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子的模样像极了小乖平日帮兄嫂带孩子时的模样,不,不是像,那就是小乖!
“小乖也在这里,小――?”阮青梅正要上前相认,却在看见树上的男人后一僵,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素来威风凛凛的魔宫之尊此刻一身寒碜的黑色粗布短打,头发随意地束起一半,另一半乱糟糟地披散着。他正坐在在树上,用一根芦苇轰周围玩闹的小孩子离开,然而芦苇绵软无力,孩子们也并不怕他,反而当做什么新的游戏,乐此不疲互动,好几次差点没把他扯下来。
大树的背后,另一个黑衣少年正尝试着爬树。
“老大,树皮好滑啊,都是苔藓,你怎么上去的,快教教我!”阿南叶一脸崇拜地看着树上的“头目”。
“笨蛋,阴面都是苔藓,当然上不去。”西无咎将芦苇调回嘴边,嫌弃地道,“哎算了,你太笨了,学不会。”
“老大,你拉我一把……”阿南叶原地哀求,似乎在他眼里,能爬上这么一颗大树,真的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孩子们围城一个圈儿,在属下唱着不太友善但也没有多少恶意的“童谣”――
“大狗大狗,
啥也没有,
一个朋友,
也是大狗!”
西无咎被吵得头疼,恶狠狠地朝孩子们嚷道:“不许叫爷大狗,听见没有!”
他还指了指下面的黑狗:“它也有名字,它不叫大狗,叫小乖!”
“就是,小乖有朋友,我就是小乖的朋友,我才不是大狗呢!”阿南叶轰着一群皮孩子,“去去去,小破孩去别的地方玩,一会儿老大下来打你们!”
“大狗打人了!”
“打不到哈哈哈――”
孩子们哄笑着远去,西无咎有些得意,忽然感受到奇怪的视线,皱着眉回头,见不远处的阮青梅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见了鬼。
西无咎似是被看得恼火,他做出个凶狠的表情:“看什么看,滚开!”
阮青梅怔忪。
西无咎不认识他?
不过她立即意识到,如果是时光回溯,那么西无咎不认识她也是正常,但是西无咎为什么会出现在杏花村?而且这个西无咎身上没有魔气,好像就是个凡人,那些孩子管他叫“大狗”……难道这不是西无咎?
阮青梅走到树下,努力去忽视头顶的“魔尊”,来到黑狗面前。
“小乖?”
黑狗微微抬了抬眼皮,呲了一下牙,并不想理她。
额,这个“小乖”看起来和她家的狗一模一样,但是好像也不认识她。可是“小乖”这名字明明是她取的,这也太奇怪了!
眼见西无咎瞪她,阮青梅退后一步,目前情况不明,她不想惹上这个魔头。
进了村子,阮青梅踏上熟悉的石子路,路过屠夫家,看见忙碌的孙婶儿,这些人倒是都没有变化。阮青梅凑上前,小声问道:“孙婶儿,树上那个……谁啊?”
孙婶儿看见阮青梅,大嗓门的寒暄:“是二丫呀,我刚还看见你嫂子了,你不是跟你嫂子回娘家住两天吗?怎么没一起回?”
“……谁?你问谁?树上”
“大狗子惹你了?”孙婶儿眉头一拧,“猴崽子,婶子这就去收拾他!二丫别怕,他就在这住几天,他爹妈不在家,送我这儿住几天,后天就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大、大狗子?孙婶子的远房外甥?
看来这回魔尊大人的人设不高啊,
阮青梅对这个“崭新”的设定一时觉得又好笑,又惊悚。
不过既然魔尊都能变成“孙大狗”,那应该是没有什么【恶霸抢人】的环节了,有这尊恶煞在村口守着,地痞无赖肯定不敢进来。【魔尊】线应该是灰了。
阮青梅和孙婶告别,便朝家中走去,神州沉陆之祸后,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然而路过陇头的时候,她又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田间的阴凉处,坐着个穿着长衫,带着幞头的书生,举着书籍扣在脸上,远看像是读书,近看却是在睡觉。
虽然看不清脸,这身形实在很像一个她极讨厌的家伙。
突然,一块石子打在书面,那人的呼吸小促了一下,从梦中醒来,推开书本,露出一张清冷凛然的脸庞:“何人打扰在下温书?”
