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界面加载出来了。
“穗……穗穗……”
“算我求你,你给我一个痛快!”
“六百六十七。”
纪景猛地站起身,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我考了六百六十七!真的假的!”
苏佳穗悬了将近一个月的心,也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了下来。
“傻子。”
“哈哈哈哈有考六百六十七的傻子吗,我会不会是天才啊?”
“喂,六六七,不要在网吧发疯,分数线还没出呢,今年理综题简单,说不定分数线会涨上去,去年题那么难,分数线还六百六。”
话音未落,隔壁房间传来欢呼声:“穗穗!佳和考了五百二十三!”
这个分数不算太多,可念警校足够了。
纪景悄悄说:“我是傻子,他是什么。”
苏佳穗耳朵很敏锐:“他天天晚上爬起来玩游戏,哪像你似的要死要活。”
恋弟癖。
纪景咬了下舌尖,转移话题:“交大的分数线什么时候出?”
“应该就这两天,等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家就得办升学宴了。”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长白山怎么样?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回来。”
“可以啊,不过。”苏佳穗压低声音:“我得先跟橙子通个气,就这样,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了,纪景的手机有些发烫。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分数傻笑了一会,才忽然想起来要向别人报喜。
他能报喜的对象不多,第一个是陈旭。
“小旭!”
“嗯……怎么了?”
“你刚睡醒吗?”
“是啊。”
“我考了六百六十七!”
陈旭愣了一下,吐字立时清晰:“六百六十七?这么高,恭喜你啊。”
陈旭的反应让纪景稍有一点失望,但陈旭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心中明了了:“恭喜你心想事成,能跟苏佳穗上同一所大学,一定很开心吧。”
纪景听得出来,陈旭在竭力掩饰他内心的落寞。那是一种,他们两个相似的人生,因为选择不同,而渐渐失去交集的落寞。
不知为何,纪景非常难过,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刚准备打给王达,王达就先一步打来。
“你大爷的纪景!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一直他妈的占线!快快快!考多少分!”
“王哥。”纪景本想吓唬吓唬他,可一开口就不由自主的笑了:“六六七,王哥,我考了六百六十七。”
“卧槽——兄弟们!六六七!咱们要飞黄腾达啦!这八个多月的苦没白吃啊!纪景!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考上大学!我们几个成宿成宿的备课啊!你得请客!你小心必须得请客!”
“我知道,我请。”
电话那边的一众辅导老师好像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类似于返祖动物的尖叫,让纪景莫名想到一句古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八个多月,他记不得自己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鼻血和眼泪,做过多少美梦与噩梦。
八个多月,转瞬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的分数线公布时,纪景和苏佳穗已经在长白山附近的度假酒店里了。
“是我看错了吗?”
“没看错,我确定。”
“六六七,你这命也太好了吧。”
纪景使劲揉着抱枕,不想让自己在苏佳穗的面前失态,只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丢开抱枕,一把搂住苏佳穗,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下滑,直到枕在苏佳穗的腿上。
苏佳穗拍拍他的头,再次看了眼分数线,确定真的是六百六十七:“纪景,起来,咱俩去买张彩票吧。”
“不要不要,我不能把好运气浪费在这种事上。”
“傻子。”
苏佳穗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纪景发丝蛮硬的,可手感却很好,苏佳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特别舒服。
她的指尖不经意蹭过纪景的耳垂,纪景缩了一下身体,说:“你手好凉。”
“凉吗?”苏佳穗笑眯眯的把手塞进他的衣领里:“我刚吃过冰镇西瓜。”
苏佳穗从来不避讳跟纪景产生近距离接触,纪景有时候也想装傻子,装懵懂无知,任由苏佳穗肆无忌惮的触碰他。
不过……
纪景坐起身,避开苏佳穗的手:“太凉了,我冷,我要回房间躺会。”
六月末七月初正是旅游旺季,尤其是长白山这边,每家酒店几乎都爆满,两人只能开一间价格最为昂贵的大套房,苏佳穗住主卧,纪景住次卧。
“你不吃饭了吗?”
