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有老太太抚养他。”
“对嘛,从今往后我们抚养他,我们真金白银拿钱了,有没有资格说话?你要是想堵住我们的嘴,你也可以拿钱啊,好歹陈旭叫你一声姑奶,你来负担他的生活开销更合情合理呀。”
苏佳穗一开口,纪景也有底气了,重重附和道:“就是!陈旭娶老婆,生孩子,他孩子结婚,我全包了,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旭的二叔二婶都绷直了嘴角,都在憋笑。
他妈的!原来做个旁观者这么爽!
姑奶奶被苏佳穗和纪景气得手直哆嗦,但也不耽误她拉大旗作虎皮:“你们,你们懂什么叫亲情,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家人!”
提及亲情,提及家人,苏佳穗和纪景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他们终归是没办法替陈旭做决定。
姑奶奶再度望向陈旭:“小旭,姑奶不会害你的,到什么时候,有家人在才算有个家,不然你只能守着个冷冰冰的空房子。”
陈旭忽然笑了:“姑奶,你说的很对,我这些年缺失太多亲情了,太需要家人的陪伴了,这样吧,让我爸拖家带口的住进来,也让我妈拖家带口的住进来,那我从今往后不仅是父母双全,还多了好几个弟弟妹妹,我们这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一定能其乐融融,热热闹闹。”
灵堂外好几个定力差的小辈没憋住,此起彼伏的笑出了声。
这笑声更是让姑奶奶一张老脸挂不住:“你——”
姑奶奶的儿子,陈旭要叫小叔的,终于看不下去:“妈,你操这份闲心干嘛,走吧走吧,我们不蹚这趟浑水。”
姑奶奶被儿子强行搀扶走了,显然结果已定,再没有热闹可看,亲戚们又各自散去,继续吃饭,喝茶,聊天,折元宝,只是比方才多了些谈资。
而兄弟俩留在了灵堂,在老太太的遗像前,再度为丧葬费的事争执起来。
“这些年都是我在妈身边孝敬,你管过一天吗?现在妈没了,你一分钱都不想拿,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些年妈的退休金不是都给了你?给过我一分一毫吗?”
“妈难道没替你养儿子?”
“你看他从头到脚哪里像我儿子?”
纪景揽着陈旭的肩膀,江延抵着陈旭的腰,硬是把他带离灵堂。
苏佳穗落后一步,她绕过争执不休的兄弟俩,将老太太的遗像转到另一边去。
刺耳的话不要听,难堪的场面不要看,那么世界就还是很美好的。
二楼陈旭的房间此刻被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霸占着,两个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抓到什么玩什么,把陈旭的房间搞的一团糟。
陈旭的后妈见他们上了楼,过来说:“家里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晚上就让他们在这屋里睡吧,晨晨,月月,乖一点,快睡觉。”
苏佳穗笑道:“你放心去忙吧,我哄他们两个睡。”
后妈也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门一关,苏佳穗霎时变了脸,瞪大眼睛指着两个小孩:“给我闭嘴!躺下!”
她那样子是真吓人,别说孩子了,纪景都害怕,俩小孩甚至不敢哭闹,叽里咕噜的钻进了被子里,只露着两颗脑袋在外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小孩子装睡装不了太久,十分钟不到就真睡着了。
床上没了位置,只好打地铺,苏佳穗横在他们三个头顶,勉勉强强可以挤得下。
挤得下,却睡不着。
纪景枕着胳膊,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小旭,你连这些年跟你爸说过多少句话都记得,肯定还是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吧?”
陈旭侧着身,背对着他:“哦,我胡扯的,反正他又不记得。”
“靠,我还以为你说真的。”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也谢谢你们俩想抚养我的一番美意。”
苏佳穗笑了一声,惹得纪景反应很大:“我是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心领了,但不至于。”
“反正你有需要就跟我说。”
江延翻了个身,仰头问苏佳穗:“你请假了吗?”
苏佳穗:“没呢,老苏应该会给我们请假的。”
陈旭:“明天来吊唁的人应该会很多,要不你们还是回学校上课去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吵了。”
苏佳穗坐起来,抖了抖纪景的西装外套,上面全都是烧纸钱时落的纸灰:“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是来吵架的吗?”
