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妹妹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福晋出事时,我在自个儿院中照顾盼儿,怎么这脏水就泼到了我头上?”
“是妹妹言语有失妥当,还望李姐姐莫要怪罪,只是李姐姐平日里言语上对福晋多有不敬……是妹妹失言了。”
被唤作李姐姐的那人冷哼一声,直言道:“那依宋妹妹所言,这事也极有可能是宋妹妹你做的,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留不住孩子,偏生的要去嫉妒福晋。”
宋格格听完这话,当即红了眼眶:“李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满,直说便是,何故要拿孩子戳我心窝子!”
李格格嘁了声:“少装模作样了,惯会哭哭啼啼的。”
四贝勒府上的侍妾都聚在正院,除了争执的两人,剩下的几人都闷着头,谁也不想触霉头,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两人言语上争执不休,主院有头脸的嬷嬷都在福晋跟前走不开,出来说话的小丫头不敢得罪有恩宠的格格,只能低声劝着几人安静些。
李格格平日里受宠,自然是不依:“一来就被人扣上谋害福晋的罪名,叫我如何安静?我若是不为自己辩白,岂非跳进水中都洗不清了?难不成是见爷不在府中,便想强行让我认下这个罪名不成?此事孰是孰非自有爷和福晋来断,你宋氏又有什么资格。”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宋格格直抹眼泪,余下几位格格连忙充当和事佬,拐着弯委婉地劝两人各自冷静下。
李格格平日里说话就直,如今四贝勒不在就更是放纵了,见宋氏这样张嘴又是好一顿嘲讽。
乐希眉头拧了又拧,揭了斗篷帽子直直走进正院,冷声呵斥道:“这是正院,不是那外头卖菜的闹市。”
后宅闹腾时突然出来个生人,说话时语气又颇有威严,一时间在场的人都被震住了,下意识看向快步进来的女子。
乐希来四贝勒府上时要么去前院,要么就是直接往四福晋的正院去,又是和侍妾请安时间错开的,所以大家瞧着都眼生,不约而同地带上了几分茫然。
乐希扫视了一圈,眼神凌厉地看向方才争执的二人,冷声道:“四哥府上的事旁的我也管不上,但如今四嫂在里头躺着,你们就到这院里闹腾,礼仪嬷嬷教出来的都是这般规矩?”
她对妾室本来也没什么偏见,因为时代就是如此,皇帝一道口谕,姑娘家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委身做妾,这本也不是她们的错。
府上妾室为了生存,在爷身上耍些小聪明固宠都无伤大雅,但要是将手段使到正室身上,还起了阴毒的心思,那这种人与乐希而言都是有些讨厌的。
旁人正妻待侍妾如何她不好说,但四福晋什么品性她是知晓的,出身世家,母亲自小将她当做嫡妻培养,行事规矩板正,也做不出那些故意为难妾室的事。
如今四福晋见了红,两人居然就在这正院里争执起来,哪里有半点尊重四福晋的样子。bb
李格格下意识想辩驳,但一听乐希唤得是“四哥”“四嫂”,当即又将火气压了回去。
能这般唤的定然是只有皇室宗亲的公主和格格,还得是有头有脸的。她能在宋格格面前硬气,但如今却是不敢再争这个口舌。
结果还没出来,谁都有可能有嫌疑,乐希自然是不敢放这些人离开,低声吩咐嬷嬷看顾着些等四贝勒回来,自己却先是进屋去瞧四福晋。
四福晋用的药碗连带着药渣子都被收了起来交给了太医,乐希进去时四福晋正昏睡着,屋里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
她压低声音询问跟前伺候的人:“四嫂现下如何了?”
床前的玉珠这才瞧见她,匆忙行礼后,恭敬将她引到外间才道:“回禀公主,那药本不是什么烈性药,但福晋这些日子为府中操劳动了胎气,太医说福晋此次伤了元气怕是……怕是……”
玉珠支支吾吾,她自小跟在福晋身边伺候,如今这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乐希心一沉,接下她的话茬:“可能会对子嗣有碍?”
玉珠没应声,但眼神已经将一切明了了。
乐希也有些发愁,她上辈子最多也就见过当街抢劫不成持刀将人砍伤的事,在皇宫里更不用说,钮祜禄贵妃和几个妃嫔相处都挺融洽的,就算有腌H事也不会叫她知道,如今碰上这事,怎么处理她完全没个头绪。
再说她也管不到哥哥房里去,思来想去,乐希只得吩咐着:“除了要伺候四嫂的,叫余下的人都不许随意走动,都在院里安静侯着,哪儿也不许去,等四哥回来再说。还有今日跟前伺候的,和煎药送药的人都叫过来问话,那药经了谁人的手,让她们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对了,派几个信得过的,将经手过的人分开问话,几时在哪儿、做过什么、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都要询问。再将说的话逐字逐句地记下来,记得每个问题都多问几遍,。”
乐希只能将以前看刑侦片的那点经验用上了,再精明的人,也总归会有不小心露出马脚的时候,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将这个“不小心”无限放大。
玉珠连忙吩咐下去,乐希到四福晋床前轻手轻脚地替她把了把脉,从脉象上看,太医所言都有些轻了。
这药本就是伤身的,哪有烈性不烈性一说,以后来例假怕是都难熬。
等到四贝勒赶回府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他行事就熟练得多,直接雷厉风行地让人将正院甭管有关的没关的奴才全给扣了,连福晋身边的人都被带去问话,那些格格侍妾的也挨个查,整个府中无一人敢多言。
四贝勒吩咐下去后还没等歇口气,又跑来向乐希道谢:“劳烦七妹妹跑这一趟。”
乐希摆摆手说没事,只将李格格和宋格格两人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
四贝勒难得沉默,只说会处理,然后就去了里间看福晋。
他进去不过几分钟,屋里就传来他蕴着怒气的声音:“你简直不可理喻!”
