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见了林如海一家,叹道:“你们这一路走来,随处游玩,倒是逍遥快活。可知御史兰台的大人们,参你们的本日日不绝!”
林如海和贾敏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笑了一下。前世林如海参别人,今世林如海被参,当真天道好轮回!
穆老管家痛心疾首道:“老爷不着家惯了,夫人竟也不提点着些。白叫大老爷和蓝老爷日日担忧!”
林如海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不悦道:“夫人做事,自有本侯爷担着,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
况堂兄和蓝兄弟虽日日担心,只他们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年纪又长,不是那从未出门的闺阁小姑娘,可见他们来寻了不曾?
便算他们需要在家中守着,不得轻易离京都,那他们可曾派小厮去催促一句不曾?”
林澈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倒也不怪他,是我们做戏太过了。明日起,各处庄上的管事都要来,你们回来得很是及时。天寒地冻,快家去要紧!”
一时间车马行礼都下来,林如海道:“堂兄打马还是同玉儿他们坐车?”
林澈道:“我要出门,一应事体穆管家都知道,只叫他同你们分说便可。”
林如海奇怪地问:“如今天冷,又下了雪,堂兄要去哪里?”
林澈笑道:“自有事情要办。你们就别管了。”
贾敏见林澈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已然神采奕奕,便如初见那样,不由得暗自纳罕。
心里却对那蓝家小子更佩服了几分,听林澈说要离开,贾敏只问:“堂兄的事情难不难?如今年节将至,何时回来?
况且堂兄一身轻松,甚么行礼都没有带,我们随行的行礼刚整理好,堂兄只管拿去用,倒也便宜!”
见林澈只一人,贾敏又问:“那两位小童子呢?怎的没跟着堂兄一起?”
林澈正要说什么,忽然急速道:“如海,与我匹马!”
林如海还没回答,远处就传来一声:“表叔去哪!”
转眼间,蓝家玄虚就策马到了林澈跟前,俯身问:“表叔要去哪里,儿送你!”
林澈尴尬地笑了笑,拒绝道:“你穿着一身官服去道观,总不合适。仔细被御史兰台的那帮子人抓住了,参上一本!”
蓝玄虚笑了一声:“他们参得还少么!”随即下马,向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道:“侯爷、夫人既家来了,我同表叔也该走了。”
林如海看了看林澈,问:“你们要去哪里?玄真观吗?”
林澈尴尬地笑了笑,只道:“不错。”
贾敏道:“山中寒凉,不如留在林府,又或堂兄有要紧事,去长阳山别院住着也便宜!”
林澈正要说话,蓝玄虚又抢道:“如此也好。”
林澈叹了口气:“我不过去观里拿些东西,很快就回来。这天越发的冷了,住到城外去,你上朝来往总是不便。
况且我那两个徒儿也就罢了,惜春很是怕冷,哪里就能跟着来回奔波了。”
贾敏道:“都在风口说话,也忒不成体统。堂兄既有事,快去快回,家来吃晚饭重要!成大,把星骓与堂兄。”
成大应声,把星骓的缰绳交给了林澈。
贾敏不知怎的,就在蓝玄虚的眼中看到了可惜。
林如海刚要说话,却见数顶官轿到了码头,掀开帘子,却是鸿胪寺少卿薛大人。
落了轿,薛大人过来见礼。
林如海笑问:“薛少卿亲自来码头,今日可有哪里的供船进京?”
薛少卿拱手回道:“是暹罗国王储。昨日来报今日酉时到,我们大人派我先来候着。”
贾敏一听暹罗国来的,微微皱眉,只向林澈道:“堂兄请早去早回。延儿和玉儿都念着伯父,定要回来一起用晚饭的。”
林澈点头,又向蓝玄虚道:“你未换官服,不便进道观的,快回家去要紧。”
蓝玄虚道:“我只在山门等着你便是。”
林澈叹了一口气,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蓝玄虚自然也跟去了。
这边林如海向薛少卿笑道:“申时刚至,大人也太多礼了些。”
薛少卿道:“也是下官一点私心。家兄也同暹罗王储一道进京。”
林如海道:“如此倒当得。就不打扰大人公干了~”说完率先上马,随后把贾敏拉到身前环着,共乘一骑。
林黛玉和林延各自翻身上马,跟在林如海身后。
行李早就装上了车,一行人刚动身,就听到薛少卿向码头迎了过去,显然是暹罗王储到了。
林黛玉和林延以往总听说属国之人长得是奇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只两人都未曾见识过。
好奇之下,林黛玉和林延不由得回头看去,果然和本朝人不一样。
这位暹罗王储长了一张很长的马脸、脖子短得几乎看不到了。这也就罢了,脸上的骨头也十分的不协调,怎么看,那眼睛、鼻子、嘴,都不该长在同一张脸上。
不但这王储长得奇怪,便是那些随从,长得也奇怪的很,放在本朝百姓中也是一眼就能分别出来的。
饶是林黛玉和林延学识丰富,评价的词儿不可胜数,见到那位暹罗皇子及其从属,心中也只剩下了“丑”这一个字的评价。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林黛玉同林延齐齐回头,跟着林如海打马回府去了。完全没有听到那位皇子向薛少卿打听他们一家的事情。
却说林如海一家回府后,琐事安置自有婆子、管家安排,不必赘述。
各自沐浴洗刷,去了风霜后,贾敏却拉着林如海到书房。
林如海把贾敏圈在怀里,闷闷道:“夫人想看甚么只管与为夫说便是。任他甚么古今奇谭、野史杂记,为夫都知道。咱们慢慢分说,倒不必再费眼睛了。”
贾敏微微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便扬声道:“青竹,你去隔壁蓝府,请蓝大人同荀大人一起过来。望舒,备茶。余下的自在院子里守着罢了。”
青竹和望舒同时应下。
林如海皱眉阻止道:“慢着!”随后又向贾敏道:“咱们玉儿翻过年去也不过十岁,哪里就着急了?”
