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荣宁二府的做派,新皇会饶了众人才怪。
林如海知贾敏心急,因此叫贾敏的奶母在书房等候,立刻就回写了一封回信,叫奶母捎带回去。
信中说,便是现太子失德寡恩,因此才不能做他那一朝的探花。宁可沉寂几年,好过被继任者忌惮。
贾敏见林如海早有打算,总算安下了心。
林如海在信中还叫贾敏多到花园中疾走,最好还要趁着冬末早春学泅水。
贾敏想着现在学泅水,迟早得生病,于是只在练字之后,带着几个丫鬟到院子里追着打闹玩乐。
现在还是数九寒天,贾敏不过第一次疾走,就因出了汗、吹了寒风,染了风寒。
由于上次冻伤好了没多久,所以贾敏的这次高热持续了七日才好,直把老太太唬的眼泪直流,罚了一干丫鬟们的月银,又三申五令的不许再疾走疯玩。
贾敏退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痛斥林如海,尽出馊主意!
林如海却回信,继续疯皮,内里的寒气都要散发出来才好。如果老太太和太太看得紧,便去向你大哥、敬大哥学两手健体的功夫。
贾敏皱眉,大夫的确说脏腑内有寒气聚积,可是感染风寒不是雪上加霜?
纠结了好几日,贾敏选择相信林如海不会害自己,于是继续领着丫鬟们在院中追逐打闹,要不就是去找琼哥儿玩。
至于隔壁宁府,敬大哥倒是个好的。只不过贾珍眼下虽还未及冠,但已经露出风流之态来,念及往后他连自己儿媳都不放过。
贾敏顿时激起一身鸡皮,双手抱着自己双臂抚了抚,还是算了吧。
这么一来,贾敏这边十天天半月就得请一回大夫。
安太医年纪虽大,但也不能总往姑娘闺阁里跑,更别提外头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了。
贾敏又是侯府千金,自然也不会像寻常百姓那样去医馆问诊。
最终,还是林如海趁着春闱放榜后,宫中举行鹿鸣宴时,奏禀了圣上,乞准太医院女医官,往贾府中为贾敏调理身子。
贾攸原也为贾敏求过一次,不过皇后和当今都以荣府中已有太医为由拒绝了。
当今看林如海求的恳切,稍作询问便同意派一个女医官,每日过府看诊。
于是,贾家两个嫡女身子骨都弱,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
被派到荣府的女医官叫谈娘子,父亲原是金陵刑部郎中,去岁任期满了才调回京中。
这谈娘子妙手仁心,到了京中也自己开了医馆,不出一月就得了盛名,被太医院破格收入,做了女医官。
在金陵时,谈娘子就以精湛的医术扬名内院,与各公侯家族的太太、奶奶们都相熟。贾史氏得知谈娘子要来,自然十分欢喜。
因此谈娘子刚进荣府,就被贾史氏宴请了一回,问过了父母长辈,又问了宫内顺嫔的安康,这才叫了贾敏过来,郑重的向谈娘子行礼。
安太医和谈娘子虽都是疾医,但安太医是从疡医入手的,原本是军医,擅长各种脓疡、溃疡、金创、骨折等,以及边塞各种地方病。
而谈娘子却是从千金一科入手,因此一把脉,就知道贾敏的寒热看着严重,实际却是驱寒之象。
贾敏见谈娘子收手,问:“多久会好?可还能出去顽?”
不等谈娘子回答,贾敏又邀请道:“端午将至,又逢芒种。娘子与我们同去城南碧桃庄送花神如何?”
谈娘子微笑回道:“姑娘的身体康健,自然可以出去顽的。只是莫要过于劳力就行了。”
贾史氏笑骂:“娘子可不知道,这丫头自打去年落水后,就似在那小池塘里见着里龙宫一般,心心念念都想着去水里顽。
不让她去,就在院子里满院子的闲逛玩耍。不单她自己一个疯跑,还拖着满院子的丫鬟仆妇,个个走路生风的样子。
前几日更是心血来潮,把她侄儿也撵着到处走。不但她自己一个病了一场,就是珠儿和琼儿的丫鬟们,都被她累出了个好歹!”
贾敏嘟囔:“娘子说敏儿好着呢~”
贾史氏啐道:“你好着呢?你说说,就这两个月吃的药,比老太太一年吃的都多,这还叫好着呢?那你老娘我不是要升天了?”
谈娘子笑道:“姑娘现在病几场,喝几次汤药,比不动不发汗要好。”
贾敏得意的看着贾史氏,那眼神甚至称得上骄傲。
贾史氏问:“怎么说?”
谈娘子道:“姑娘去岁冬日受寒,虽喝了汤药一下子好了,但是脏腑内的寒气,却一直不得散出。
今春活动了几场,发了许多汗,正是得宜。待到姑娘发汗后吹风也不会发热,这才算完全将养好了。”
贾史氏皱眉:“娘子的意思,敏儿还要病几场?”
