也没再犹豫,又补了一脚。
末了,他还祸水东引:“尉和玉是不是你的人不行,所以你逮不着沈嘉实?”
……
小轿车一路向东开。
距离商会的位置越来越远,也距离胡同巷口越来越近,重重叠叠是熟悉的人影。
眼风掠过去,那些人影又消失了。
逢萧玉察觉到气氛松弛了些,再一次抛出了心头的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沈嘉实低着头,神情淡淡地摩挲着佛珠,并不把这次事情放在心上。
倒是竹青频频回头,好似想说什么,又被男人镇压了。
车行驶到一条幽静道上,停下。
门口挂着红色的大灯笼,院子上方还透着光,一副有人居住的模样ᴶˢᴳ。
竹青率先小跑下车,三长一短的叩响木门。
门闩拉开。
里面的人懒洋洋问着:“谁啊?”
竹青啐了一口,“你主子!”
不得不说,竹青这小子狐假虎威模样装的到位,没过一会,里头的人乌泱泱的漫了出来,看着沈嘉实自觉低下头,认错。
最开始那个叫得凶的,更是如此。
还搬来了几个小灶,等沈嘉实下车后,能确保屋内暖和点。
逢萧玉本不想多费事。
奈何沈嘉实轻轻刮了她一眼,说:“你先去里屋看看,有需要的,就让竹青去办。”
再怎么压榨人,逢萧玉也做不到深夜赶人去买东西。
再说了……她仰头一看天空,黑沉沉的,哪还会有铺子开着门?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偏偏身为当事人的竹青也不觉得这是事。
没法,逢萧玉只能跟着竹青先进屋,朝着屋内逡巡了圈。
再出来时,沈嘉实已经坐在了众人之中,喝着热茶。
他看见逢萧玉来,轻声:“都和竹青说了?”
逢萧玉点头,“被子单薄,看着有点冷,你身子弱,还是让竹青多备两层。”
“……”沈嘉实仔细瞧了她两眼,似乎摸不透她怎么转了性。
但在众人的面上,他还是给她留了面,没再往下问。
等后来,在众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里,逢萧玉清楚,这是沈嘉实另一个落脚点,而聚在这里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也在胡同口。
但此胡同非彼胡同,这里头的人都鱼龙混杂,说得难听点,就是刀口舔血的人。
一杯热茶见了底,逢萧玉轻轻呼了一口气。
旁边沈嘉实注意到了,“想睡就去吧。”
逢萧玉乖巧点了头,起身回了屋。
不知竹青去哪儿弄得被褥,等她到屋后,两床被褥已经在床上了,被褥暖烘烘的,一看就是被暖炉热过。
顿了顿,她熄了三盏灯,只留下床头那盏。
细微的灯火里,逢萧玉仰起头盯着房顶。
她睡不大着。
尤其是这刻,还是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更睡不着了。
门外的谈话声小了下去。
紧跟着,是竹青低声和沈嘉实说话的声音:“沈爷,你不应该把人带这来的。”
男人声音带笑:“又怎么了?”
“这里哪配得上您的身份?”竹青不满地说:“要不是要把她藏起来,你也没必要到这儿来。”
男人说:“不过是一夜,忍忍就过去了。说起来,你帮我查查黄勇的身份。”
竹青:“黄勇?”
