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依然是普通的小区。
进家门后,他凝重地放下背囊和大袋子。
一掀开被子,一把寒闪闪的水果刀划过他的脸。
“发生什么事?你还没睡?”他轻易躲开。
见是祁言,被窝里的许千鹤连忙放下水果刀。“我听见外面有怪声,担心有小偷翻进来。”
“小偷?”
“是啊,还带了锐器,我听见尖锐的刮墙声。”
祁言拿走她手里的水果刀,“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可疑的人,他可能吓跑了。没事,你安心睡觉。”
哪知她凑近嗅祁言的衣服,隐约闻到甜味。“你去哪了?”
“去屠宰场买猪血。”
“怎么你沾上甜味?”
“屠户刚好在吃汤圆,而且我是熟客,他请我吃一碗。”
她不解。
去过屠宰场不会沾上腥臭的气味吗?
“乖乖睡觉,我去冷藏新鲜的猪血。”他轻轻地拍她的头顶。
而后,祁言把水果刀放回厨房。
洗手盆的壁上粘着一根长长的黑色发丝,他沉着脸捻起,捏成碎末。
翌日,许千鹤的脸蛋白里透红,恢复血色。
祁言熬着一大锅红彤彤的稀粥,香甜的气味勾她的味蕾。
“我把所有猪血熬了,你今天分三顿喝完。”
“你要走了吗?”
暖暖的指腹轻按她皱起的眉心,笑眯眯的脸凑到她面前。“我有事要出门,最快两天后回来。等会我出去买一周的食材回来,我回来前,你尽量不要出门。”
“好。”
“我们拉勾,不然我不放心。”
许千鹤轻叹,配合他幼稚地拉勾。
傍晚,夕阳在高楼大厦丛的背后沉下,橙黄的夕照披在祁言的肩头。
他背上黑色的背囊、提着几个垃圾袋,准备离开。
许千鹤送他到家门前。
“小鹤。如果你遇到奇怪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奇怪的事?”
“嗯啊,老人家不是常说,虚弱的时候阴气重吗,可能会看到诡异的现象。”
她一本正经:“我是相信科学的法医。”
“许法医,如果有事,请你用科学手段通知我。”
他玩世不恭的笑脸冲散凝重的气氛。
“还有,如果你真的闲不住想出门,最好挑清晨,外出的时间越短越好。”
无疑,他非常了解许千鹤的性子。
她无奈地轻叹:“知道了。”
“最后一件事。”他凑到许千鹤的耳边低声说:“除了我,别轻易相信其他人,包括你的同事。好了,我要走了,记得想我。”
他趁机mua她的脸蛋。
家里又剩下她一个,冷冷清清。
家里的垃圾袋全被祁言换上新的,她找不到熬粥的猪血,哪怕一丁点残血――始终没见过完整一袋的猪血。
许千鹤深呼吸,决定去洗澡。
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脱掉上衣,蓦然想起前晚因为脖子疼而半梦半醒,鬼使神差地看向镜中的脖子。
“咦?”
她凑近镜子,检查颈后侧的头夹肌。
居然留下浅浅的牙印。
她吃惊,摸不着头脑。
当晚,她喝完剩下的猪红粥。说来奇怪,她喝了一周,居然没有喝腻。
到了第二天,不喝猪红粥后,她遇到难题。
打开冰箱,冷藏柜和冰冻柜塞满的每一层吓着她。
“一周也吃不下这么多吧……”
她大致翻找一遍冰箱里的食材。玉米、青菜、芹菜等果蔬都有,然后她打开用保鲜袋包装的。
猪肉丸、牛肉丸、虾、蟹柳、牛肉、猪肉、鸡肉鸭肉、鱼……肉类占了七成,她十分意外。
她没有大鱼大肉的习惯,苦恼地搔了骚头发。
窗外,夜幕已降临,她晚上八点才饿,开始做晚餐。
既然之前喝一碗粥就饱,她决定做容易消化的面条。
“黄教授,我想请教关于U型传染病的事。曾经有患者康复吗?”她致电询问大学时的临床医学教授。
“千鹤啊,这个问题……”
“我是以个人名义请教,绝对不会外泄。”
“我相信你的为人,只是这个问题……好吧,我不瞒你了,我们接收的患者是百分百死亡率。”
“一个康复的患者都没有吗?”