谈娘子道:“并非还要病几场,而是先前之病还未完全康复。需要再发几场汗才成。”
贾史氏:“方才娘子还说,敏儿的‘身体康健’,‘可以出去顽’的。”
谈娘子笑道:“太太不必担心。天气渐热,便是风吹在身上也是热的。
若太太心疼姑娘,吩咐丫鬟们随时备着热姜茶便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一个,今岁炎夏时节,姑娘不可用沙冰,不可用冰镇汤、冰镇露、冰镇羹,不可进冰镇果子,也不可用莲子等寒凉之物。”
贾敏哀嚎一声,毫无千金形象的趴在桌上,抗拒道:“这炎夏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直起身,肃然问:“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屋子里放冰总是可以的罢?不然怎么消暑?”
谈娘子道:“可以放冰,只不去碰,不把手伸进冰盆子里就行了。”
贾敏长长吁了口气,这个夏日总算不至于太难熬,于是又换上笑脸,再次盛情邀请:“芒种那日,谈娘子与我们同去碧桃院可好?
那日是碧桃院今年最后一次做鲜碧桃羹了。往后就只有腌渍的和冰冻的。总不如新鲜的好吃。”
谈娘子微微一笑。
贾史氏眼中含着丝丝笑意,却故意板着脸,肃然训道:“不是念着顽,就是念着吃。素日里的规矩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贾敏立刻蹭到贾史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姥姥家的规矩可大着呢,看太太就知道了!
敏儿年纪小,说话行事都做不得数。太太行行好,给谈娘子下个帖子,正式邀请一番,娘子就必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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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委屈
贾史氏终于绷不住了,捏了捏贾敏的脸蛋,笑道:“好好好,即刻就写,还要叫嬷嬷备了礼一并送去谈娘子府上。
再把你那大舅母、二舅母连同舅家姐姐们一同请来,好好约束约束你这越来越野的性子!”
谈娘子只看病,其余事情一概不管,今日既然已经看过了,收拾好了药箱子便起身告辞。
贾史氏赶紧道:“敏儿!你亲送了谈娘子去。”
贾敏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告了退,这才仪态端庄的请了谈娘子出门。
刚走到荣禧堂院门外,贾敏回头看了看,见太太的人没有跟上来,就亲昵的挽住谈娘子的手臂,轻声说了几个词。
这几个词就是写在《忘忧清乐集》书缝中的。
谈娘子醉心医术,闻言眼神一亮,笑问:“姑娘既熟知草药,怎的连自己的脉象也推测不出?”
贾敏跺了跺脚:“不过是杂书里头看到的,不解其意,才要问娘子呢。”
闻言,谈娘子脚步一停,转身问:“敢问姑娘从哪本杂书看到的?可否借阅一二?”
贾敏回道:“那书是二哥从林府里头借的,早已还了回去,我记的不大清晰。
娘子既想看全本的,改日叫嬷嬷去林府跑一趟,再借来与娘子便是。”
谈娘子:“林府?可是今科探花郎家?”
贾敏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俏声回道:“正是。”
谈娘子只笑道:“可见‘书香世家’所传非虚,这样古怪的方子竟也有收藏。便劳姑娘的嬷嬷走这一趟了。”
贾敏又问:“方才说的那几个,是何意思?”
谈娘子笑道:“是偏方配伍。具体的药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姑娘若有心想学……
今日我还有事,往后每日申正请脉,再为姑娘解惑半个时辰,如何?”
贾敏见丫鬟们都远远地跟着,稍稍嘟了嘟嘴,辩道:“太太说娘子学医,从小到大,每日都是晨练夜读的,从不懈怠。
区区半个时辰,哪里就够了?不若再加一个时辰,谈娘子用了晚饭再去,路上正好消食。”
见谈娘子沉吟不决,贾敏又道:“若谈娘子实在不便,我便同太太讲,正式去谈府拜了娘子做师父,每日过谈府去求学。”
谈娘子笑道:“姑娘又不开堂坐诊的,每日有一个时辰也就够了。”
贾敏也不泄气,笑道:“一言为定!明日便叫太太备了束,正式拜师。”
说完了退开一步,端端正正的躬身行礼,不等谈娘子开口拒绝,立即又上前扶里谈娘子,歪着头笑道:
“谈娘子却是活里千百人的活菩萨、真仙人,敏儿不过是一个小小姑娘。谈娘子自受得起这一拜的。”
谈娘子想着贾敏贵为千金,自不会去外头看诊、抓药,左不过是打发时间,倒也不虞枉顾性命,便应了下来。
两人一时间相谈甚欢。
走到门口的时候,谈娘子又问:“府里头还有体弱者没有?”
贾敏回道:“有。一个老太太,一个侄儿贾珠。不过老太太有安太医顾着。珠哥儿有父亲找了大夫日日照料。余者……”
贾敏摇了摇头,继续道:“都很健壮。不知谈娘子,不,师父为何要打听荣府里头的体弱者?”
