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仔细端量。
她轻声道:“是奥美定吗?”
女人捂脸哭泣。
郑晚为了缓解气氛,语气柔缓地说:“我上大学时有一阵也被人塞了宣传单,上面说得很神奇,也有学姐打了效果很好。”
女人抬起头来,哽咽着问道:“那你也打了吗?”
郑晚也不想骗她,摇了下头,“我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我丈夫不太放心,查了很多资料,我也害怕,就没去打。我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你,在国内还没有全面禁止使用时,很多美容院私人机构都在销售,现在也有手术可以取出奥美定,你不用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你们这里可以取吗?”
“我建议你还是去三甲医院,毕竟它也是个手术,还是谨慎些。如果你以后还有兴趣,可以再过来看看。”
女人显然将这话听进去了,其实――就算郑晚不说,等回过神来后,她也不太放心,但郑晚说了,她突然感到安心,还是跟郑晚互留了联系方式,临走前,她抽抽噎噎地说:“等我彻底好了,我就过来找你呀。”
郑晚含笑挥手,直到送她进了电梯、门又合上后,她才转身又进了美容院。
下午又来了几波在网上预约的客人。
等到郑晚有空看手机时,已经是六点半。
陈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询问要不要接她。
他们工作都忙,虽然加上了微信,但聊天并不多。
半个小时前……
郑晚微微歪头,本来在编辑消息的,又回到主页面,拨通了陈端的号码,那头很快接了起来。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通话。
郑晚客气地问,“是陈先生吗?我是郑晚。”
陈端正坐在车上。
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该等她,还是直接去盛观。总想着她可能马上就会回消息,于是就坐在车上等着,结果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郑小姐,你好,我是陈端。”
也许是在车里这样呆坐了半个多小时,他难得的不自在,就连呼吸都变得不自然。
郑晚语带歉意回:“不好意思,我今天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去看手机。刚才才看到你的消息,陈先生,你不用过来接我,将餐厅的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她本来也想改时间,但这件事总要结束,她宁愿早点解决。
陈端:“好,我就在楼下等你,我们再一起进去。”
他没点明盛观顶楼是一定要有入场券才能进去。
郑晚:“那好,等会儿见。”
从美容院出来,她也没打车,而是点开他在微信里发的地址,又在地图上搜索。
离她这里不算远,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打车会更慢。
郑晚去年年底才回东城,这大半年来她也很忙,也没时间四处溜达,对新建的大厦也不了解,当她从地铁口出来,看着地图,抬头仰望伫立在繁华地带的摩天大楼时,都忘记了继续前行。
……
陈端在盛观一楼等候着。
正第十次起身要往门口走,看看他要等的人来了没时,一辆迈巴赫停在了门口,这辆车在驶入进来时,保安亭便通知下去,早就有穿着工作装的侍者侯在一旁,在车停稳后,快步过去,弯腰开门,态度恭敬地喊:“严总,您好。”
陈端也认出了这是谁的车。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贸然上前去打招呼。
这属于越级。
成源集团分公司遍布全国,他虽是总部员工,但也只是其中一个部门的经理。
况且他这个人也不爱钻营,总觉得这会儿过去,未免显得太过谄媚。
严均成身着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他年近四十,却不见一丝臃肿。这里的工作人员经过培训,场面并不仓促慌张,这得体的一幕并没有过他的眼。
陈端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只比严总小三岁,机遇却截然不同,或者说不是机遇,而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严总也算白手起家,虽然在他如传奇般三十多年的人生中,遇到过的人都鼎力相助,但这未尝不是一种人格魅力。
就如同现在的话,千里马常见,伯乐却罕见,被伯乐相中的,那必定不是常人,伯乐也并非慈善家,他们往往都有一双如鹰般的锐利慧眼。
严均成匆忙而过。
他有专属电梯,几分钟后,他虽然乘坐电梯上去,但大堂依然安静得掉一根针也清晰可闻。
陈端回过神来,想着自己还与人有约,抬起步伐,往外走去。
正好经过了保安亭,两个保安在闲聊――
“是严总来了吗?”
“肯定啊,那辆车严总今年常坐。”
“说起来,严总有大半年没来了吧,今天是有什么大事?”