乐希和明月面面相觑,还没等她起身就见四贝勒满身低气压地走出来,抿着唇道:“福晋她情绪有些不稳,能不能麻烦七妹妹进去同她说说话。”
乐希没一口应下,只道:“四哥,这解铃,我总要知晓这铃铛是谁系上去的不是?”
四贝勒沉默良久,挥手屏退众人低声将事情原委道来。
他对四福晋向来尊重,就算偏宠李氏也不会失了福晋的颜面。可四福晋重规矩又心思敏感,偏偏又什么事都喜欢憋闷着,无论是生气还是开心全装在心里,见了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那套。
时间长了,四贝勒心里也觉得无趣,所以也不怎么喜欢去正院了。
当初四福晋怀了弘晖没多久,李格格转头就怀了弘盼,四贝勒自然是惦记着嫡出的孩子,所以那些日子便日日去正院,还向宫中贵妃讨要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
但四福晋不知从何处听说她这胎可能是个女儿,再加上四贝勒的期盼,顿时心中就生了压力,她憋闷在心里许久又不敢说,直到动了胎气,然后四贝勒知晓后就训斥了她一番。
说到这,四贝勒越发郁闷:“我本意是想让她日后有什么就同我说,不必拿自己身子作践,可她想得越发偏了,觉得我是不满她了,出了月子就开始操劳府中事宜,我不过是提了句让她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她就又想偏了,转头将管家的事交给了李氏。”
正妻好端端的又没犯错,四贝勒自然不会让一个妾室管事,让人将管家权交回福晋手中,只是心中又是好一通生气,也不再管福晋操劳不操劳的了。
福晋昨日折腾出事,四贝勒见她如此糟践自己,又是发了好一通火,只是两人说起话来都不直爽,越说越乱。
四福晋今日出事,他急急忙忙赶回来瞧她,谁成想四福晋醒来正眼也不瞧他,只巴巴掉眼泪,嘴里说着什么:“妾如今这般,应当是全了李氏和爷的意了。”
四贝勒当即就恼了,他虽然不喜福晋这个性子,但也从未对福晋有过半分阴毒心思,更何况那也是他的孩子。
四贝勒心中怎么也想不通,乐希这个旁观者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她如今只听得四贝勒一面之词,其中对错不得而知,但看四福晋的状态,怕是有些产后抑郁了。
怀孕时的人情绪最容易受影响,特别是那些喜欢将事情闷在心里的。产后抑郁也不是一下子就爆发的,所以四福晋之前看不出什么,慢慢堆积到如今成了大问题。
如此想着,乐希叹了口气道:“我进去瞧瞧四嫂。”
第54章 干饭第五十四天
卧室里一片死寂,四福晋躺在床上也不作声,只不停地掉着眼泪。
玉珠在边上温声细语地劝着,说了莫要伤了身子之类的话。
乐希走进去唤了声四嫂,玉珠忙不迭福身行礼,求助的神情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我如今这样子,真是让七妹妹看笑话了。”四福晋苦笑说着就要坐起身来。
乐希快步上前将人按回去,摇摇头道:“四嫂现在应当好好休养才是,身子要紧。”
四福晋却是忽而自嘲道:“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总惹爷生气。”
见她说着丧气话,乐希也知道她这是钻了牛角尖了,她并没有接这话茬去安慰,只突然转过话题问:“弘晖呢?我进来许久都没瞧见他。”
四福晋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玉珠,后者连忙道:“大阿哥受了惊吓,被奶嬷嬷抱去了厢房。”
福晋出事时弘晖就在旁边,小孩子虽然懂得不多,但对情绪感知尤为敏感,殿内突然闹哄哄的,其中还夹杂着四福晋的痛呼声,所以弘晖没过多久就哭闹了起来,被奶嬷嬷哄着抱去了厢房。
正说着弘晖,外头就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一个丫头,说:“福晋,大阿哥突然发热,这会儿正呕吐着!”