“就是。”纪景下意识的附和。
“你就是什么就是。”苏佳穗把他的外套丢过去:“自己盖吧。”
“我又怎么了……”
“陈旭,你的睡衣呢,借我换一下。”
纪景猛地坐起身,压到江延的手,江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干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纪景草草道歉,继而看向苏佳穗:“换什么睡衣啊。”
“这样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当然是我的牛仔裤太紧了。”
虽然苏佳穗在骂人,但纪景知道她并没有生气,于是大胆提出意见:“那我把我的脱给你。”
苏佳穗是迟钝,却也不傻,看得出纪景不想让她穿陈旭的睡衣:“哼。”
“哼什么啊。”
“……”
苏佳穗还真不晓得自己哼什么,就是觉得纪景挺无聊的:“行啊,你脱吧。”
纪景抬手解开衬衫扣子,一颗,两颗,耳朵越来越红,解到一半停了手:“你能别这么一直盯着我吗……”
他皮肤雪白,肩膀平直,又有漂亮的锁骨,衬衫半敞,即便害羞到眼神闪烁,也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愧是男主角。
可除了优越的外表,复杂的家庭,纪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男主角特质了。
一整个笨蛋小熊,掏蜂窝会被蜜蜂叮得满头大包那种。
作者有话说:
这一趴终于要写完了!
第31章
◎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苏佳穗到底换上了纪景的衬衫西裤, 而纪景又很多此一举的换上了陈旭的睡衣。
虽然但是……地板太硬,被子枕头都不够用, 夜里还冷的不得了, 这一晚除了床上两个小孩,谁也没能睡得安稳,第二天清早起来更是腰酸背痛。
陈旭身为长孙, 是不能躲懒的, 依旧得对前来吊唁的亲朋故友鞠躬答谢,在灵堂里一站就是大半天。这个纪景代替不了, 苏佳穗和江延也帮不上忙。
三人无事可做,干脆在陈旭的房间里解数学题。
同一届同一班的学生, 却有阶级之分。江延给苏佳穗出题,苏佳穗给纪景出题,纪景怕江延太无聊,特意打电话给补课班的辅导老师,让他们一定出道让江延能绞尽脑汁琢磨一天的难题。
“你幼不幼稚啊。”
“你写你的嘛。”
纪景一意孤行, 把抄好的题递给江延, 江延用不上十分钟就答完了, 人家还用了两种算法,气得纪景又打电话给辅导老师, 说你们就知道敷衍我。
这下可好, 辅导老师跟江延摽上劲了。
当然也不单单是和江延摽劲,他们这些在教育机构里的辅导老师属于拿钱办事, 不管什么样的学生, 都得想法设法把成绩提上去, 自觉能力要比兴海高中那些端着铁饭碗的在编教师强百倍, 可他们却没能端起事业编的铁饭碗, 这里面有着很复杂的情感,以及很强烈的愤慨。
所以给江延出题,相当于向兴海高中的正高级教师发起挑战。
他们后面发过来的数学题,光题面苏佳穗都看不太懂了,也确实把江延难住了,两个人合力研究了一上午,才勉勉强强梳理清楚解题思路。
纪景因为很想看江延吃瘪,在旁边听得特别认真,一面听一面问为什么要这样解,不知不觉竟然真的听明白了,那种感觉就像修仙废材突然吃了一颗灵丹妙药,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脉,突破瓶颈,修为大增。
回过头来再看苏佳穗给他出的题,嗬,这不纯粹哄小孩呢吗?
纪景手起笔落,三下五除二的把题解开了。
苏佳穗看了眼说:“哎呀,行啊你,脑子还怪聪明的。”
江延抿嘴偷笑,但很快一本正经道:“纪景进步的确很快,照这样下去,或许真能考上协和。”
纪景被他们俩吹捧的晕晕乎乎,脸都有点涨红了,完全是兴奋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学习这件事上获取如此之大的成就感。
之前纪景在补习班上课,也认真,也努力,可全凭一股要和苏佳穗考同一所大学的执念,痛苦程度远超卧薪尝胆,悬梁刺股,只要稍稍一泄气,必定一蹶不振。
现在不一样了。
苏佳穗给他扣了一顶“脑子还怪聪明”的高帽,江延给他画了一张“或许真能考上协和”的大饼,要么说鼓励式教育是最科学的呢,纪景身体里一口气注入两股全新的力量,跟打了肾上腺激素似的,也不痛苦了,也不煎熬了,恨不得立刻找两套题来做。
苏佳穗特成全他,让老苏下午来吊唁的时候带一本苏佳和的练习册,那练习册是进阶型的,分初级、中级、高级、竞赛级,老苏拿来的是中级,对纪景而言有一点难度,又不是太难。
纪景越写越信心高涨,颇有种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架势,就算遇到不会的,他也不以为然,毕竟他才学几天啊,后来者居上总是要有个过程的。
小江老师经历过程向雪苏佳和两个难缠的学生,对教育二字颇有心得了,很懂得因人制宜,对症下药。好比苏佳和,不能太骄傲,一骄傲就认为自己能稳稳当当进一本了,心思马上飞到天边去,得适当的打压一下。
纪景则全然相反,他是经不起忽悠的,又或是说经不起崇拜,把他架在金字塔的尖尖上,他就是累死也得把自己稳住了。
