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在扶手上慢慢拍了几下,眼里全无暖意。
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能令他心思辗转难平。
令他独坐在摩天大厦的顶层,却像是回到那些年,孤身站在她的家门外,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走掉,那时他就明白,她是真的还没有爱上他。
可是李微意,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你已经许诺今后一心一意地爱我,现在又在想什么?
他拿起手机,调出一个app,是一个跟踪软件,打开地图,代表李微意手机的亮点出现——她在湘城前往辰市方向的一条高速公路上。
许异闭眼后仰,喉结轻滚,慢慢吐了口气。
她不会开车。
她在谁的车上?
第71章 深夜归人(1)
李微意和张静禅赶回辰市,已是下午。
两人和一名刑警约在咖啡厅见面。
刘新辉警官是当年参与张墨耘案的刑警之一,他还有个身份——丁沉墨的徒弟。
张静禅是受害者家属,案子结案多年,所以刘警官没什么顾虑,有问必答。
2014年7月25日晚,张墨耘参加一个酒局,散场已是夜里9点多。他喝多了,没有回家,而是由刘盈开车送他去了那栋小别墅。
按照刘盈的口供,每次张墨耘有需求时,就会去那里。而集团其他高层,包括许异,都表示对此不知情。
别墅入户摄像头拍到,刘盈搀扶着张墨耘进屋。往前三个月,两人还来过两次,都过了夜,次日一早离开。
屋内没有监控,但是现场痕迹、验尸结果,都与刘盈口供对上:张墨耘进屋就睡觉,刘盈洗澡后陪他。清晨1点,张墨耘醒来,自行服用过量的助兴药物,两人欢好时,本就有少许心脏问题的张墨耘,突发心脏衰竭死亡。
药物上和水杯上都只有张墨耘一人的指纹,网络购买记录显示刷的他的卡。
刘盈立刻拨打120,但是已无济于事,警方也随后赶到。
张静禅和母亲,次日在停尸房见到了张墨耘。
……
这些经过,这一世的张静禅早已知晓。但如今他刚从2014年回来,再听刘警官讲起当年细节,却有了不同的感悟。
“监控、指纹、刷卡记录……”张静禅缓缓说,“这些,其实并不能排除我爸被他杀的可能?”
刘警官点头:“但是,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杀。加上家属当时拒绝解剖,要求快速结案,这件事影响也特别恶劣,上头……要求压一压,所以最后顺理成章,盖棺定论。”
李微意明白“影响恶劣”的含义——张墨耘当时背了巨额债务,牵扯到几大银行和一些企业。他一死,等于是往商界投了个大雷,所以才被要求低调处理。xs74w
“难道真的一点疑点也没有?”张静禅问。
刘警官意外地看着他。
其实是有疑点
的。但是刘警官清楚的记得当年,少年张静禅浑身都是戾气,跟在母亲身后,母子两人脸上都只有羞耻和悲痛,对案情并未深究。
家属都这样,领导施压,师父又意外去世,加之没有确证,当时还是小伙子的刘警官,就把心里那点疑惑,咽了下去。
“案发前半个月,你父亲的车,有一次差点出事。”刘警官答,“那天是他自己开车,幸好反应快,撞在了路旁隔离带上,只受了点轻伤。车送到车行一查,刹车失灵。但当时你父亲太忙了没深究。后来我师父查到这件事,可是证据痕迹早没了。”
张静禅蹙眉。
李微意心中一震。
“丁沉墨是怎么死的?”张静禅问。
刘警官的脸色变得黯淡,也有几分不甘:“那天大雨,路面打滑,车速过快,摔下悬崖。”
张静禅:“真是这样?”
刘警官动了动嘴唇,才说:“我师父是非常胆大心细的人,从不超速。除非当晚,有不得不超速的理由。”
三人分别时,刘警官说:“张总,我知道你有怀疑,但是隔了这么多年,无论人证物证都更加不全,这起案子看起来铁证如山,要翻案几乎没可能。”
张静禅点头:“我不是要翻案。”
“那你是要?”
张静禅没说话。
李微意小声插嘴:“他要翻天。”
张静禅瞥她一眼,面上维持淡笑送走刘警官,手习惯性抬起要打她后脑勺,伸到半路又停住。
李微意也注意到了。
他放下手。
李微意轻轻“切”了一声,心中却酸酸的不是滋味。
暮色降临时,两人来到张墨耘的死亡地点——城郊那套隐秘的小别墅,位置在小区里还很偏。
二层小楼,铁门已锈迹斑斑,小院里荒草疯长,处处凋零。张静禅掏出钥匙开门,李微意想想就明白,这曾是他父亲名下资产,无论他父亲知不知道,他自然能有钥匙。
屋内一片阴暗破败,弥漫着浓浓的灰尘味和腐臭味。
张静禅说:“要不你留在外面?”