第148章 定亲
贾敏叹道:“我原本也不着急,今日想起一桩旧事来。侯爷且听我的,自有道理!”
林如海狐疑地看着贾敏,仔细回想一阵。
那荣国公府的混世魔王,如今不过豆丁大,恒儿也还未及冠,实在不用着急的。
林如海心念一动,忽然问:“那暹罗国王储?”
贾敏颔首。
林如海立刻高声道:“青竹,听你夫人的,快快去蓝府。只说请两位大人若得空,便来叙旧闲话。望舒备茶去。纪康,你同他们在外头守着罢了。”
青竹、望舒和纪康同时应下,把一屋子的丫鬟、小厮们都带到院子里守着。
贾敏这才压低声音,解释道:“前世里我……母亲接了圣旨,要将玉儿嫁去暹罗王为妃。
只那时玉儿身子已然破败,未等那边的聘礼送到便已身亡,这才没有出行。”
林如海点了点贾敏的鼻子,叹道:“这样重要的事,怎得到今日才记起?”
贾敏蹙眉,压低声音道:“那时玉儿的身子越发不好,成日里我只为玉儿身子焦心,倒未十分留意其他的。
只我母亲接了圣旨之后,朝政二哥同王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才知道还有那么一桩事。”
林如海点头,奇怪道:“按说咱们玉儿养在深闺,又无父母背景,是断断不会有远嫁番邦之事落到头上的。你还听到甚么别的没有?”
贾敏蹙眉沉默一阵,才道:“刚回来时,我也曾推算了一番。
起初的时候,我母亲一心是想玉儿嫁与政二哥的二儿子的,断没有叫她出去的念头。
思来想去,玉儿唯一一次见外客,便是我母亲八十大寿时,南安太妃同北静王妃来见过一次。
只那时南安太妃只问了探春,难不成最后竟定了我们的玉儿?”
林如海点头,一拍桌子,怒道:“当年圣上子嗣凋零,若有和亲事宜,都是分派宗亲、王侯家的姑娘。
想来那南安太妃怜惜家中幼女,便推了别人家的女儿离京远嫁。便算不是咱们玉儿,也是那府里头其他的姑娘!”
贾敏叹道:“正是。”
林如海忽然皱眉,轻声问:“这事你之前怎的没与我说过?”
贾敏叹道:“那时玉儿病重,我一心只求她康健平安,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些。
再一个,那时我又是那等样子,便算是远嫁,我约莫也是要跟过去的。却没放在心上。”
林如海心中一纠,握了握贾敏的手,宽慰道:“如今咱们玉儿还小,放心,总轮不到她去的。”
贾敏叹了口气,又轻声道:“如今圣上虽然不同,但那南安郡王、北静王、乐善郡王等具都照旧。
那些王孙贵族家的女眷也一如往常。我只怕他们仍旧找了别家的姑娘代替他们自己的千金,外嫁番邦。”
林如海点头:“公主、郡主、县主们,要么去安抚封疆大吏、守边将军,要么便远适属国王孙,哪里就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便算是父母定的姻缘,便如你我,若我们仍旧在姑苏,不来京都,你来咱们家后,又哪里有机会还能得见爹娘呢。”
贾敏微微沉默,只道:“母亲所求,在家族长盛不衰。而我只愿咱们玉儿、延儿平安喜乐。自不会用他们去远方联合哪家势力。”
林如海道:“为夫心愿也是一样。”
又沉默半晌,贾敏叹道:“终究是女儿命苦。若不再有那些和亲、联姻之事该多好。”
林如海道:“这又是孩子话。若一个姑娘能免十年战事……”
贾敏顿时泛起泪,只问:“若用你的玉儿去换边境十年平安,你换是不换?”
林如海道:“自然不换!边境的安稳,自该有男儿守着,哪里就要个小丫头扛起那副担子来!”