因此江延一边给他讲题一边张嘴就来的夸他:“这你就会了?你真会了吗?我都还没讲完呢,难怪苏佳穗说你脑子聪明,一点就通。”
纪景在这些花言巧语中急速膨胀,硬是在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做完了一百二十多页练习册。
三日停灵完毕,奶奶于第四日清晨出殡下葬。
从墓园回来,没等一众人喘口气,律师便上门宣读遗嘱了。
得知奶奶立遗嘱的具体日期,陈旭瞬间落下两行热泪。
是今年阴历八月十六,纪景生日的第二天。
他们原本都以为老太太是年纪大了,要享受一下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才软化态度让陈父带着妻儿回家过中秋。
可如今看来,老太太是怕自己哪天不在了,会剩下陈旭孤苦伶仃的独守在这栋房子里。
应了姑奶奶那句话,有家人在才算有个家,她尝试着,要给陈旭一个家。
结果可想而知,那夫妻俩只顾着讨好老太太,只顾着让老太太接受自己年幼的儿女,对陈旭却不闻不问。
这令老太太彻底失望,彻底灰心,于是第二天就立下了遗嘱。
房子,存款,古董,书画,全部由陈旭继承,珠宝首饰和田地则兄弟俩一人一半,唯有那对翡翠玉镯特别说明是日后陈旭娶妻的聘礼。
遗嘱把财产分配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什么可争议的,何况兄弟俩已经吵得筋疲力竭,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拿上各自分到的东西,都默默的离开了。
当天晚上,苏佳穗纪景江延一人拖着一床被子,陪陈旭睡在了一楼客厅。虽然客厅不再拥挤,但四个人仍横七竖八的打地铺,空着沙发,像是要留给那个总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等陈旭放学回家的老人。
本来有好多话想说,聊聊从前,聊聊以后,可那天晚上看着电视里的狗血八点档,谁都没有开口。
纪景缩在被子里,两次伸出手来按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大,直到将陈旭压抑的抽泣声完全掩盖。
……
老太太过完头七,正好是周一。
苏佳穗在地板上睡了整整七天,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打碎了重新组装一遍,没有一处是不僵硬的。
她坐在教室里,微微歪着头,引来林思淼的侧目:“你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我落枕。”
“啧啧,你倒是活动活动啊。”
是得活动活动了。
为了高考体测,高三生每周一都有两节必须要上的体育课,不过,基本上跑八百米大家就都坐在操场上继续学习了,体育老师想管也管不了,只能领着那几个不爱学习的在一块打篮球。
正巧今天纪景在学校,算上高三六班的男生,勉强能凑够十个人。
体育老师掰着手指头,盘算的很好,万万没想到纪景和陈旭居然不参与,一个盖着件外套躺在海绵垫上睡大觉,一个坐在旁边晒着太阳发呆。
没法子,只好再喊人。
又是万万没想到的,苏佳穗很给面子的举手报名,还强行拽来了江延。
救命!全校第一和全校第五!
体育老师站在篮球场上,都觉得蓬荜生辉,赶忙对那八个男同学嘱咐:“打球的时候动作幅度小一点,尽可能避免受伤知道吗。”
“知道——”
“穗姐!你跟我一队吧!”
“穗姐穗姐!跟我们一队!稳赢!”
纪景听到动静,从外套里探出头,见苏佳穗穿着球衣在那热身,像后背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什么情况?”
陈旭道:“很明显,在打球。”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打球,可苏佳穗为什么也过去了,她打球跟打架似的。”
苏佳穗胜负欲极强,打羽毛球网球之类的个人竞技还好些,但凡涉及到团体合作,她就很容易发飙,可以说一点就炸。高二那会纪景和陈旭陪她在野球场打过几次,刚开始还挺和谐融洽,比分一落后就完蛋了,苏佳穗多半要打人了。
“你不去?”
“我才不去,我不去她还能控制点,我一过去她就不打球了,只追着我打。”
陈旭笑了笑:“不会吧,你们俩不是分手了吗。”
“……”
“或者你可以跟她对家,适当放放水。”
“那你跟我一块。”
“不要。”
纪景只当没听见,硬把陈旭拉到篮球场:“老师,还有位置吗?”
体育老师呵呵一笑:“刚才叫你们不来,这会人够了,到那边做板凳队员去吧。”
正说着,苏佳穗一个上篮夺得两分,还是开门红,球场上的男生齐齐起哄:“好哦穗姐!帅气!”
“你让我?”
“哪有,我真没防住。”
“好好玩啊,放水就没意思了。”
有人将学校里的篮球场称作冬天里的一把火,只要这把火烧得够旺,周围的学生就会不知不觉的靠拢过来,而苏佳穗算是很猛的燃料了,几分钟不到,篮球场附近便一群一伙的聚集了好些高一高二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