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大奶奶出身书香世家,见多识广、进退调度可比以后的凤辣子更得众人信服。贾敏前世也跟着赦大奶奶学了几日,最后自然是用在了管理林府内院上。
这一日晚间,在太太那里用过了晚膳后,贾敏照旧跟着赦大奶奶去中院里收对牌,听回禀。
婆子们回完话,刚离开,赦大奶奶的陪房苏河家的就快步进了院子,一路小跑到赦大奶奶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垂手站在一边。
赦大奶奶拉起贾敏,肃然道:“可看好了?”
苏河家的垂手躬了躬身子才回道:“从头绑到脚,有婆子看着,万不会叫她们自裁的。”
赦大奶奶颔首,拉着贾敏边走边道:“走,大嫂嫂带你去见见世面。”
七拐八歪,赦大奶奶带着贾敏到了一处贾敏从未到过的院子。月门外两个站了两个侍卫,院内一共三间房,每间房子外头都有两个壮硕的婆子守门。
门窗虽然都是完整的,但是上头的红漆早已经脱落,漏出木头原本的颜色来。
苏河家的伸手指了指左边那个,然后冷声吩咐道:“开门!”
那两个守门婆子就打开了门,依旧守在门口,并不离开。
赦大奶奶带着贾敏走了进去。
里头一个头发散乱的婆子,被展臂宽的粗布结结实实的捆在柱子上,正是政二奶奶的陪房之一:武旺家的。
苏河家的恶狠狠道:“奶奶问话,老实点!”
武旺家的一脸决绝,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说起来,前世里这武旺家的自琼哥儿落水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政二奶奶对太太的说辞是:武旺家舍不得旧主,一起回金陵王家,换了周瑞一家过来。
但是现在想来,陪房是跟着姑娘走的,既来了贾家,又怎么会回去王家。必定是政二奶奶下手处理了。
赦大奶奶却勾起嘴角,声音毫无波澜:“你以为替你家奶奶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家奶奶会放过你?”
武旺家的喘着大气,艰难别过头。
赦大奶奶轻声道:“你把庄子上后头发生的事情与她说说。”
苏河家的面无表情的回道:“人是我们救的。庄子上的火不是我们放的。”
武旺家的顿时睁大双眼,口中呜呜地说“这着不可能”!
赦大奶奶拍了拍衣摆不存在的灰,冷声道:“你跟了你们家姑娘也快二十余年了,你们家姑娘的性子,你该比我们清楚才是。她会放一个手上沾了血的婆子丫头在身边?”
武旺家的剧烈挣扎起来。
赦大奶奶道:“把布条揭开了。”
苏河家的就把武旺家的口中绑的布条解了下来。
武旺家立刻疯狂反驳:“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是不会背叛我家姑娘的!”
赦大奶奶点头,甚至还拍了拍手:“忠心可嘉。”随后又转头问苏河家的:“武旺和武发救下来没?”
苏河家的回道:“派去武旺那里的都是军中好手,我们只是庄上人,不敢出手相救。不过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赦大奶奶见贾敏脸色有些发白,关切的问:“敏儿,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贾敏摇了摇头,声音直于外头的天气一样冷峻:“我以为政二奶奶就算容不下长房的,但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心腹下手。”
赦大奶奶对外头道:“取一个手炉来。”
贾敏问:“还要等谁?”随即又自己答道:“武旺和武发?”
赦大奶奶点头。
没过多久,丝桐被婆子引了进来,把手炉塞到贾敏的手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河进来回话:“奶奶,他们把武旺、武发扔到了城西,我们把他们带来了,奶奶可要过目?”
赦大奶奶道:“抬到这里,让武旺家的认一认。”
苏河“哎”了一声,随即朗声道:“抬进来!”
四个小厮便把武旺和武发都抬了进来,放在武旺家的身前的地上,并把他们两人身上致命的伤口,露在武旺家的眼前。
或许别人不认识,但是武旺家的却能一眼认出。
武家父子两身上的那两道长长的伤痕,正是政二奶奶派去护送他们一家回金陵的侍卫所佩带的长刀所留下的!
武旺家的悲声嘶吼,恨声道:“姑娘忒心狠!我们一家为你什么事情没做过!你竟要赶尽杀绝!”
赦大奶奶待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漫声问道:“可要揭发你家姑娘?”
贾敏回过神来,赶紧阻止:“大嫂嫂,不能直接去揭发!政二奶奶定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她身上的!”
赦大奶奶皱眉:“依敏儿看,怎么办?”
贾敏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缓缓道:“政二奶奶不是以为都处理干净了嘛~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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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将计就计
赦大奶奶问:“如何将计就计?装神弄鬼?”
贾敏做了十几年的鬼,很是不以为然:“有何不可?若她心中坦荡,又何惧半夜叩门?”
赦大奶奶微微颔首:“政二奶奶一个或许会被吓住。可是政二叔从不在外留宿,爷们儿从不信这鬼神,如何是好?”