“为什么?”
钥匙在他指间
转了一圈,塞回口袋,他说:“里头太脏。”
李微意“切”了一声,说:“江湖儿女,谁在意这个!”率先跨进门去。
张静禅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跟了进去。
他们果然没有什么发现。走这一趟,本就不指望能查出真相,但至少熟悉环境,等他们穿越回去后或有帮助。
只是,看到张静禅站在主卧床前的样子,李微意很想安慰,无从开口。
然而江湖儿女李微意很快被打脸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角落,有什么“嗖”一下窜过,李微意一声尖叫,慌忙抓住张静禅。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他的手臂温热,骨骼坚硬。她的脸撞到他的大衣上,他伸手就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李微意心中“突”的一下,被他亲吻时那种晕眩战栗的感觉,刹那充斥全身。
有猫叫了一声。
李微意讪讪地松开他的手臂,轻轻推开他的胸膛。同时感觉到,他的五指慢慢放开她的后脑勺。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
忙完已是夜里九点,张静禅说:“找个酒店住,明天一早回湘城。”
李微意:“那今晚不回去试了?”
“第一次推迟了1天,第二次推迟了6天,今天那人应该不会出现,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然而这里位置偏僻,只有几间旅馆,好酒店都在市区。李微意说:“要不就住旅馆,不然明天出城还有早高峰。”
“行。”
两人在附近镇上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旅馆,要了两间房。
房间比较小,布置很简单,也没有空调。李微意快速洗了个澡,刚要裹着被子上床,有人敲门。
“谁?”
“我。”
李微意披了外套开门,张静禅已脱下西装,穿了件黑色质地很柔软的薄毛衣,乍一望去,更显英秀白皙。他拿着床毯子,说:“给你多要了一床,半夜冷。”
“谢谢。”李微意刚要接过,他眉眼不动地越过她,走进来,到了床边,三两下抖开毯子,盖在被子上。
李微意只好跟过去,又说一声:“谢谢。”
第72章 深夜归人(2)
张静禅像是没听到,弯腰低头,毛衣捋到手肘,整理被子的边边角角,全都压得严严实实。李微意看得心里又泛了酸意,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就你那毛手毛脚?”张静禅语气平淡,“每次我穿越过去,被子都没叠,床单也没平整过。”
李微意:“……”
好容易等他把每一条褶皱都理整齐,李微意以为他这回要走了,结果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眸色沉沉,然后问:“有没有烧热水?我那边热水壶坏了。”
“哦。”李微意不疑有他,忙跑去把烧好的热水端过来,又拿了个杯子,给他倒满,“壶和杯子我都烫过两遍,还没用过。”
他看她一眼,说:“谢谢。”
房间本就狭窄,张静禅在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接过茶杯,低头垂眸,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神色平静地坐着。
李微意:“……”
她只好坐在和他斜对角的床边,说:“要不你把这壶水端回去喝?我喝够了,不用了。”
张静禅说:“不用,我喝完就走。”
李微意:“哦……”
李微意低头看着床单,手指画了几个圈,只好没话找话:“你房间冷不冷?”
张静禅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搁在小茶几上,那么局促简陋的椅子,也被他坐出了几分大开大阖的气势。
然后他答:“很冷。”
李微意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觉得自从张静禅这家伙撕破脸强吻她三遍之后,堂堂总裁,就已经不太要脸了。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张静禅说:“你……”李微意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屏幕上“许异”两个字再次跃入两人眼帘。
李微意不想接,可她知道这样对许异不公平,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眼张静禅,巴望他能善解人意地回避,免得尴尬。谁知张静禅就在这时,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仿佛手里的这杯白开水是上品龙井。李微意望着他微弯的脖颈,觉得这人把“充耳不闻”四个字演绎得相当到位。
李微意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要不……你先回房间?”
电话铃一直在响。
张静禅手指扣着茶杯,没看她,盯着手里的水,慢慢地说:“李微意,我的水……还没喝完。”
李微意闭了嘴。
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按下“接听”二字,再次面对修罗场。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很久,终于沉寂。
李微意叹了口气,说:“满意了吗?”