“没有,住院的患者确认死亡以后,尸体都运去太平间等家属领走。”
许千鹤心不在焉地挂线。
祁言也得过U型传染病,可是她没见过他出现病症,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恐怕是那段时间躲着她,隐瞒病症。
“唉――”
原来她以前顾着工作,对他的关心不足够。
还没吃饱的她低头想夹面条,哪知她早就喝光汤,碗里空荡荡。
吃一碗粥能抵上一顿,现在吃完一碗面还喝完汤却不饱!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厨房里的冰箱,咽口水。
大病初愈后身体虚弱,新陈代谢高,容易饿,但是肠胃还没恢复从前的健康状态,绝不能暴饮暴食。
再吃一根香蕉,就一根。
吃完一根又一根,她还没饱。
“得找事做转移注意力。”
她低估如影随形的饥饿感,如同染上罂粟瘾的蚁群钻进她的神经,暴躁地叫嚣吃吃吃吃吃吃!
她难以专心地观看线上的病理鉴定讲座。她一合笔记本,溜到床上躺着。
她搂紧兔子布偶辗转反侧。
咕噜噜……
肚子偶尔鸣叫几声。
睡不着!
饿!
她抱着兔子布偶滚来滚去,想排解肚子的空虚感,用被子裹成蛋卷里的夹心。
再忍忍,没准一睁眼就天亮。
她紧皱眉心闭眼,自言自语:“额部或枕部着力时,脑组织前后活动,造成额极、额叶眶面、颞极及颞叶底面的挫伤……”[1]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亮,许千鹤甩开被子,直奔厨房。
她饿得四肢发软,先冲泡两碗方便面垫肚子。
不饱!
她打开冰箱取食材。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煮好白饭和四道菜――四道菜都有肉。
要是平时,她肯定吃不完。
这一次,她吃惊地打量风卷残云过后的空碗和空盘子。
勉强吃饱。
大量补充肉类比较容易饱腹。
离谱,大鱼大肉抵不上一碗猪红粥。
“这么吃下去,冰箱的食材根本挺不过一周。”她苦恼地搔头发。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法医病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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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超市
早上,楼道响起邻居出门的动静。
烦恼的许千鹤在客厅踱来踱去,时而羡慕地俯瞰楼下进出的邻居。
这时,楼下的一位离子烫大妈经过,她突然抬头望上来。
伫立窗边的许千鹤措手不及,碰上她的视线。
大妈扬起古怪的笑容,然后低头离开。
许千鹤心想大妈不是对自己笑,她望不见五楼的人才对。
看书、看线上讲座,如此过了三天,她苦恼地蹲在冰箱前面。
冰箱里的食材剩三分之一,肉类只剩一块牛肉和一盒猪肉丸。
更难受的是,家里囤积的垃圾足以令路人侧目。
她凝重地默默计算,剩下的食材省着吃的话,勉强能支撑一天半……吧……
要不叫外卖?
晚上,她尝试叫五人份量的外卖:烤肉、东坡肉、卤水鸡腿、梅菜蒸肉饼、醉鹅等等八道肉菜和两盒白饭。
她居然能吃光奇妙的饱腹感使她满足。
“没有犯急性肠胃炎,没有胃疼,没有长体重,不科学!”
“难道我体内长蛔虫?”
她又在外卖APP下单,不过这一次,外卖小哥送来的是驱虫药。
五小时后,她戴上口罩和医用手套,蹲在马桶旁边检查排出的粪便。
“没有虫子……啊?”
她迫于无奈,发微信问祁言。
[言]: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现象,以后你的胃口也这么大(坏笑)
[许千鹤]:可是你的胃口没有变大。
[言]:要是我在以前的你面前吃掉一桌饭菜,你会不会让我买驱虫药?
许千鹤:……
她心虚地回复“哈哈”。
[言]:冰箱的食材剩下多少?
许千鹤直接拍照给他看。
[言]:……
[言]:小鹤恢复得很好,我太开心了。这样吧,你尽量早上去超市买菜,不要去菜市场,不要去人口密集的地方,买完菜马上回家别四处逛。
[许千鹤]:行。你的事处理好了吗?
[言]:想我了?
许千鹤犹豫怎么回复。
她想他,不过从没坦率地表达思念。
指尖还没开始打字,祁言已经发来回复:情况比预想中变得有些复杂,可能还需要两天才能回来。
[许千鹤]:你专心办事,我这边一切安好。
他发来亲亲的表情。
许千鹤顿时脸蛋发热,尝试也发去亲亲的表情。
那边炸了。
[言]:啊啊啊啊啊啊小鹤亲我了!等我!我很快回来么么哒!