贾敏和赦大奶奶同时注意到武旺家的不甘愤恨的眼神。
赦大奶奶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况且就算政二叔不在家。可是珠儿还小,身体又弱了些,总和政二奶奶睡一屋子。冤头债主的,和珠儿又有什么干系?”
武旺家的更是愤怒。武发年小体幼,政二奶奶照样还是没有留他活路!
贾敏自然明白了赦大奶奶的用意,只道:“二哥是定然不会在府外留宿的,又不能吓到了珠儿,这装神弄鬼的法子自然也是行不通。”
“不过好在谋害琼哥儿的幕后凶手找到了,待明日或后日老太太和太太得了空,咱们便将她往那里一送,处置了,也算对得起琼哥儿了。”
武旺家的连声哀求:“老奴愿意指证!只求大奶奶、四姑娘开恩,让我好好葬了我家发儿!”
赦大奶奶叹道:“你不过一个下人。就算出面指正了,王家老爷和老太太、太太,是听你的还是听政二奶奶的?况且奴告主,乱棍打死就算完了。你的武发无辜,我们自会叫他入土为安。今日你就与你当家的和儿子好好告别吧。”
武旺家的脸上的血色顿时退的干干净净。
赦大奶奶拉着贾敏的手,走了出去,朝守门的婆子打了一个手势,口中却道:“这两日需严加看守,万不可叫这婆子逃脱了去!”
两人回到内院,有外头的小厮来报,今日赦大爷在营中不回来了。于是赦大奶奶就留贾敏在院中同住,洗漱过后,姑嫂两个躺在床上说闲话,贾敏忽然坐了起来,惊道:“方才那院子与政二奶奶的院子不远!”
赦大奶奶坐起来,将被子把贾敏包好,微笑道:“枉我多绕了这么些路,不想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贾敏抓着赦大奶奶的手腕子,急道:“大嫂嫂当真不顾珠儿死活了?”
赦大奶奶拍了拍贾敏的手,缓声道:“莫慌、莫慌,自琼儿落水后,老太太和太太便做主,将珠儿挪去荣禧堂睡了。”
“老太太和太太虽偏爱政二叔,对两个孙儿倒是一般的在意,为防琼儿不满,前两日也将他搬了过去。这武旺家的一直在外头,因此还不知道这事。”
贾敏焦急不减:“老太太屋子和政二奶奶屋子也近。若她转头就去老太太屋子害人呢?连累到琼哥儿怎么办?”
赦大奶奶安抚道:“政二奶奶既把这样煞气重的事情交与她去办,必定会防着她反咬一口的。所以这事除了珠儿的奶母子之外,别人谁都不会知道。嫂子会知道,也是因为琼儿在那处的缘故。”
贾敏这才松了一口气,只道:“稚子无辜,不可毁伤。”
赦大奶奶颔首赞同:“嫂子知道。若武旺家的未伤到珠儿,只是向政二奶奶寻仇,就算两个都没了,也不过一个罪有应得、抵命罢了。”
“可她若伤了珠儿,莫说政二奶奶会不死不休,便是老太太、太太,连同王家老爷们,无论如何也要抓出一干人抵命的。时间晚了,快躺下吧。”
贾敏点头:“嫂子知道就好。”
重新倒下后,贾敏一眼不眨的看了赦大奶奶半晌,以前只知道大嫂嫂学问好、管事利索,从不知道还有这样拿人谋划的本事,忽然笑了笑,轻声问:“大嫂嫂如何笃定,武旺家的定会去向政二奶奶寻仇呢?”
赦大奶奶叹息:“不过是同为母亲,将心比心罢了。将来等你自己生了孩儿就知道了,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对他们好,那就什么都能忍。可谁若动了他们,那必是拼了一身,也是要一一报应回来的。”
贾敏垂目黯然,前世里她见着自己的黛玉被他们搓磨,也是下定决心了叫他们也尝尝那般滋味的,只是那时身为鬼魂,空有愤恨,却什么都做不了。
暗自思量半晌,贾敏又问:“大嫂嫂,她不会把事情闹大了吧?”
赦大奶奶已有些倦意,反问:“怎么才算闹大了?”
贾敏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精神奕奕,咽了口口水,试探道:“比如走水……”
赦大奶奶一个激灵,赶紧抬起手捂住贾敏的嘴巴,啐了一口才道:“不可胡说!”
贾敏不满地耨开赦大奶奶捂着嘴巴都手,嘟囔道:“冬日里明火多,天干物燥的……”见赦大奶奶的面色被自己说白了,于是改口道:“不过武发的尸身还在边上,武旺家的应该不会选这个法子。”
赦大奶奶隔着被子拍了拍贾敏的臂膀,安抚道:“有婆子、小厮们跟着呢,必定不会走水,也不会闹大的。快睡了,明日还有戏看呢。”
贾敏这才闭了双眼。
第二日卯正,赦大奶奶就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准备起身。
贾敏昨夜不安空想了半宿,身边一有动静顿时惊醒,见外头天还黑着,于是又倒了下去,看着赦大奶奶嘟囔:“大嫂嫂怎么起这样早?”