四福晋翻身就要坐起来,乐希眼疾手快地将人压回去,忙道:“四嫂莫要着急,府中有太医和四哥在,你如今这样还不能下床。”
四福晋哪里放心得下,鼻子一酸又要掉眼泪,“可晖儿若是……我这哪能不着急。”
乐希让玉珠屏退屋内的人,坐在床边牵着四福晋的手,语重心长道:“四嫂既然忧心弘晖,就更应该好生养好身子了,我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四嫂有什么不测,难不成日后要将弘晖拱手交给李格格宋格格吗?”
四福晋想也不想道:“弘晖是嫡子,李氏宋氏连侧福晋都算不上,即使是我不在了,她们也僭越不得。”
乐希认真地凝视着她,说:“四嫂,你是嫡福晋,可今日依旧有人将药神不知鬼不觉递到了你手上,你又如何保证弘晖日后不会被人欺辱。”
“我……”四福晋无法辩驳,她脑海中杂乱的念头忽然被扫开,只留下了一句:我若是去了,晖儿该如何?
乐希紧跟着又道:“你是嫡妻,只要你好好的谁也爬不到你头上去,可你如今和四哥关系这样如履薄冰,岂不是平白让害你的人得意?”
四福晋闭了闭眼,惨白的嘴唇被咬得发红:“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做什么爷都不满意。”
乐希问:“四哥有说过你做什么事不妥吗?”
四福晋怔住,四贝勒似乎从未说过她做事不妥当,每回都只闷声闷气地发火,或是一言不发地走掉。
“四嫂,四哥方才同我说,他是气你不顾着身子,又事事闷在心里不同他讲。”后面这句是乐希自己加上去的,四贝勒那别扭的性子断然不会说这种话。
四福晋犹犹豫豫道:“可额涅说身为福晋就应当事事为爷操持,万万不能拿琐事去烦心爷。”
乐希附耳过去,小声将四贝勒小时候抱着狗偷偷哭的事讲给了四福晋。
四福晋一脸不可置信,没成想平日里正正经经的爷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乐希心虚地摸摸鼻尖,咳声道:“四嫂你可莫要说漏嘴了,不然四哥要找我算账的。”
四福晋信誓旦旦道:“七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这一打岔,她情绪好了不少,脑子里那些丧气的念头也被压去了大半。
乐希松了口气,笑道:“四嫂若是觉得府上待着不舒坦,不如等身子好些了,带着弘晖去我府上或是去庄子里小住几日,就当是散散心了。”
这情绪堵不如疏,最好的就是出去走走,离得远了不常想,这郁气自然就慢慢散了。
四福晋思索着还是应下了,她平日里总是守在这宅院,出去散散心也好。
弘晖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受惊引起的低热,吐过就好了,太医给他扎了两针又开了药。
四福晋这心安了大半,乐希见状让人去叫了四贝勒过来,让两人私底下再聊聊。
这人一缓过劲来,脑子也就跟着清明了不少,看得也清澈了。虽然不知道夫妻二人私底下聊了什么,但四贝勒再出来时神情明显缓和了不少。
见乐希坐在大厅吃着点心,四贝勒也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疏忽了,连忙道:“时辰也不早了,七妹妹就留在府中用膳吧,我让人去备菜。”
乐希拍拍手上的糕点渣,起身伸了伸腿道:“不用麻烦了,四哥你如今抽不开身,那下毒之人还是早些找出来为好。我自个儿回去就好了,反正这也不远。”
坐了这么久,屁股都有点麻了。
如今府上还没处理干净,见她态度坚决,四贝勒也不多留她,只让苏培盛去厨房取了新鲜瓜果来让她带回去。
看见瓜果,乐希这才想起白菜还没送,又让人去马车上搬了白菜给四贝勒。
一来一回的,走之前四贝勒又给了她一个小盒子说是谢礼。
乐希坐上马车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一只玉镯,镯子上雕着兰花花纹,做工栩栩如生。玉是上等玉,雕刻技艺也是上等。
明月估摸着时辰,将暗格的点心盒子抽出来放到她面前:“主子,先吃点点心垫垫吧。”
乐希合上盒子放进暗格,看着面前精致的点心却没有伸手:“出都出门了,不如今日去找个酒楼点几个小菜,我前几日还听十哥说外城有家酒楼的菜不错。”
明月明心自然是听她的,于是马车又转道去了外城。
外城是京师最繁华的地段,商贾都聚集在外城,比皇城和内城不知道热闹多少。
柳蓁蓁的商铺开在内城,她不在八旗本不能进内城落脚的,不过顶着给乐希做事的名号,自然也没人会拦着她。
不过如今看这热闹的外城,乐希倒觉得当初为了离得近将商铺选在内城,是她失策了。
马车停在酒楼外,她来得稍晚了,酒楼的包厢都满座,只剩下一楼和二楼的大厅还有空座。
乐希去了二楼,靠着窗户正好能瞧见下方的街道,她也没吃过这儿的菜,就让店小二照着招牌菜上。
候菜时店小二忙前忙后擦桌子端茶倒水,还时不时推销着酒楼的菜品。
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似繁华,可视线跳过这条街再往远处看去,就能瞧见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蹲在角落里,大地为席,盘腿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