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梅摇着绣花小团扇,全靠那几丝干巴巴的风来平复午后的火气。
“……你太会选了。”
“我也不知道会是它。”令荀也觉得一言难尽。
阮青梅说要贵的,他凭着感觉摸了红绳,当时心中就有种十拿九稳的感觉,但是红绳的另一端是这块髓玉,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可老板说了,这就是今天的“头奖”,“最贵的”,某种意义上,他也算“心想事成”。
“无妨,”阮青梅道,“既是好运,不要白不要,走,我们去当铺再当一次。”
祈云琉的羊毛也是羊毛,送上门让她薅两次,她为什么不薅?
令荀太知道阮青梅和这块玉有多大的仇,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很快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当铺,没怎么讲价,直说不要了,随手押了死当,换了银子便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令荀脚下一顿,回头看去。
“狗哥,怎么了?”阮青梅问。
“有人跟着我们。”
阮青梅一惊,立即戒备:“谁?!”
神仙?魔族?修士?还是别的什么狗东西?
“已经没有了。”令荀示意她安心,“现在没有了,可能只是跟我们顺路。”
他向当铺方向看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方才似乎看见龙轻野进去了,他跟着他们干什么?令荀想起那人从刚才见面就异常执著的神态,难道是他们手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吗?
“……”
犹豫再三,他还是跟阮青梅确认了一遍:“青梅,那玉佩,你确定不要,不后悔?”
阮青梅的眼神仿佛他在说什么疯话。
后悔什么?
狗都不要。
“……”令荀抿抿唇,不再问了。
既如此,谁喜欢,就拿去好了。
作者有话说:
狗:要。
拆成两更,下一更就不用那么紧张。
十二点左右。
第42章 走运2
禳星台。
冉雪萤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这期间,祈云琉一直照顾在侧。
原本这几日他应该回钟秀峰闭关,但是百里宗师去云里馆取药,他不放心冉雪萤自己在家,便答应在此等候百里宗师归来再走。如今已经两日,算算老宗师也快回来了,等他从云里馆取回那一味木兰串儿,便能让他这次自琅执回的仙草发挥大用。
至少从现在到她二十岁这一年,冉雪萤能好过一些。
他与冉雪萤之父冉秋本就是至交好友,冉秋因他而死,他自然将其女视为自己最大的责任。然而冉雪萤先天体弱,全靠着百里宗师的调养,十岁以后,小姑娘一年中更是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缠绵病榻,如今,她这幅身子也到了极限,三年前,她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失明,自此之后,药石无用,只能靠百炼宗的丹方续命。
然而她并无修为在身,脏腑又弱,这些丹药对她而言既是续命,也是致命,即便熬过了几次凶险,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老宗师也无能为力。
这些年,为了挚友的遗愿,他在神州以及各界秘境中遍寻良方,始终没能找到根治她病症的办法,只除了……
祈云琉站在亭中,入眼是禳星台下千山暮雪,浩瀚天地,可他心中却并不平静。
他一闭上眼就看见挚友临终的模样,耳边则是三年前,冉雪萤失明时歇斯底里的哭叫。
人皆言琅华宗的祈云琉能为通天,是九大宗敬仰的宗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出三百年必将踏碎虚空而去,跻身九重天上位列仙班,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还有未了的凡间牵系――他欠冉家太多,这份恩情不还,他终究脱不去这副凡人之躯。
天道不允,他内心亦不允。
“祈道长。”小童跌跌撞撞地跑上山崖,“祈道长,小姐醒了,想要见您。”
祈云琉皱眉。
对于冉雪萤而言,现在的她,一直睡着未尝不是好事,一旦醒来,又会承受无尽的病痛折磨。
他点了点头,跟着小童下了山道,来到冉雪萤休养的庭院。禳星台终年覆雪,唯有这一处庭院茂林修竹,可闻鸟语,乃是老宗师以灵力滋养的一块福地。
祈云琉才刚入院门,就听见了女子猛烈地咳声。
“……小媛,祈大哥还没来吗?”冉雪萤的声音又细又轻,像庭院外飘落的雪花。
侍女柔声安慰道:“小姐莫急,道长就在山中,已经叫人去请了。”
“我怎能不急,我怕再晚些,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怎么会呢?小姐不要乱想。你睡着的时候,祈道长从琅置鼐痴伊撕芾骱Φ囊┗乩矗这一次,连老宗师都说是极好的药材,他还写了新的丹方,亲自去云里馆给您取木兰串儿,想必过了今年冬天,您这病就要好了。”
丫鬟服侍了冉雪萤好多年,最知道这时候说些什么能让冉雪萤宽心。
“是……真的吗?师祖真那么说?”