谈娘子笑道:“不过医者天性罢了,左右每日都要来,顺带请一个脉,也算多长些见识。既安康,自然是最好的。”
贾敏点头,送了谈娘子后,又去回了太太,这才往自己院子里去。
原以为林如海特求了女医官上门,只是为了自己,可是谈娘子方才最后一问,却叫她生出一些疑惑来。
于是边走边想,前世这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那一世,自贾琼身亡后,两府之中很是平静了两年,若有什么,也只是自己更养尊处优了一些。
现在林如海为了送一个女医官进来,甚至诓自己染风寒。这府里头还有谁比自己更重要?
虽然荣府里病着的还有二房的王夫人,不过去岁都说开了,加之看清了贾政的秉性,林如海犯不着为顾着贾政前世的情谊,特为他夫人请了女医官来。
眼前的人一个一个盘算过来,忽然惊觉,今年是平安无事的,不过明年三月里,赦大奶奶生贾琏,却生生送了性命!
对了,定然是为了琏哥儿!
前世里荣府万般不好,甚至林家的财产也是经由贾琏之手带回来的,但是贾琏却将林如海的丧葬之礼,在规制之下办的十分体面。
前世的林如海或许还要怪贾琏奢侈,不给黛玉多留些。
但是自己把荣府贪墨黛玉的身家说开了以后。那一点奢侈,却成了荣府里头为林家留下的唯一体面罢了。
贾敏回到自己院子里,提笔写下疑问和猜测,也说了谈娘子想要看那本医书原本之事。
林如海却回信道:
一则,他并不知赦大奶奶如何身亡的,所以女医官并非为她延请。
二则,你大哥不久就要开府别居,自然不需担心有人加害你大嫂和未来的侄儿。
再有,你贾琼侄儿生的健壮,前世里的贾琏侄儿也生的健壮,断没有母亲不健壮的道理。
最后,林如海还写了,夹在在《忘忧清乐集》里的方剂原本,本就残缺不全,都还在姑苏藏书楼里头,并不在京中。
他只是觉得那残本里的中药名生僻难认,这才写出来作试探之用。也是为了防止有那等聪明绝顶的,看了就明白的人的。
贾敏想了想,还真是。于是那种为了别人,宁愿叫未婚妻受风寒的委屈,这才散开了。
往后每日申时,谈娘子到荣府,都是贾敏亲自接送的。
贾敏也仔细观察了,谈娘子好医成痴,与院中的丫鬟、仆妇们认识之后,若她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为其把脉开方子。
荷花初开的时候,赦大奶奶在服侍贾史氏用晚饭的时候忽然晕倒。
正好谈娘子与贾敏讲解结束,忙带着药箱过来,仔细把脉,赦大奶奶真的有了身孕。
赦大奶奶当即把管着的其余事务,一股脑儿的全部交还给了贾史氏。老太太和太太若有垂问,也总拿肚子里头的子嗣推脱。
贾史氏心中欢喜,也立刻免了赦大奶奶道晨昏定省,以及伺候三餐。可谓皆大欢喜。
圣上命建的府邸,一应材料都是御赐,速度比上一世各处采买更快。中秋未到,就已经竣工。
栽了树、种了花,整个府邸装扮一新,当今大喜,立刻摆驾巡视一番,赐名“兴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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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开府
贾史氏虽喜欢热闹,但贾赦是圣上亲赐的府邸,虽然万般不舍大孙子,但也只能由着贾赦夫妻俩,带着他到北府里住。
赦大奶奶孕中不宜操劳,贾史氏又乐意儿子就此分家,于是开库房分东西,都是贾代善和贾赦做主,赦大奶奶和贾史氏的陪房、陪嫁掌眼。
好歹是亲父子,贾代善念及贾赦并未得任实缺,贾琼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做主将中公分了六成给大儿子。
各样财物一一数点入库,就忙了三日才好,最后,将赦大奶奶的陪嫁金丝楠龙凤床搬了过去,算是搬家完成。
乔迁之喜,自然是要大宴宾客的。好在元家大奶奶去岁来了京中,赦大奶奶又请了贾敏过府帮衬一二,总算没乱了去。
贾敏这才发现,这兴府不在前世大观园的身底下,而是在荣宁两府之北,中间隔了一条后街。
贾家三座府邸呈品字排布。简而言之,是真正的分府别居,而不是园中园。
从大观园的正房到荣禧堂,距离并不遥远,因此赦大奶奶每日晨昏定省,伺候三餐都便宜。
眼下赦大奶奶身怀六甲,虽然太太免了她过来立规矩,但是晨昏定省是每个媳妇必做的。现在夏日倒也罢了,天亮的时间长,穿的少,人也便利。
琏哥儿生辰在明春,到了冬日,赦大奶奶身子既重,穿的又多,早晚请安的时候天都是黑的,这可如何是好。
见贾敏眼中止不住的担忧,贾史氏问:“敏儿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