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面皮薄,阮嫂子浅浅一说,他便红着耳根走了,只是瞧那样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并没有死心。
阮嫂子看着书生的背影,叹息一声,又无奈又有点骄傲:“真是一家女百家求啊,其实读书人也不错,斯斯文文的。”
阮青梅:“……”
挖人金丹的时候可并不斯文。狗贼,换了一世还是这么有欺骗性。
一晃又是一日,阮青梅总觉得时光飞快,一眨眼一下午仿佛就像按了三倍快进一样过去了,可一回想下午都做了什么,却模糊得很,一点细节也想不起来了。
当晚,梦境再度来袭。
她依然置身于钧天帝法阵之内,四周白茫茫一片,找不到出口。只是这一次,那声音越发清晰,阮青梅就要听清了,连说话之人的轮廓也隐约现形。
突然,一道冰冷的视线投来,阮青梅猛地睁眼。
大汗淋漓。
她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一股一亮从梦境中推了出来,有人不想让她听到那声音。
身体冰冷,整个人仿佛被从水里捞出来的,唯有腰间感受到些许灼热。阮青梅摸去,入手又是那只荷包。只不过荷包内隐隐有灵力涌动。
她打开一看,里面依然是那张纸条,只不过字迹却不同了。
――醒来。
看着这字迹,阮青梅觉得识海仿佛被一阵风卷起波澜,好像要想起什么来了,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二丫,醒醒,别睡了!”
她清楚记得自己睡下没多久,明明方才还是深夜,此刻天却已蒙蒙亮,太阳好像一下子就跳出来了。
阮嫂子推开门,身后还跟了两个人,都不是生人,是村子里的,一个是妆娘,一个是嫂子好友。阮青梅上次成亲的时候,也是这两个人来帮忙送嫁。
这三人浩浩荡荡地进屋,看着阮青梅一脸惊愕,无奈道:“我的新娘子呦,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快起来,再不上妆,花轿都要到门口了。”
阮青梅愣住:“不是三日后吗?”
“什么三日?你谁糊涂了?”嫂嫂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妆台前,叫你别睡太晚别睡太晚,你就是不听。”
阮青梅越发懵了:“昨天你不是说后天吗?怎么又变成今……”
“哎呀什么后天今天的,闭嘴,上妆!”
阮青梅被按在镜前,一头雾水。
不是吧,她就睡一觉,三天就过去了?这个位面的时间果然有问题!
掌心突兀地传来一阵温热,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还将荷包仅仅攥在手心。
――青梅,醒来……
梦中的声音,是令荀!
握紧荷包的瞬间,阮青梅混沌了几日的思绪骤然清明。
不对,如果梦里的人才是令荀,那么,眼前这个要和他成亲的人又是谁?
忽地,眼前再度闪烁,时间飞逝,阮青梅如走马观花一般看着这一切。下一刻,吉时已到,她已然身批艳红嫁衣,坐在花轿之中,轿外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
阮青梅被这一段快进晃得迷迷糊糊,攥进手心,却发现荷包不见了。忽听耳边一声“落轿”,而后,轿帘挑开,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探入帘内,清冽的声音传来。
“娘子,请。”
是熟悉的声线,却是陌生的语调。
荷包不见了,阮青梅的思绪又混沌起来,尤其是看到那只手之后。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整个人稀里糊涂地被牵出花轿,又稀里糊涂地步入礼堂。
她身形一晃,盖头被晃开了些许,阮青梅抬头,对上身边之人的眸子。
“娘子,小心。”
四目相对,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过,与梦中那道视线重叠。阮青梅脑中猛然一阵刺痛,刺痛带来清明。
阮青梅这才发现,须臾间,自己居然已经与那人拜了两拜,只差最后一拜便礼成。
“夫妻对拜!”
随着那一身高喝,阮青梅发狠咬了一口舌尖,凭着这一丝的清醒,一把扯掉盖头,对上男人错愕中忘记掩饰的冷眸。
看清来人,阮青梅咬牙:“s、渊、仙、尊,你好大的手笔!”
居然摆下如此阵仗,来诓骗她与他结缘!
她早该想到,这个位面这么奇怪,三个狗都在,怎么会独独缺少他?
“s渊仙尊,人间界危在旦夕,你竟还有心思设计我?到底意欲为何?”阮青梅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令荀为了救世生死未卜,这个真正的神仙却在这里摆阵仗蒙骗她。
身着婚服的男人眼中尽是漠然:“人间界?与我何干。”
说话间,s渊仙尊素来冷凝的眸子闪过些许红光。
“阮青梅,你心悦令荀,我与他同为钧天转世,我们一模一样。你可以与他成亲,为他放弃生机,为何我就不行?”