她捂眼,关掉微信,终究没有机会问牙印的事。
等他回来再问。
离家最近的超市早上八点开门营业,许千鹤早早起来做早餐,把剩下的牛肉和猪肉丸吃掉。
七点四十分,她提着分类好的所有垃圾出门,走楼梯下楼。
一楼的告示板上,钉着一张红纸。
犹如一条红舌头,扎眼,不祥。
红纸隔三差五出现,她从没搞清楚它出现的含义。
初春料峭,寒凉的微风令空气变得清新,许千鹤神清气爽。
习惯忙碌的她,真不适应闲暇的假期,尤其是最亲密的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只好利用假期学习,备考高级司法鉴定工程师,此证是晋升的必经阶段。
避免垃圾的臭味影响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投放处一般安设在小区的边缘,或者僻静的角落。
她想起对面小区的碎尸案,正是发生在僻静的垃圾分类投放处。
那一晚,现场的所有垃圾桶沾上血污,粘着人/体的碎块,浓郁的血腥味使许多民警当场呕吐。
残缺不全的尸块留在垃圾分类投放处前面。
报案人是加班夜归的年轻人,他目睹有黑影逃离案发现场。
来往这边的居民很少,许千鹤却感到背后犹如被细细密密的针刺入。她猛地回望,哪知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堵在眼前。
她吓一跳。
臭脸大爷拿着大号的竹扫把,圆目怒瞪。“丢完垃圾就滚开!别妨碍我打扫!”
“抱歉。”
保洁大爷是小区的炮台,逮谁骂谁,经常收到业主的投诉。
许千鹤不想吵架,麻溜地离去。
刚才,她感到有人盯自己。
说不上来为什么是“盯”,总之浑身不舒服。
她驾车驶出小区,对面小区恢复平静,再没有媒体围堵。
普通市民的生活被琐事和工作占据,会渐渐淡忘还没侦破的碎尸案,但是法医和警察绝不会遗忘。
超市刚营业,其他购物区冷冷清清,肉类和蔬菜区只有大妈和大爷光顾。
许千鹤推着购物车,先挑主食。
白色半高领的毛衣遮掩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米色A字过膝裙勾勒曼妙的曲线。
齐肩短发撩耳后,露出她柔美精致的脸蛋。
柳叶眉细细,圆润的杏眼犹如含烟波;花瓣般的唇恢复血色,似含着丹红。
不认识她的人,绝对猜不中她是一名常年面对尸体的病理法医。
她拿面条的手顿了顿。
余光处,货架的末端露出半个黄衣身影,后背重现细细密密的针刺感。
她蹙眉转头看去,哪知货架的末端空无半个人影。
但她肯定自己没看错。
忐忑的她拿好面条转移到肉类区。
旁边的大妈,吃惊地看着她买大量猪肉、鸡肉、鸡腿和牛肉,占了大半个购物车。
许千鹤难为情地解释:“家里准备搞烧烤派对,所以买多一些。”
大妈:“你应该不买猪骨烧烤吧?留给我就好。”
她讪笑点头。
河鲜海产肉少,她不考虑买,改去蔬菜区。
蔬菜区的货架比较矮,她挑西红柿的时候,抬眼就能看见对面的理货员。
她瞅埋头整理胡萝卜的理货员,继续挑西红柿。垂眸的瞬间,对面的理货员抬眼看来。
好香。
她很美味。
想吃!现在就想剥开她渗透香味的皮肤,汲取她甜美的血液!
吃吃吃吃吃……
理货员的脸皮下藏了许多蚯蚓般,一条条蠕动,快要穿破扭曲的脸皮而出。
不行,会被发现,会死!
不想死!
低头的许千鹤不禁抓紧手里的西红柿。
她突然抬头,对面的理货员低下头走开,去整理别的货架。
饱含恶意的窥视感随即消失。
她后脊发凉。
刚才莫名的寒意舔舐她外露的肌肤,头皮莫名发麻,她甚至不敢妄动。
仿佛有一条毒舌盘踞于货架上虎视眈眈,如果她乱动,淬毒的獠牙立马咬破她脖子的动脉。
充满恶意的视线正是来自对面,可能来自那个理货员。但她不认识理货员,对方没道理对她怀有恶意。
许千鹤盯着理货员的黄色工衣。
比起出门后的一系列奇怪的感应,她更像一个疑神疑鬼的精神分裂病人。
她不想在超市久留,赶紧选购完结账走人。
回到小区的停车场,她从车后箱提下来几大袋食材。
“那个……”
身后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许千鹤警惕地回头。
离子烫的大妈看向她的几个大袋子,和蔼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许千鹤关上车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