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德深吸口气,压下眸中阴鸷,看向姗姗来迟的忠勇侯和大舅子曲如海。
“你们两府是要结亲吗?”
“这是自然,婷婷肚子里,说不定都有了苏家的子嗣,当然要趁早成亲了。”
曲如海眉开眼笑靠了靠身边的忠勇侯,挤眉弄眼的问:“你说是吧亲家?“
“挑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忠勇侯府会上门接人。”
“爹我不要这死肥婆……”
“给老子闭嘴,你不要你还和人睡。”
“我是被那死肥婆给强了……”
“被强了还有脸说。”
忠勇侯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眼里的怒火都快化为实质。
这混小子暗算人家顾大小姐不成,却反遭人家算计。
然!为了靖王的大业,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这两人解决,剩下的曲志勋跟荷香就更好说了。
“妹夫啊!荷香既然跟了志勋,那就把她的卖身契给我吧!”
忠勇侯府和庆安伯爵府的人全都离开后,楚芸和曹燕也不好继续留下来吃席了。
两家人离开时,顺手牵走了还想看热闹的昭华公主。
一场荒唐闹剧,在权谋下完美收场。
午膳开席时。
顾曦嫣还在昏迷,曲如梅守在雅馨居没出来。
顾承德心里压着火,没吃两口便借口处理公务离开了。
顾安也声称课业繁忙紧跟着走了。
偌大个餐桌上,顿时就只剩下顾以沫和顾老夫人两个了。
“都走了也好,我们自己吃得还自在些。”
顾老夫人让李嬷嬷将多余的碗筷撤掉:“将花花的碗碟拿上来。”
“是,老夫人。”
李嬷嬷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将一大一小两个琉璃碗端了过来。
顾以沫袖子里的小东西,听见说要给它摆碗后,便顺着袖子爬到了桌子上。
“主银!花花要七那个亮晶晶的。”
对花花这个有损神鸟威风的名字,小东西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已经是坦然接受了。
顾以沫捏了捏小东西可爱的圆耳朵,抬手便将小翅膀指着的水晶虾饺夹了过来。
小东西啄了一口,瞬间享受的眯起了圆圆的大眼珠子。
红杏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太阳花形状的小围兜,小心翼翼系在了花花脖子上,防止掉落的汤汤水水弄脏了羽毛。
这小围兜,还是老太太见花花每次吃饭,都会将肚子上的黄毛毛弄脏,便吩咐李嬷嬷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呢!
带上小围兜的神鸟遮住下半身,乍一看,还以为是只长了鸟嘴的小奶猫呢!
第四十一章本世子可以留你个全尸
顾曦嫣从昏迷中醒过来,得知顾芷翎将会以贵妾的身份,和她一起嫁入靖王府,险些气得没再次晕死过去。
当初她会放心的让谢沐霆在西跨院换衣裳,一是她不方便把人带回雅馨居。
二是:她感觉到谢沐霆看顾以沫的眼神有些不对。
那是男人看见猎物时,才会露出来的掠夺以占有的目光。
是以,她要他亲眼看见顾以沫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来打碎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没脑子的顾芷翎,会将四间厢房,全点上了迷失香。
而顾以沫,竟然全身而退的离开了西跨院。
曲如梅见女儿一言不发的闭着眼,便拉着她的手柔声劝慰:“嫣儿你想开些,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没有你妹妹,日后也会有别的女……”
“娘你出去好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曦嫣打断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抽回手,背对着床沿躺了下去。