是祈云琉。
原来他也在,而且“老朋友”还不只一个。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田间传来,一个体格坚实的少年人从田中站直身子,露出俊朗中带着五分野性、五分衰气的脸,和十二分欠扁的表情,挑衅地看着祈云琉:“温书?都梦到金榜登科了吧!嘻嘻!就看不惯你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就知道蒙骗村里人。”
龙轻野方才弯着腰,被半人高的稻子挡住了身形。
阮青梅已经不怎么会吃惊了,既然是系统钦点的四个男主,走到哪里都是他们也不奇怪。
面对龙轻野的挑衅,祈云琉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却是口出惊人:“四狗兄何出此言?令堂请我教你读书,我自然要仔细备课,不辜负令堂厚望。方才在下只是在默背书中内容,你不读书,自然不懂。”
“是是是,我不爱读书,但我会干活,也不会骗别人的束。”龙轻野弯腰继续插秧,嘴里嘀咕着,“装模作样的小人。”
祈云琉冷哼一声:“孺子不可教。”
师生相看两相厌,实在很难教出什么来。
他抬头,看见驻足的阮青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是没想到会被别人听去谈话。祈云琉干咳一声,有条不紊地正了正衣袍上的褶皱,一揖:“二丫姑娘,小生有礼。”
清雅玉润,仿佛方才与名义上的弟子唇舌相讥的不是他一般。
龙轻野闻声,又从田间冒了出来,一看真是阮青梅,顿时眼睛一亮,很是热情地道:“二丫回来了?”
他瞟了祈云琉一眼:“二丫,这小子蔫儿坏,别跟他玩。”
说话间,田里有声音传来:“三狗子,别看书了,回家吃饭了!”
祈云琉干咳了一声,露出几分羞恼:“家中有事,在下先回了。”说完,他冷飕飕地斜了龙轻野一眼,显然记下了一笔。
“伪君子。”龙轻野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提起了一个草编的小物件,“二丫,四狗哥哥给你编了个大蚂蚱,要不要?”
阮青梅:“……”
这缺心眼又小肚鸡肠的样子,不像演的。
这个位面可真奇怪,系统到底想干什么?阮青梅尝试联系客服小游,却怎么也接不上,该不会是什么Bug吧?
她选择留下可不是为了给系统测Bug。
阮青梅没理会龙轻野,径直朝家中走去――不想和傻子说话,甚至不想对视。
阮青梅下一个遇到的人,倒是没让她的心情更糟糕,反而让她愉悦起来。在自家门口看到了一直惦记的“心上人”,她想也没想就出声喊道:“二狗哥哥!”
阮家门口,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正挽着袖子,从肩上放下一大捆干柴。青年闻声回头,四目相对,却让阮青梅愣神而片刻。
“令……荀?”原本笃定欢快的语调变得不确定起来。
没有低调的神色,没有厚重的刘海,男人的脸庞俊美干净,与她印象中如出一辙,唯独一双眼睛,记忆中暖意盈盈的视线像被蒙上了一层初冬的雪雾,透着峭寒,叫人不敢冒然上前。清冷的气质也和这身粗布灰衣格格不入。
但是这张脸,的确是二狗子。
怎么回事,就算二狗子记忆回档了,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二狗哥哥?是……你吗?”阮青梅又叫了一声,身体却没再向前,停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青年看到阮青梅,眼中飘过一丝讶异,而后,他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眼中雾色顿时融化,连声音也温情如旧:“二丫,你回来了。”
二丫,他叫她“二丫”,好奇怪。以前令荀都是笑着喊她“青梅妹妹”的。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阮嫂子推门出来。
“二丫!叫你去买个针线,野到日头下山才回来,看我不告诉你哥!呀,二狗兄弟来了?”
阮嫂嫂对令荀并不见外,反而神色莫名地瞄了阮青梅两眼,颇为责怪,似乎以为令荀是她带回来的。
阮青梅不明所以。
“二狗兄弟,多谢你啊,今日就不留你吃饭了,如今你二人吉时也定了,等成了亲,再请你到家里吃饭。这几日还是不见面的好。”阮家嫂子语出惊人。
对面的青年低下头,看起来憨厚老实,也有几分局促:“嫂子说的是,那我明日便不来了。”
阮青梅呆若木鸡。
订亲?她和……二狗子?
从前的轮回中,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剧情。难不成这是她的通关奖励?那也没必要再成一次亲啊,结婚很累人的,何况上一次她也没什么不满的。
看着憨头憨脑和之前判若两人的二狗子,阮青梅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她总觉得,令荀一开始的神情,特别像一个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回档的问题,她的记忆也模糊起来,很多之前还如数家珍的事,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恍惚中,那个人就来到自己身前,温温和和地说:“二丫,我先回去了。”
男人轻浅地笑了,掌心在头上亲昵地揉了揉。她指尖带着早春的凉寒,阮青梅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令荀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晦暗,退后半步:“抱歉,刚用井水洗过手,冰到你了。”
这时候井水是很冰的,难怪呢。
“听话,乖乖在家,三日后我来接你。”
这个“接”,说的就是迎亲了,阮青梅被那双眼睛一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要再嫁一次吗?反正是二狗子,好像也不是不行。于是她讷讷地点头,而后令荀就走了。
阮嫂子的笑声让阮青梅回了神,令荀一走,阮青梅的意识又清明起来。她觉得这个位面,自己和令荀的相处方式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总之叫她有些不舒服。
“嫂子,亲事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阮嫂嫂就仿佛看透了她:“打住!你又给我作什么幺蛾子?可别跟老娘说你后悔了,当初可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嫁给二狗子,你哥说你你就离家出走,闹得邻村都知道了,现在可别跟我说你反悔了。”
“告诉你,这两天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等韩老太太家的花轿!你喜帕绣完了吗?”