张静禅根本不答,稳稳当当坐着,又喝了三杯,确认电话不会再响起,他站起来,说:“走了。”
李微意又气又笑,望着他道貌岸然地离开。
她躺回床上,望着手机上几个未接来电,心情十分复杂,最后干脆把手机丢开
。
——
许异开车抵达旅馆门口,是凌晨两点多。
夜深人静,整条街上连只狗都没有。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靠着抽了一支烟,才去敲旅馆的门。
旅馆值班是个年轻姑娘,早已呼呼大睡,被人吵醒,本来很生气,一看到门口的许异,愣了一下。
来人一身驼灰色羊绒大衣,西装笔挺,斯文俊秀,眉眼温煦。门口停的是一辆宝马X7。
值班姑娘嗓音都客气了几分:“老板,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许异微笑:“我能不能进去说?”
值班姑娘连忙把他引导门厅的旧沙发上,还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热水,许异双手接过:“多谢。急着来,是想跟你打听两个人。”
姑娘愣了一下。
许异温温和和继续说:“一男一女,他们是昨天晚上10点多到的,这是女的照片。”他拿出手机上的自己和李微意的合影,给她看了,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住哪个房间?”
姑娘为难:“这个……我们不好说的。”
许异说:“没事的。”掏出钱夹,随手抽了一叠,塞在她手里,问:“他们开了几间房?”
姑娘看了眼手里的钱,垂头答:“两间。”
许异笑了,又抽了一叠更厚的钱,加上去,低声说:“是我晚到了,我女朋友房间应该开两张卡,她忘了跟你说,另一张门卡给我吧。”
第73章 她的覆盖(1)
这一夜李微意睡得并不好。
她时而听到些动静,有人在不远处走动;时而梦见许异坐在床头,抚摸她的脸,两人还说了几句话,和平时那样;时而梦见张静禅,他站在废墟般的小别墅里,背影孤独,而她刚想伸手拥抱,一看,发现自己又长出男人的大手大脚,甚至还长了胡子,程睿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按着她强行深入法式舌吻,就像张静禅对她做的那样……
李微意在梦里爆了粗口。
次日一早,李微意黑着眼圈醒来,望着窗外的天光,还是满心操蛋与摆烂的冲动。
敲门声响。
李微意开门,张静禅穿着黑色大衣,里头是黑色毛衣,一身黑,却更显清贵冷峻。他看她一眼:“好了吗?”
李微意点头,拿起昨天匆匆带来的小背包,跟着他出门。
两人到了旅馆餐厅,其实就是个三十多平的房间。大概是因为生意不好,里头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连服务员都不在。几张空桌子,几个餐盘,放着有水煮蛋、玉米和一盘看起来不太热的青菜。旁边还有一个米粉档口,锅倒是热着的,干米粉和肉哨也有,就是没人煮。
李微意在这间房里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服务员,问张静禅:“怎么办?”
张静禅脱了大衣搭在椅背上,把袖子挽到手肘,说:“自己煮,吃完就走。”他走到水龙头下冲洗双手,李微意跟过去,感觉很新鲜,不过她还是真心实意地问:“你行不行啊,张总?”
张静禅动作一顿。
李微意立刻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男人啊。
他继续仔细洗手,头也不抬地答:“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
李微意脸一红,闷不做声,只看着他接下里的动作。
一室寂静,空气清凉,阳光错落,只有锅口,水汽杳杳蒸腾。李微意吃过很多次粉,从未认真看过下粉的人。
张静禅握住木漏勺,夹了一大筷子米粉放进去,单手拿着在热水里轻轻震荡。他垂
着眸,另一只手撑在案台上,背微微弓着,仿佛手下撑着的是昔日的老板桌。
细细的尘埃,在两人间的一缕光线里飞舞。
两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对方,都盯着漏勺里的米粉。
过了一两分钟,张静禅把米粉倒到碗里,浇上卤子,单手递到她面前。
李微意还是盯着米粉,双手去接:“谢谢。”谁知张静禅手一偏,她接了个空,诧异抬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一片微光与水汽中,那双眼湛黑幽深无比。李微意感觉到心脏某处颤了一下,从他手里夺过米粉,转身就走。
她找了张空桌坐下,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埋头开始吃。过了一会儿,张静禅端着另一碗粉过来,李微意不抬头,把筷子递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张静禅接筷子时,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她闪电般缩了回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这人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然而她在心中控诉很久,却连头都没敢朝他抬起过半点。
“好吃吗?”张静禅问。
其实一般。李微意答:“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