“我,我等会再吃。”
“那我也睡一觉。”外边正在下雨,雨还不小,苏佳穗躺到沙发上,扯过小毯子,心满意足地说:“下雨天睡觉最舒服了。”
纪景回到房间,钻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又把被子掀开。
他不是冷,他是热,热得快要自燃。
不断缩减的高考倒计时,高考,迟迟不出的成绩和分数线,纪景为此神经紧绷太久太久了,骤然一放松,那些被压制到内心深处的邪念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
就在刚刚,他想到自己成年了,想到自己高中毕业了,想到苏佳穗也是一样,他们两个除了不是正当男女朋友关系之外,具备了一切在酒店发生点小事件的条件。
可苏佳穗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念头,甚至,都没把他当成异性。
纪景自虐似的想,苏佳穗没把他当异性,苏佳穗不喜欢他。
只是,只是……
纪景闭上眼睛,微微蹙起眉,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那些旖旎的画面。
窗外的雨无声无息的停了,远处的山峦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没察觉,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房门猛地被推开,苏佳穗笑着说:“纪景,雨停了,我们……”后面那几个字,几乎是颠沛流离的从苏佳穗的嘴巴里蹦出来:“出去,吃饭……吗。”
窗户虚掩着,雨水似乎染着腥气。
苏佳穗怔怔的看着纪景,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和自己不太一样。
纪景先一步醒过神,扯过被子遮挡住身体:“你……”他声音发颤,有点软,几乎是卑微的恳求:“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那啥,月底了,宝宝们有没有营养液啊,我可能是需要补充点营养了(狞笑)
第52章
◎你想要我吗?◎
苏佳穗后退了一步, 关上门,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一个念头——纪景真白。
但究竟是怎么样的白, 苏佳穗说不好, 她也被吓了一跳,眨眼之间刚刚那一幕就记不真切了。
好饿。
苏佳穗吃饭的决心一起,不填饱肚子是不会放弃的, 她想了想, 给前台打电话,询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可不可以送到酒店来。
前台给了她两个号码,都是周边朝鲜饭馆的, 还特别说来到这一定要尝一尝当地的朝鲜冷面,味道绝对正宗。
苏佳穗馋的直咽口水,马上订了两碗朝鲜冷面,怕景区分量小,不够他们两个人吃, 又要了一份米肠。
电话在客厅, 纪景隔着一扇门, 清清楚楚的听见苏佳穗在点外卖。他的窘迫,他的难堪, 他的无措, 他最狼狈的那一面,对苏佳穗而言好像都不值一提。
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仿佛被从胸口里剜出来, 胸口明晃晃的敞着一个洞。
纪景去洗澡。
冷水混合着温热的眼泪, 肆无忌惮的流淌,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只是难以遏制的想哭。也许苏佳穗说得对,他身体里的确藏着一个林黛玉式的人格。
他这辈子就是来还眼泪的,等眼泪还完……
纪景忽然很讨厌高鹗续写的红楼梦,林黛玉怎么能死,就算林黛玉死了,贾宝玉也不该娶薛宝钗啊。
深吸了口气,关掉淋浴,纪景决定不哭了。
在博帆补课那期间,纪景鲜少出门,平时就两套睡衣来来回回的换,穿的都有点不成样子了,他又不愿意回家拿新的,来旅行,苏佳穗特意去商场给他买了一套,白色真丝材质,虽然是长袖长裤,但夏天穿也很凉快。
纪景穿着新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只走两步,就站住了,像幼稚园门口没人接他回家的小男孩,眼神里闪烁着不安,却摆出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苏佳穗总是对他心软:“我叫了冷面,应该快送到了。”
“嗯……”
“过来坐呀,看会电视。”
沙发很大,足够两个人躺,可纪景却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蜷缩起一双长腿,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沙发缝隙里。
苏佳穗拿着遥控器,调到电影频道,电影频道正在播《举起手来》,李明演的翻译官磕磕巴巴地说:“太太太君…喝…喝…喝…”小鬼子们便大口大口的吃猪食。
苏佳穗每次看到这段都忍不住笑,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哈哈哈哈喝不得啊,太逗了。”
纪景看她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纪景就是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女孩子该有的羞涩,纪景也不至于……气馁到整颗心都被委屈填满。
酒店的房门被敲响,是朝鲜饭馆的服务员来送冷面。
炎炎夏日,吹着空调,吃着正宗的冷面和米肠,还有喜欢的电影看,对苏佳穗而言真是人生极乐了,她踩在地毯上的一双脚晃来晃去,时不时因为潘长江演的鬼子发出一阵爆笑。
纪景则是和她完全相反的境遇。
刚洗过冷水澡,又正坐在空调风口上,冷面里还贴心的加了几个冰块,米肠同样是冰冰凉凉。纪景如同坠入数九寒天,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手背上的血液都有些凝固了,唯有指尖是殷红的。
苏佳穗,你也未免太……
纪景吸了吸鼻子,狼吞虎咽的吃冷面。他不想苏佳穗说他是林黛玉。
好不容易,一碗冷面吃完了,纪景非常疲惫,本来今天就是一大早起来赶飞机,又坐了很久的车,他真的没力气,真的想睡觉了:“你,吃完放在这,明天我起来收拾……”
“你不看了吗?”