阮青梅:那是啥?
阮嫂子:“……”
“咚”地一声,阮嫂子关门落锁。
“阮二丫,明天傍晚之前你绣不完,就别嫁了!丢人!”
阮青梅被关在屋内,满满的无语。
绣什么啊?上次成亲也没说这些东西还得她自己绣啊,她就没有这技能!一挥手,她就碰到了桌子上的绣篮,里面是大红色的帕子,上面有针线的痕迹――丑拉吧唧的,谁家新娘子戴上这个,确实丢人。
她有点理解阮嫂子的愤怒了。
但是生气也没用,她就不会啊!
眼看重生遇到瓶颈,阮青梅又试着呼唤了几次系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没有系统,她连记忆都接收不了,还要成亲,也没有选项分支,这游戏玩得就很难受。
一直到天黑,阮嫂子说到做到,连饭菜都是给她送进屋的,当真没让她出门一步。
阮青梅被针线折磨到精疲力尽,最后往桌上一趴,又想不出所以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中,她又回到了钧天帝的法阵中,四面雾气,白茫茫不见人,只是耳边隐隐有人声,不是识海里冒出来的,而是真实可以分辨的,似乎是在喊她。
很熟悉的声音,也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声音。
就快要分辨时,她猛然惊醒。
“二丫,别睡了,起来吃饭!”
她恍然天光大亮,兄长阮青柏正拍门让她出来吃早饭。
“就、就来。”
阮青梅应了一声,猛地起身,却发觉头重脚轻,她居然就在桌子上趴了一夜,手里还捏着那帕子,连鞋子都没脱。
她不就是闭了一下眼睛吗?怎么就一夜过去了?
阮青梅本能地觉得不对,又想起梦里的情景,然后回忆着梦里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着,视线就落在了角落的绣篓里。随手在那绢布下一翻,就让她摸到一个熟悉的物件儿――荷包。
软软的杏黄缎子,上面绣着两颗俏生生的梅子。
“……是你在喊我?”不过一说完阮青梅自己就乐了。
荷包成精啦?
这是位面最开始的攻略道具,因为是决定路线的定情信物,所以十分重要,几乎每一世醒来,都被阮青梅贴身收藏。所以说,她和令荀都要成亲了,这东西为什么还在她手里?忘了送?
阮青梅握紧荷包,发觉里面似乎有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张字条。
――今苟哥哥,见字如晤。
这是她写的,当时不知道令荀名字,被大哥坑了,表白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
这字条还在,那说明这一次也是她表白的。
只不过字条似乎脏了,有几个黑点……不,不是黑点,是字条背后被写了字,力透纸背。阮青梅将纸翻过来。
――不是我。
“什么不是我?”阮青梅记得当初自己是用一张上好的干净的纸张写的字条,怎么会还有其他字。
门外阮家兄嫂又喊了一声,阮青梅连忙答应。也来不及思考,就将荷包戴在身上,出了闺房。
吃饭时,阮家兄嫂和小侄儿都没有任何异样,和从前的日子如出一辙,阮青梅也没找出破绽来。不过一吃完饭,她就又被嫂嫂撵回屋子绣花。
窗外微风习习,退去春寒,风中已有了花香与暖意,阮青梅出不去,也不想绣什么帕子,只能对着外面发呆,突然从墙外传来声音。
“嫂子,二丫在家吗?”
窗外传来大嗓门,阮青梅被吓得一个机灵,是龙轻野。
“四狗呀,你有什么事吗?”阮嫂子擦了擦手,开门问道。
“没事,我农活忙完了,来找她玩。”少年态度天真无邪,听不出一丝的心眼子。
但阮嫂子不是好懵的。
“四狗,二丫快要成亲了,以后就是大人了,不能跟你们去山上玩了,找别人去吧,啊。”
“噢,这样呀……”龙轻野像是听懂了,临走却道,“那下次她在家,我再找她。”
这混蛋还是这么会装傻充愣,阮青梅冷笑。
不过片刻,又有人来了。
“嫂夫人,不知阮姑娘可在家中?”
阮嫂子问:“秀才,你有什么事吗?”
“上次阮姑娘向我提起一本书,我拿来给她了。”祈云琉礼数周到,叫阮嫂子不能像对龙轻野那样随手一轰。
“青梅正在绣嫁衣呢,她快成亲了,不便见外男,还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