“这里不会有外人打扰,也不会有神州沉陆,你的家人也在这里,和我留在这儿,不好吗?”
阮青梅这才注意到s渊额间若隐若现的黑红色道印,加上那冰冷毫无慈悲的神色……不,这不是从前的s渊。
s渊是个古板执拗的人,再怎么也说不出天下苍生与我何干这样的话。她记得蓝璞道君将s渊困在九重天对抗心魔,如今他这番模样,难不成是……入魔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耽误了很久,原因十分复杂,就是事都赶一起了。
不过今天已经回家了,正式开工!
文已经写完了,原本想一口气更完,但是好几万电子,边发边改也挺慢的,一天两天还整理不完。
从现在开始到完结前,会保证一个高频率的日更,三四天搞完。
p.s.今天还有更新。
第124章 因果
男人被拆穿之后,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而后额间的道印浮现,赤红如血液一般。
s渊不对劲儿。
阮青梅虽然讨厌此人,但也深知s渊仙尊为人。当初因为众人指责她勾结魔宫,她身为他的结缘道侣,他都能一剑刺下大义灭亲,如今神州危在旦夕,他怎么还在这里给自己使绊子?什么时候在他心里,这些小情小爱终于排上名次了?
何况那道印……除了成魔不做解释。
可是阮青梅又想起一件事。s渊仙尊不是钧天转世吗?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令荀是钧天心魔,要诛杀魔魂,怎么自己也成魔了?
好家伙,钧天两个元神这会儿都入魔了,神州是不是完蛋了?
s渊眸间闪过血色,握住她的手腕,执拗地问:“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与他一模一样,我们本就是同一人,为何我就不行!”
这人疯了!
手腕被捏得生疼,骨头都要断了,阮青梅想也没想,另一手召唤平底锅,对着新郎后脑就拍了过去。
s渊在这个位面里似乎也并不能使出全力,居然还真被她打到了,虽不重,也够他怔忪一息。阮青梅乘势挥手而退。
“没有为什么,我看你不顺眼行不行?”
她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再度开始扭曲。她的身后,魔化s渊不紧不慢地走来,似乎在嘲讽她无畏的挣扎。
突然,腰间一热,她低头不由大喜,那荷包居然又出现了!
阮青梅解开一看,依旧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破阵眼。
这显然是有人在提示她。
阵眼?如果这里是幻境,那一定会有阵眼,但是阵眼在何处?
有了提示,阮青梅冷静下来,寻找着破解之法,突然看见礼堂上面的大红喜字,这个空间似乎是以此处为核心扭曲的,而喜字自始至终未曾变形。
看着逐步逼近的s渊,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跑出来了。
阮青梅灵光一动,突然道:“s渊仙尊,你为什么想娶我啊?”
s渊脚步一顿,他入魔后,只是本能着去做事,至于缘由,却说不出所以。
“你该不会是内疚吧?因为你前世刺了我一剑?”其实不只一剑。
阮青梅不跑了,反而边说话便靠近:“可是,我真的很生气,就算你勉强我在这里拜堂,我也不会原谅你。”
s渊额头红印更甚,一瞬间周身魔气猖獗,再难掩饰。
“但是如果你道歉的话,也许我就会……那我也不会原谅你的!”说话间,阮青梅已经向前了十余步,到了射程之内。
阮青梅眉心一凝,手中的平底锅化为□□,对着喜字轻轻一勾,一柄金色箭矢正中把心。
从天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破!”
下一刻,眼前的位面如镜面碎裂一般剥落,镜面的背后,是一片白茫茫的雾霭。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在钧天法阵内。只是不明白,她明明在令荀这一半钧天元神的法阵内,怎么s渊那一半也进来掺和。
一道光折射晃得她眯起眼睛,她这才注意到,前面飘着一面小镜子,镜面上布满裂痕,但还隐约能看见选项的字迹,看来这就是使她陷入幻境之物了。
竟然是这样的投射把戏!怪不得联系不上小游,原来根本就不是系统。那游戏结束也是假的了?
看来她还得继续去找二狗子……
“青梅?”
阮青梅浑身一定,她猛地回头,青年俊逸的身形映入眼帘。
白衣令荀一挥手,周围白雾散去。
阮青梅又回到了杏花村,只不过这一次,她身处自己的新家――魔仙堡。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亲手布置的,便是环境也做不得这么细致。一袭素衣眉目温和的二狗子就在院中,这眉眼,这温度,不是令荀又是谁?
“二狗……哥哥?”
她才上前一步,却又踟躇起来,虽然看起来很真,但难保不是钧天又一个幻境。
令荀却快她一步上前,将人紧紧地拥入怀中,像是锁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耳边是令人安心的心跳,鼻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芳草气息,阮青梅眼眶一热,回抱住对方。
是令荀,真的是他,是认识她的令荀,是她好不容易追到的夫君。
她就知道,令荀没那么容易死,她的二狗哥哥才不会丢下她呢!