“那也不是咱哥俩这种人能知道的。”
陈端为人沉稳内敛,对大老板的私事从不试图打听。
就连在食堂时,有几个性子轻佻的员工低声讨论几个高层领导的是是非非,他也从不参与其中,那些话更是不会入耳。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到照片中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她穿着浅灰色风衣,站立在风中,自成一副画卷。
这里距离地铁口很近,又是下班的点,周围都是来去匆匆的上班族。
只有她正仰头欣赏这眼前的建筑物。
这一幕彻底覆盖掉了陈端童年脑海中的那副旧画。
他略作迟疑,走上前去,只在她身后,正要开口时,才发现自己这一举动太过唐突。他似乎也轻佻,三十多岁的人怎么做出这般行为来?
郑晚回头。
风拂过,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她似是惊讶了几秒,继而莞尔一笑,“是陈先生吗?”
“是。”
可能是这秋风太凉。
陈端都没发现,他耳根微红。
寒暄过后,陈端跟她并排走,却隔着一些距离,带她往盛观的大堂入口走。
郑晚垂眸,很礼貌地开口,“餐厅在这里?”
她觉得不太合适。
她以为陈端会选择在商场的餐厅,比如烤肉店火锅店。
陈端准备好说辞:“这里也是我们老板的产业,正好我有两张晚餐券,不用的话就过期了。郑小姐,你不介意吧?”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拿出了那两张晚餐券。
郑晚看着晚餐券上还盖着章。
“不介意。”她微笑摇头。
两人继续往里走。
还没走到旋转大门口,空气中仿佛都有芬芳味道。
陈端主动寻找话题:“刚才见你在看大楼,之前没来过这里吗?”
郑晚脚步不快不慢,她来得匆忙,也没打算能有什么发展,只涂了淡淡一层口红。
“没有。”她回。
陈端很绅士。
等她进了电梯后,他才进来,直接摁了顶楼。
陈端,一如其名。
他五官端正,温和内敛,外表气度虽没有优越到让人眼前一亮,但他礼貌又有分寸。
虽然他没有父母,但以他个人的条件,在相亲市场上应该也不缺人喜欢。
陈端有自知之明,他没有趁着电梯四面都是镜面而偷偷打量她。
他在想,如果不是她丧偶带着孩子,像她这样的人,恐怕他不会有机会同她吃顿晚餐。
还好,还好。
他脑子里没由来地这样想!
第9章
郑思韵在初中没有好朋友。
她也不觉得自己现在能交到什么知心朋友,今天没有晚自习,下课后,简单收拾了课桌上的书本,便往教室外走去。
严煜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好奇心。
猜测到叔叔可能跟郑思韵的妈妈是旧相识后,他不由自主地对郑思韵开始关注起来。
不过他还没跟她讲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连她都不知道她妈妈过去的事呢?
就比如他,他也不清楚他爸妈在结婚之前各自有没有过前任。
大人一般都不爱讲这种事说给他们听。
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站满了人。
郑思韵实在不想成为沙丁鱼罐头中的一员,不假思索地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严煜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等郑思韵发现他时,他已经跟了一段了,郑思韵皱眉狐疑地看着他。
其实她对严煜并不陌生,后来她跟那个男人去过一次晚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平等,处处都有阶级。她一直以为无所不能的男人,却还要礼貌谦卑地同严煜寒暄。
“成源集团你知道的吧?上课时教授肯定有将它作为课题分析。成源集团的老板就是严煜的叔叔。”
“虽然是侄子,但业内都知道,严煜应该就是继承人。”
“那位严总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
她后来才想起来,她跟这位人人巴结的小严总是初中同学,不过她转校而来,只跟他同学了一年不到,记忆中都没有说过话。中考后,她上了市重点,听说严煜被他叔叔送到国外去了。
“你跟着我?”郑思韵警惕地问。
严煜发誓,他活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
他疯狂摇头。
没有没有,他又不是跟踪狂!
不过,他确实没办法解释他现在的行为。
还好他一向聪明机智,很快地就找到了理由,语气不甚自在地说:“就……想跟你道个歉。”
郑思韵:“你是说考试?”