贾敏心中稍稍得了安慰。
林如海却继续道:“只圣上并非所有姑娘的父母,再一个,也并非所有当爹娘的都如咱们一般心疼女儿。
三则,还有那些在家过得不如意的姑娘,被封了郡主、公主,嫁与王公贵族,焉知不是幸事?”
贾敏偏过头,认真道:“别人我不管。我只管咱们玉儿是万万不能去番邦的。”
说话间,青竹回来了,在门外回道:“蓝大人和荀大人都未过来。蓝大少爷和蓝二公子来了。”
贾敏道:“快进来。”
蓝恒和蓝恪进来,都行了弟子礼。
蓝恒向蓝恪道:“你行晚辈礼就罢了。”
蓝恪道:“爹爹说了,弟弟随着哥哥一起行礼,总是不错的!”
蓝恒微微摇头,方拱手回道:“父亲、母亲说了,师父、师娘才回京,诸事繁杂的,今日不好打扰。明日恰是休沐日,父亲、母亲俱都闲暇,午后再过府来叙话、喝茶。”
林如海道:“明日休沐?休息了几年,竟浑忘了日子。这倒也罢了。”
贾敏微微颔首,笑道:“恒儿、恪儿既来了,一起用晚饭罢。
这一路走来,玉儿和延儿都与两位哥哥备了许多礼,眼下当在偏院里头整理着,你们且去瞧一瞧。
待晚饭备好了,自有丫鬟去唤你们过来一起吃。”
蓝恒和蓝恪便一起辞了出来。
待他们离开,林如海方叹道:“他们两个都大了,你也不忌讳着些。”
贾敏笑道:“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不过才分开了三两年功夫,况又是定准了的事,哪里就用得着忌讳了。
况且院子里丫鬟、婆子、侍卫、小厮们都在,又是青天白日的,又没进去内院,哪里容得他们胡闹呢。”
林如海满脸不赞同。
贾敏又道:“侯爷的担忧自有道理,但咱们这里又不是那女儿国。便是在学堂里,也是姑娘、公子在一处上学的。
况恒儿、恪儿两个又是我们看着长大、亲自费心教导的,若他们尚且信不过,那天下也没好男儿了。”
林如海道:“便不说朝中大人们的家中,便是寻常人家也有许多好男儿。”
贾敏笑道:“只侯爷能看上做女婿的就不多了。”
说话间,望舒在外道:“侯爷、夫人,惜春姑娘来请安了。”
贾敏唤了人进来,略闲话了几句,问了功课又道:“不必在这里候着了,去寻玉儿、延儿两个玩去。”
惜春方辞了出来,也去偏厅了。
到了晚间,林澈和蓝玄虚都回来了,贾敏便命摆饭。虽都在正厅里,也是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中间用两座屏风隔开了。
吃了晚饭,又闲话一回,蓝恒、蓝恪方告辞了回家去。
林澈道:“惜春,你同你姐姐、弟弟回院子玩一会罢。”
惜春站起来,期待地问:“爹爹今日不讲晚课了吗?”
林澈道:“今日休息。去吧。”
惜春便站起身来,同林黛玉挽着手,一起回院子闹去了。
林澈道:“惜春虽比玉儿小几个月,到底是同年。现玉儿准备议亲,顺道儿给惜春也相一个罢。”
林如海问:“惜春也在六部学堂里进学,可有中意的公子爷儿?”
林澈道:“她如今还小,如何就懂那些。我只怕荣宁两府的长辈或知道了惜春,认了回去,白白耽误了她去。”
林如海冷笑:“她娘已经去了,爹又万事不管的,凭他谁来,都没那个道理。”
林澈皱眉:“不是有句话,叫长兄如父?咱们先给她定了亲。他们再要弄什么幺蛾子也是不能够的。”
贾敏微微颔首,随即又笑道:“堂兄何必舍近求远?”
林澈一愣,只问:“甚么近,甚么远?”
贾敏道:“玄虚如今入了户部,对京中人事了如指掌,哪家有好儿郎,只问他便是了。”
林澈歪头问:“你不是同我说,一直在翰林院么?”
蓝玄虚毫不心虚,只道:“户部王尚书突发恶疾,我不过去临时管带,并未正式进户部任职。”
林澈道:“那你说说,谁合适?”
蓝玄虚沉默半晌,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与我堂弟罢。”
林澈点了点头,道:“倒也不错。”
贾敏问:“哪一个堂弟?这辈分可乱了。”
蓝玄虚道:“恒儿或者恪儿都行。只恒儿年纪大了,心里又不知有了甚么主意,倒是恪儿和惜春年纪相仿,也是从小儿一处玩惯了的,更合适一些。
至于辈分,像咱们这样人口多的世家,哪里还算的清辈分,不过各唤各的罢了,倒也无甚要紧的。”
林澈微微点头:“恪儿这孩子眼下看着是不错。”
蓝玄虚傲然道:“我们蓝家子自然很好!”
林澈淡淡地瞥了林澈一眼,道:“只将来是个甚么样子,会不会欺师灭祖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