“是呀,小姐,您就好好休息,最好再睡一觉,一觉醒来,病就好啦。”
冉雪萤摇摇头:“睡不着了,我一躺着就咳得厉害。”
“那您就靠一会儿,对了小姐,病好了以后,你都想要干什么?”
“我自记事就病着,不奢求这病能好,我只盼走之前能再看到你们,看看 祈大哥,看看师祖……”女子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向往,“若能再看一眼禳星台的雪,就是立即死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小姐,你又乱说话。”
祈云琉脚下顿时宛若千金重,明明人就在屋外,竟不敢上前。他怕冉雪萤问他,丫鬟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踟蹰间,门外又进来一个小童,报说:“祈道长,百里宗师来了。”
祈云琉有些奇怪,这里是禳星台,百里宗师回家,怎么说“来”呢?他转身行至门外,一见来人,便明白其中区别。
还真是“来”,而非“回”。
当下神州声名正盛的,年轻的“百里宗师”等在门外,见到祈云琉,一礼:“祈师兄,好久不见。”
祈云琉颔首:“怎么是你来了。”
小百里宗师将云里馆发生的事大略和祈云琉说了,祈云琉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小百里提及那位闹事女子时,他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那日在水上偶遇的刁蛮女子身影。对方也是一男一女,怎么如今的散修居然如此气焰嚣张了吗?
对于百里大宗竟然因为这等“小事”而逾期不归,祈云琉有些不解。
小百里却笑道:“师父虽然没有说,但我看得出,他对孙曜师兄那位徒儿很是欣赏,此番多留几日,想来也有考评之意。”
堂堂宗师,天下第一丹修,居然和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入门弟子订下二十年之约,必有自己的考量。至于是什么,哪是他们这些做弟子的能看透的呢?
小百里道:“祈师兄放心,师父已经将丹方交于我,我这就为冉姑娘制丹。”
小百里乃是老宗师最得意的弟子,跟随老宗师的时间也最长,由小百里接手,祈云琉并没有任何不放心。只是他心里对于在这样的关头,老宗师居然一去不返,多少有些揣摩不透。
亲自送小百里进入丹房后,祈云琉便回到庭中,略施法术,放了一只纸鹤去钟秀峰。
他告诉丁元和沈湘,原定的闭关日期延后,他决定在禳星台再停留几日。
忽地,腰间玉佩隐隐泛起华光,祈云琉一惊。
这玉佩与当初他赠与那婴儿的髓玉乃是一对子母佩,可于千里之外遥相呼应。不过,他上一次施法时,玉佩并无半点反应,说明髓玉已经不在那婴孩手里。
凡人本就贪婪短视,他猜想或许是那婴孩儿的父母亲人将玉佩卖掉了。
祈云琉本以为是他们没有师徒缘分,玉佩却突然又有了反应。难道是信物又回到了当年那婴儿手中?
……偏偏此时,玉佩有了反应。
这难道是天意吗?
一时间,祈云琉心中,某个本该埋葬的念头止不住又浮了上来。
……
叮咚。
好感度+1
从当铺出来没多久,好感度如约到账。
阮青梅却并不觉得多惊喜,大概是因为二狗子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加上他们连龙傲天的气运都打败了,她知道自己多半没选错,肯定会涨的。
不如说,只长了一点,她还挺失望的。
小红那次可涨了两点呢。
为什么,因为小红比较“贵”吗?
阮青梅摇着小团扇和令荀回了客栈。
虽然令荀再三表示无事,但是阮青梅记挂他的伤势,离开当铺后便哪儿也没逛,直接回了客栈。
一进客栈大堂,二人就看见樊节坐在一楼,显然正在等他们。
“你们总算回来了!”樊节欣喜地迎了上来。
“樊师兄,你怎么来了?”阮青梅问。
他们才刚分别两个时辰,樊节特意追上来,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吗?
果然,樊节说道:“上午太乱了,我忘了给你们抓药。”
说着,樊节手里提起两包油纸包裹的药材:“多谢你们相信我,这是我家祖传的内伤药,我筑基后又结合丹修之道改良了些许,对令荀兄弟应该有用。”
“虽然我现在对令荀兄弟体内的禁制束手无策,但是治疗内伤,我是很擅长的。这药分成五次吃,一日两幅,早晚各一次,尽量在饭后服用,服后不需要运功,也不需要调息,躺着睡一觉就好了。”
令荀对于樊节这位负责的医者感激至极,连连谢过。
“你不会是从上午就来等我们了吧?”阮青梅问。
樊节笑道:“没有,有一副药有些难找,我跑了鸾都城好几家药铺,中午才凑齐这些。我怕你们一气之下离开鸾都,所以才急着来找你们。”
令荀和阮青梅对视一眼。
按理说,他们是该走了,只是连连出事,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商量此事。
樊节请二人坐下,突然说道:“令荀兄弟,我能给你看看脉相吗?”