赦大奶奶转身拍了拍贾敏,轻声道:“敏儿再睡会儿。待嫂嫂用了早膳再来唤你起来。”
贾敏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眼,脑子却已经开始运转起来。
她知道做了媳妇的是要去婆母那边立规矩去的。
得青睐的大嫂嫂也好,不讨喜的政二奶奶也罢,都是这个时辰点儿起,自己梳洗完毕用了早膳,再去伺候太太起来。不过老太太向来醒得早,自大嫂嫂入门后,便不再要太太去伺候膳食了。
随即又想到自己已经得了圣旨赐婚,不久的将来也要起的这般早,这样睡到天光大亮的日子可不多了,这不可得好好珍惜!
于是贾敏赶紧收起杂念,默念《良宵引》,逼着自己睡了个回笼觉。
第13章 昏迷
贾敏心中惦记着事,倒底没有睡得长久,不过睡了两刻钟左右就再次睁眼了。听见丝桐在外头轻声说话,便扬声唤道:“丝桐,进来吧。”
丝桐掀了帘子进来,笑问:“天色还早呢,怎的这会子就起来?仔细要冷。”
贾敏:“横竖在屋里头,待日出了再出门的,哪里就会冷了。”
丝桐见贾敏精神十足,不像是睡不安稳的样子,便唤了小丫头们进来,与贾敏洗漱装扮了。
刚收拾妥当,赦大奶奶的大丫头锦言捧着一碟子梅花糕并一壶芙蓉露进来,微笑道:“姑娘略吃一些垫垫肚子。太太那里的早膳还要一会呢。”
贾敏问:“你们奶奶可用过了?”
锦言回道:“奶奶正吃早膳呢。这是奶奶吩咐了,特地让小厨房备下的。”
太太那里还有早膳,因此贾敏只吃了一块糕,一杯花露就不再吃了,随手拿了房中的游记来看。
没过多久赦大奶奶收拾妥当了,只待到辰时一刻才过来携了贾敏一起,往荣禧堂去。
荣禧堂正堂已经有丫头婆子在候着,八道凉菜已经摆上。
贾敏和赦大奶奶到了之后,贾敏的三个姐姐也到了,而后太太才扶着琉璃的手,面带微笑缓步走出来。
太太目光一扫,忽然收了笑容,皱眉问:“老二家的人呢?”
蕊芳回道:“今日东南院里没有人过来。”
太太眉头一跳,沉声道:“你去看看。”
蕊芳应下离开。
赦大奶奶走到太太身边,换过琉璃,亲自扶着太太安坐了,才缓声道:“二奶奶没来的时候,也是媳妇一个伺候太太的。太太只管用了早膳再叫二奶奶来回话罢。”
太太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这也太不像话!”
赦大奶奶继续低声劝道:“攸姐儿用了早膳还要去学规矩,还请太太疼一疼她,莫叫宫里头的姑姑们等的久了迁怒与她。”
太太这才叫四姐妹都坐下,先用了早膳,差了贾攸回去,蕊芳才过来低声回道:“东南院里说,二奶奶尚未醒来。”
太太顿时拉下脸:“二爷在哪里?”
蕊芳回道:“二爷昨日宿在国子监里了,并未回来。”
太太肃声道:“琉璃,你去‘请’二奶奶。”
琉璃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还没出门的,政二奶奶院子里的彩绣就慌慌张张的跑来,被门槛一拌,直直地扑倒进来,悲声道:“太太,二奶奶被人害的昏迷了!”
太太皱眉:“既身体有恙,来请我做什么,请大夫啊!”
彩绣顾不得行礼和整理仪容,爬起了身,又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太太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赦大奶奶身上,肃然问:“是不是你?”
赦大奶奶恭敬回道:“媳妇昨日晚膳后,便带着四姑娘一同核验牌子事务,又携了四姑娘一道安歇。今日四姑娘与媳妇一道醒来,一道来荣禧堂,再未得空见过二奶奶、也未去过东南院里头的。”
太太偏头问贾敏:“大奶奶说的可是真的?”
贾敏回道:“是真的。昨日小厮报了大哥哥宿在营中,大嫂嫂便留我同宿了。大嫂嫂管的严,院门落锁后,院中的丫鬟婆子逐一报过当日事工,又分派了今日的事情才安歇的。”
太太转头对琉璃吩咐道:“去请老太太。”随后抬步就往东院里去。
贾敏原本想阻拦一二,但想着彩绣既然探得政二奶奶昏迷,进去应当是无事的,于是和两个姐姐,连同赦大奶奶一同跟在太太身后。
老太太带着安太医,在东南院门口和太太一行人碰到,便一同进去。
东南院里丫头仆妇小厮零零散散的跪了一院子,人人都是战兢害怕的神色。进了屋子,政二奶奶和她的一个陪嫁丫鬟都躺着,一动不动。
另外两个跪着的陪嫁丫鬟也是浑身颤抖,毫无主见的样子,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到老太太和太太进来,赶紧膝行过来,悲声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