“……不看了。”
“行,那你去睡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很多安排呢。”
苏佳穗笑着跟他说了声晚安。
纪景回房间,锁上房门,行尸走肉似的刷了牙,彻彻底底的电量耗尽,钻进被子里,蒙住头,一边掉眼泪一边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热醒了,纪景下意识的摸了摸床单,滚烫的,还以为自己开了电热毯,伸出一只手去摸电热毯的开关,然而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
大夏天的,酒店根本就没有准备电热毯。
纪景稍微掀开一点被子,浑浑噩噩的坐起身,喝了半瓶矿泉水,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发高烧。
夏天狗都不感冒。
纪景把水瓶按在额头上,自我厌弃到了极点——他现在还不如一条狗,他毁了这次旅行。
可发高烧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头痛,浑身痛,连八百年前就长出来的智齿都跟着痛。
得吃药,吃药病才会好,病好才能出去玩,不然害苏佳穗白来一趟,苏佳穗一定会被他气死。
想到这里,纪景都觉得自己罪不可赦,干脆烧死算了。
不过,纪景还是挣扎着下了床,扶着墙走到主卧门口,轻轻用手掌拍门。
卧室里很快传来脚步声,苏佳穗向内拉开门,一具热烘烘的身体忽然砸进她怀里,纪景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带着滚烫的喘息往她颈窝里拱,并不柔软的碎发蹭着她的脸颊,透露着一种很柔软的依赖。
“你怎么了?”
“我生病。”
苏佳穗搀扶着他,腾不出手,只偏过脸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被那惊人的灼热吓到:“你在发高烧啊。”
“嗯……”纪景可怜兮兮的回应。
“那,那我带你去医院。”苏佳穗难得有些惊惶,因为不确定这附近是否有医院,以及,现在是凌晨两点,恐怕很不好打车:“酒店,对,我给前台打电话问问,你先躺着。”
苏佳穗帮他扶到自己的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随后拨通前台的电话。
得知酒店大套房的客人突发高烧,前台也有些为难:“倒是有车可以送您二位去医院,只是外边正在下暴雨,夜间能见度很低,并且部分路段有滑坡的预警,您看……”
发高烧一时半刻死不了,可车祸和滑坡是会要人命的,何况以纪景的状态,万一淋了雨,那真是雪上加霜了。
苏佳穗立刻做出抉择:“酒店有体温计和退烧药吗?”
“有的,稍后会送到您的房间,您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病人的情况没有好转,雨停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送您二位去最近的医院。”
酒店的服务态度是真好,电话刚挂断不到一分钟就有人送来了体温计和一盒子杂七杂八的退烧药感冒药。
“纪景。”苏佳穗跪在床边,推推他:“你肚子痛不痛?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浑身都痛……”
“那先量一□□温,然后把药吃了。”
“好凉……”
“你是不是冷啊?”
“唔。”
纪景皱着眉,脸颊泛起一片不健康的红晕,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像是烧糊涂了。
苏佳穗心里很急,但是没办法,她也很少生病,看了半天的说明书,才找到对症的退烧药:“来,体温计给我。”
纪景从衣领里取出体温计,软绵绵的伸出手,递给她。
苏佳穗眯着眼睛观察水银的长度,和上面的数字一对齐,眼睛瞬间睁大了,口吻像发现了来自银河系之外的外星人:“三十九度五!你快烧到四十度了!”
“……”
“你说什么?”
纪景声音很低,有气无力:“我是……六六七。”
即便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可苏佳穗还是被逗笑了:“知道你是六六七,六六七也得吃药病才能好啊。”
苏佳穗握着纪景的手腕,用力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纪景就像是没长骨头,又软绵绵的趴到苏佳穗的肩上。
“快,张嘴。”
“……”
纪景对白色的药片很排斥,简直是撒着娇说:“我想吃胶囊……”
苏佳穗对这种软磨硬泡的病号一点也不客气,捏着药片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而后又递过去一瓶水。
水是所谓的长白山山泉水,酒店自产自销,每一瓶装的都很满,瓶身极软,轻轻一捏就溢出来了,溅到纪景脸上,湿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