“自然。”令荀申过手腕。
樊节闭目细听,眉头紧皱,表情严肃,大堂人来人往的喧哗似乎完全不影响他,全然一副坐堂老中医的范儿,不愧是杏林世家子弟。
半晌,樊节松开手,叹:“和我想得一样。”
阮青梅见状,心里一进:“樊师兄,他怎么样?”
樊节想了想,说道:“二位,我知道,上午的事情你们心中很难不介怀,但是从医者的角度,我想劝你们在鸾都多留几日,让我能为令荀兄弟调整药方。而且,你们回去要走水路吧?阮姑娘,令荀兄弟如今的伤势,可不适合奔波啊。”
连乘船都不行吗?
阮青梅脸一黑,她没想到令荀的伤居然这么严重!
都这样了,怎么还陪着她东逛西逛呢?阮青梅以为二狗子又在强撑着,瞪了他一眼。
事实上,连令荀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能乘船?”
他竟伤得这么重吗?
“嗯,你脏腑受创,因为身体底子好,所以现在没感觉,可眼下若不好好调理,日后可能会有后遗症。”
阮青梅紧张:“什么后遗症?”
“轻则腹痛腹泻,脾胃虚寒,心悸无力,失眠盗汗,重则呼吸困难,咳喘,吐血,突然晕厥,卧床瘫痪,不孕不育……噢,暂时想到的就是这些。”
嘶……
阮青梅和令荀二人齐齐地吸了口冷气。
“不走,我们不走!我们留下好好看病!”
“樊大夫,我一定谨遵医嘱,听您的话!”
樊师兄,樊神医,樊大仙――拜托了!
作者有话说:
二狗子:不什么?
青梅:不什么??
第43章 痊愈
“密切观察患者症状,有任何事,都可以到云里馆找我!”
“遵命!”
樊节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便匆匆离开,阮青梅立即推着令荀回房。
“二狗哥哥,什么也不要说了,快,躺下,你的任务就是休息,不要动,需要什么就喊我。”阮青梅的眼神像看一个病入膏肓的老朽,又像看一个身怀六甲的孕期妇女,她自责地道,“我竟不直到你伤得这么重,我真是太粗心了。”
――这不怪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哇。
令荀还在发懵。
他想说自己没事,但想起樊节说的“不什么、不什么”,到底没有反驳,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毕竟这事还是挺严重的。
阮青梅犹在自己的情绪中黯然,摸了摸并不存在的泪水,说道:“二狗哥哥你稍等,我这就去给煎药。”
“可以叫店里的人……”
“不行,”阮青梅坚定地拒绝,“我不放心,我要亲自盯着。二狗哥哥,你感动吗?”
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呢,要是感动就请给她涨好感度。
令荀被盯得头皮发麻: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阮青梅一走,令荀独自留在房间内,心情低落,但认真遵循医嘱。
他从前孑然一身,又身体健康,对自己并不过多关注,如今心中有了牵绊,也更慎重起来。他若被病痛所困扰,半死不活,不是白白拖累他人吗?那才是真的不负责任。
樊节的药都已经仔细定量分好,不一会儿,阮青梅回来,端着一碗浓浓的“黑水”,碗底还有些药渣。
“二狗哥哥,快来喝药。”
令荀是个很配合的“病人”,尽管那碗伤药味道难以下咽,他还是一滴不剩地喝了。
阮青梅眨着明眸观察他的脸色,又用帕子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什么感觉?”
令荀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诚实地说:“苦。”
“良药苦口。”阮青梅语重心长地道,“别的呢?”
令荀回味了一下:“没了。”
“应该是药效还没发挥,樊神医说了,喝完药躺下睡一觉。”
令荀看看窗外尚高的日头,哭笑不得,这时辰,午睡太晚,晚睡太早,这是睡的什么觉呢?他毕竟在杏花村耕作十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整十年没有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睡过了。
而且,他也不困。
“没关系,不困可以躺着,闭目养神。”阮青梅意外地会“照顾人”,手段柔软而强硬,硬是盯着令荀躺下,又盖了厚厚才一床被子。
“出汗了,看来药效来了,快闭眼。”
令荀想说,那是热的。
他认命道:“好,我休息,你快出去,呆在这里不好。”
平时也就算了,这会儿他就寝,阮青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在他房里逗留,被传出去,青柏哥又多了一个打断他腿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