“嗯。”沈嘉实说:“东船码头有一半的船是他的,这次也是他闹的最凶,多少钱也不愿意松口,你去查查他背后是谁。”
寥寥数语之下,是滔天巨浪。
男人沉着步履走走停停。
逢萧玉能听见他推开门,进了屋。
晦暗房间里,他冰冷的手垂下来,落在她温热脸颊上。即使逢萧玉没睁眼,也能感受到男人倾覆而下的身影,和淡淡的中药味。
触碰,摩挲。
爱不释手,又无比珍惜。
品尝出这两个形容词后,逢萧玉忽而毛骨悚然,因为沈嘉实的手正在往下,探入衣物里。
再怎么屏息,她的睫毛还是抖了一下。
腔调带着笑,她听见沈嘉实说:“萧玉,你又不乖了。”
也是这刻,逢萧玉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略微冰凉的手覆上眼睫,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喷洒在耳朵上,痒得要命,但她没法躲,只能忍受沈嘉实的行为。
但沈嘉实不仅什么都没做。
还纡尊降贵的,替逢萧玉脱掉外套后,就把人塞进了被窝深处。
合卧而眠。
若非一早亲眼所见自己衣物完整,她自己也不会相信,凶名在外的沈爷居然如此轻而易举放过她。
而为什么昨天动不了——
逢萧玉想到了自己刚进这个院子喝的那杯茶。
着目睡在床外的男人,让指尖微缩,心情复杂。
要问的话也问不出口。
沈嘉实睡眠浅,近几年仇人多,自然也不会睡深了去。
所以当逢萧玉双眼落在他身上时,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双眼还没有挣开。
他在等,等人逃跑、或者留下来。
第144章 有怨
窸窸窣窣间,沈嘉实能感觉到女人小心翼翼的动作。
跨过床,她下了地。
细微脚步声响动,逢萧玉往门口离开。
约莫过了三四秒。
沈嘉实睁开双眼,听着屋外的动静,他双眼里情绪很淡,仅仅剩下一层浅薄的温和,再无其余的情绪。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逢萧玉应当跑远一点。
否则,他一定控制不住打断她的双腿。
半个小时后,沈嘉实起了床,他一直没有出屋,也没人来打扰他。
男人就坐在桌边,背脊笔直,平日戴着的眼镜放在手边,他手边还捧着一卷书,斯文儒雅里透着淡淡的温润,怎么看都能称得上一声温润如玉。
逢萧玉端着早餐,所见的场景便是如此。
她脸上微微一僵,意识到什么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询问:“你醒了?”
琉璃般的眼珠子瞧了过来,他眸色寡淡。
逢萧玉宛若意识不到他的冷脸,把早餐摆上桌,又从他手上夺走书卷,说:“醒了就吃早餐吧,不然你家竹青又得怪我虐待你了。”
“……”还真是竹青能干出来的事。
女人温热指尖摩挲手指,他垂下眼,就看见她‘强迫式’地塞入筷子,好似他再不吃,她就要强行动手喂了。
最终,沈嘉实还是动了。
逢萧玉就坐在一旁,托腮支颚,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
沈嘉实并不挑食,但怎么说呢,其实食物的味道还是一言难尽。
只是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沈嘉实顿了又顿,还是评出来了一个:“尚可。”
逢萧玉长舒一口气,“这可是我清早做的,要是不好吃,下回我就不做了。”
沈嘉实:“你做的?”
“很意外吗?”逢萧玉抽近了凳子,指尖点了卷子、包子和面,道:“这些都是我做的。”
豆浆除外,那玩意是竹青做的。
竹青一早上就在厨房边忙活边骂人,生怕沈嘉实吃得营养不均衡。
逢萧玉起了个大早,也没事做。
就顺路般竹青打了下手。
沈嘉实皱了皱眉,“下回还是让竹青动手吧?”
“嫌我做的不好吃?”逢萧玉危险眯起眼,她又说:“要是嫌弃我做的不好吃,趁早换人。”
沈嘉实:“……”
几分不虞在心头生出来,他抬起眼,面对着女人明晃晃的笑眼,意识到她在逗自己时,那几分不虞顿然消失了。
抿了抿唇,他还想开口。
就被逢萧玉止住了:“昨夜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男人卷起半边袖子,青筋脉络徐徐展现在结实小臂上,他捻着银花卷,撕开一半,吃下。
“总归是要走的,早走晚走都得走。”他的态度永远是漠然的,好似运筹帷幄都在掌心里,“尉和玉不来,下一个来的就是宗文成了,或者是其他人也不一定?”
能挟制他的,不就那几个人吗?
宋浅这张底牌,尉和玉他们已经出了。
还有就是江家,和江恒。
……不对,还有一个,广市现在的掌权人,卢广。
沈嘉实无所谓弯唇笑笑:“你要是喜欢,下回在万城给你弄个一模一样的。”
这话一出,逢萧玉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是不信的,还觉得有点荒谬。
要不是昨日沈嘉实在她旁侧睡着,逢萧玉一定以为他给掉了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无法否认,也是因为这句话,两人的氛围好了不少。
可以称得上是有说有笑。
掐着时间的竹青慢条斯理敲开门,另只手还提着药箱,走到他们面前,收完盘子后,眼神赤裸裸地暗示着逢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