她又补充:“没什么,本来你也没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当时脑子懵了才让老师误会的。”
面对这样一个未来行业大佬,尽管她没想着厚脸皮巴上去,但也想给对方尽量留下还算和善的印象。
至少不能结梁子。
严煜是人前人后两个模样,在叔叔面前胆小如鼠,在叔叔以外的人面前那就是舌灿莲花。
他不敢试探叔叔,但不代表他不敢试探郑思韵。
“哎,我也是倒霉,不过听说老师还把你家长叫来了。”严煜装模作样地叹气,眼神却一直盯着她,“我叔叔也来了,也不怪老师,我妈去国外度假,我爸被我叔叔派到了南非,我爷爷奶奶也没时间过来。”
郑思韵:“?”
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他们……好像不太熟吧?
严煜继续说:“我叔叔这个人挺吓人的,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妈,我跟你说,我爷爷那么不好伺候的一个人,也只敢背地里说我叔叔,我叔叔来了,他就一声不吭了。你看我长得挺高的吧,我叔叔比我还高,快一米九呢,他也不爱笑,总是板着脸。”
郑思韵:“??”
“阿姨回去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叔叔?”严煜问,“我是真怕我叔叔跟你妈起冲突,但我又不敢问他。”
郑思韵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非常诡异,却还是回忆了一番,摇了下头,“我妈没提也没说,应该没有。”
她如果不知道他叔叔是谁,恐怕也会误会那是什么社会不良分子。
严煜难掩失望:“啊?”
难道是他猜错了。
他还想问,那你妈有没有表现出不对来?
有没有心神不宁?有没有坐立难安,有没有茫然仓皇?
但看着郑思韵看向他时疑惑又打量的视线,他果断点到即止,“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天真是对不住了啊!”
最后,他在郑思韵奇怪的眼神中,假装潇洒地大步离开。
郑思韵:“……”
什么跟什么。
真的莫名其妙。
难道是因为严煜今年才十五岁吗?她怎么觉得他……
嗯,不太符合后来的传闻。
-
郑晚跟在陈端身旁,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入座。
盛观顶楼视野绝佳,他们的位置在落地窗前……
整个大厅都流淌着大提琴乐曲,橘色的夕阳光芒照射在光滑可鉴的地面,这的确称得上约会胜地。
宾客可以一边优雅地用晚餐一边俯瞰这座城市,远处的立交桥上堵成了一条看不见的黑线,也许那些坐在车上的人们疲倦到想打瞌睡,而位于城市高空的他们却可以将这一幕当成风景。
陈端不太擅长跟异性打交道。
上一段恋情距离现在也有好几年了,他只能从一些比较浅显的小事上入手,“听说,你是去年才回东城的,还习惯吗?”
郑晚微笑:“还好。”
“那你在南城呆了多久?”
“快二十年。”
“在那里读的大学吗?”陈端温文尔雅一笑,“南城是个好地方。”
简单地聊下来,陈端感觉更好。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比起坚强坚韧,他更会为婉约而折服。
郑晚说话语速并不快,刚刚好,听者却感到舒适。
她伸手拿起杯子,杯壁透明,仿佛水从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流过。
……
严均成在盛观有自己的办公室。
暮色笼罩,跟随他多年的王特助敲门,听到回应后才推门进来,小心地问道:
“严总,到饭点了,是让澜亭的厨师做了送来,还是让楼上餐厅按照您过去定下的菜单做一份?”
严均成没回答。
王特助才抬头看过去。
他发现严总正盯着摆放在一边的手机。
难道是在等谁的电话?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最近没有什么值得严总过分上心的公事。
“严总,老太太打来电话问过。”王特助把握好分寸,慢慢说道:“她叮嘱您,工作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严均成神情依然不变,下一秒,他拿起手机,淡声道:“晚餐送到包厢就好。”
王特助顿时松了口气。
特助这职业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他既要操心老板的公事,也要关心老板的身体健康。
严总在盛观顶楼有专属包厢,一年可能都来不了一两次,可即便如此,包厢也依然保留,从不对外。
王特助跟在严均成身后,给楼上餐……
厅的经理发了消息。
那头秒回。从严均成踏入这里开始,餐厅就一直在等候着了,不敢懈怠。
郑晚跟陈端毫无知觉,谁都没察觉到,餐厅大堂开始「动」起来了,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
“严总进电梯了,应该马上就到,服务生准备好。”
“包厢再检查一遍,不能出现半点纰漏。”
“主厨开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