“二狗哥哥,我好想你。”也是这一瞬间,失而复得,阮青梅才发觉自己远比以为的更思念令荀。
感受到怀中娇躯的颤抖和泪意,令荀手臂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想到阮青梅这些日子的经历,他胸中升起一声叹息,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令荀一回来,阮青梅顿时觉得主心骨又有了,她吸了吸鼻子,软软地问:“二狗哥哥,你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如果令荀再没有消息,那下回如果再来一个选择题,她可不保证她会不会选择离开。
“我知道,”青年眼中是情意浓的化不开,除了相思,更多的是心疼,“青梅,我都知道,辛苦你了。”
他知道,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魔头的时候,阮青梅没有放弃他,也知道阮青梅放弃了逃走的机会,拒绝了西无咎的建议,更知道阮青梅面对幻境的诱惑,果断放弃了逃离的机会。
意识到她们并未脱离险境,阮青梅紧张地问道:“二狗哥哥,你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吗?这里为什么和我们家一样?”
这里和魔仙堡一模一样,但是阮青梅知道,和之前的环境一样,这里不可能是魔仙堡。她推测令荀和自己一样,也是被困在其中。
“这里是钧天的识海。”令荀正色道,“这些都是我依据记忆幻化的。”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这阵子的纠结,阮青梅没有责怪令荀,她相信他有苦衷,那么现在,也是时候该说说他的苦衷了。阮青梅抬头,说道:“夫君,你现在,应该能都告诉我了吧。”
一声“夫君”,让令荀心神撼动。一日为夫妻,夫妻当一体。
静默片刻,他长叹一声:“是我不好,你想知道的,我现在就告诉你。”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九重天的s渊也已经觉醒,他和钧天之间的约定自然也不存在了,再瞒着阮青梅,只会让她置身险境。
令荀自眉间道印轻点,指尖缓缓抽出一丝“灵识”,那灵识如一根丝线一般,摇曳着化作如豆光点,缓缓渗入阮青梅额心。
阮青梅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录入自己意识,而后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并不属于她的记忆。
令荀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一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切实地感受到了令荀的心理变化。
她看到令荀觉醒后,不仅要与日渐苏醒的钧天元神争夺身体,更是被动承载了几世神州沉陆的记忆――每一世每一世,他都在寻求改变,可最好的结果,也是神州之存活了十分之一的人。而在这些转世中,阮青梅没有一次活下来过。
得知他根本无法保护阮青梅,令荀心中充满了绝望,尤其是,当他自身成为这绝望的“根源”。
神州界必然会毁于一旦,钧天对他说,因为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
一切还要从当年的钧天帝说起。
当年神州界还只是三千小世界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虽然生出了钧天这样的天才,但是天地灵力稀薄,仙门造诣不足,并不足以支撑他的才华,以至于还是凡人之躯的钧天很快就成为了神州第一人。
钧天快速达到了位面的上限,要继续突破,需要更多更高级的资源,而神州界已经无法提供。钧天纵然奇才,但生错了地方,作为上仙飞升的阶梯,神州界不够格。
钧天不信邪,非要强行突破,最终虽然没能飞升上界,却在神州界与上界之间,找到了一个新的空间。此间无人,无物,无生灵,无世界,唯有一片混沌以及累年累月的灵力。
钧天何等骄傲之人,当即决定,既无“上界”,他便自己创造一个,以此地为新的阶梯来修行,也就是如今的“九重天”。
至于原本的神州界,因为从钧天敲开的入口得到了九重天灵力滋润,从一个末法空间升为修仙大陆。一时间,神州界修士遍地,休仙之风空前,皆托钧天福祉。
三千年前,钧天帝将元神分为两半,想要将心魔锁在自己半身体内,不想最终陨落。按理说转世后,两份元神本该合而为一。未想魔祖、九大宗、凡人世家却起了贪念,打着“除魔”的名义,用邪术阻止了钧天元神合二唯一,扣住了其中的一份,封印了他的灵根、仙骨、气血和气运,引其为自己所有。
而这被扣住的,便是钧天的本元,另一半逃脱的,则是心魔,后来转世成为s渊。
所以,s渊口口声声诛杀令荀,除了阮青梅的原因,也有心魔怂恿的因素。之前他一直努力压制,不过随着记忆觉醒,他似乎已经被心魔控制了。
封印钧天半道元神这件事,单凭几个人的力量,肯定是做不到的。可以说,当时的神州界修士或多或少,或知情或不知道情,都尝到了这件事的甜头,都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