“那你好好休息,娘让人熬了血燕莲子羹,你一会儿让冬儿去小厨房端来吃些。”
曲如梅站起身,叹息着离开了雅馨居。
靖王府。
书房内,只见香炉轻烟袅袅,盘旋而上,安神香的气息充斥整个书房。
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摆着最名贵的文房四宝。
谢沐霆将一本奏折放到桌面上,莞尔一笑开口道:“这是儿子拟好的奏折,父亲您过目。”
谢赫翻开折子,在看见里面的内容后疏朗一笑。
“不愧是我儿,再有三月便是洪涝频发之际,皇上倘若舍不得银子修缮运河,到时洪水决堤,万民浮尸,他即便下罪己诏,亦是不能平复民怨。”
说着他得意的扬了扬手上的折子:“而我却是一早便提出过修缮运河河堤的,届时你我父子出钱出力,再亲赴灾区抗洪救灾。
待灾情过后,不止整个景成郡的百姓会对我们靖王府感恩戴德,只怕燕京的文武百官也会为我们折服。
届时小崽子全死了后,本王登基便不会有任何的阻力。”
“儿子祝父王早日得偿所愿。”
谢沐霆起身拱手行礼,端的是君子谦谦,温润有礼。
可他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眸里,却暗藏着掠夺与勃勃野心。
这计划他筹谋很久了,可能劝得住皇上不被满朝文臣进谏捂紧钱袋子的,就只有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顾相顾承德了。
可此人做事一向谨慎,对于这种有风险的事,他绝不会同意。
今日在厢房里闻到有迷失香时,他便顺水推舟要了送上门的顾芷翎。
顾承德极看重名声,而这段时日,丞相府传出的流言一件接着一件。
而今日之事一旦闹开,丞相府只怕会颜面扫地。
是以!
他笃定顾承德会为了名声而妥协。
以此同时。
伴玥楼。
三楼雅间。
董邵华推门而入,撩袍在预留的空位上坐下,语气幸灾乐祸开口道:“如何……让你们去给沫儿妹妹祖母过寿辰不叫我,这不还是没吃上饭便被赶了出来。”
“本公主可不是被赶出来的,本公主是被怀玉给拖出来的。”谢锦瑟翻了个白眼,咽下嘴里的葱香排骨埋怨道:“人家小沫儿都留饭了,这死丫头却硬拽着本公主离开,本公主今日不吃穷她,本公主就不叫谢锦……啊……”
她话未说完,额头就被一颗花生米给狠狠砸中,疼得她轻呼一声。
韩昀璟用筷子又夹起一颗花生米,就放在面前小碟里戳着,嗓音清淡漫不经心。
“想被灭口便继续,本世子可以留你个全尸。”
“不需要……”
谢锦瑟揉着泛疼的额头,嘴里的话,却在看见推门而入的颀长身影时,戛然而止。
只见来人雪衣皎洁如月,温润雅致端方如玉,可他额前那一小撮银色白发,却刺得她眼角生疼。
谢锦瑟收回视线,放下筷子慵懒起身:“走了,本公主要去玲珑阁陪小美人们喝酒了。”
“切!那里的美人再美,能美过屋子里这几位。”
楚怀玉说着,还故意看了眼刚进来的白染。
对刚刚谢锦瑟无意中说漏嘴的话,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这女人嘴严着呢!
只要她不想说,哪怕她醉成狗了,别人也休想从她嘴里套出一句话。
况且五年前她便知道她的身份了,她若管不住自己的嘴,这秘密也守不到今日。
谢锦瑟瞥一眼浑身散发疏离气息的男人,鲜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
狗男人,装什么深沉。
在老娘榻上时,还不是跟狼狗似的。
雅间的门彻底和上。
白染将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帛递给韩昀璟。
“蒋良庆的外室找到了,这是他留下来的信。”
蒋良庆是七年前陇南大将军白峰的结拜兄弟兼副将。
当年凌云谷一战,定北侯和世子楚怀玉战死在断崖峰。
韩昀璟也为救混进精锐里的楚家大小姐楚玉容,被一支喂了寒冰蛊毒的穿云箭给射伤。
当时埋伏他们的人虽全被斩杀,可韩昀璟身上的寒冰蛊毒却是无人能解。
而在他们出凌云谷时,定北侯府大小姐楚玉容,便换上了兄长楚怀玉的铠甲。
因两人是双胞胎,他们的身高容貌几乎一般无二,这也瞒过了所有人。
而在他们回到天御关时,朝廷派来的苏家长子苏耀祖,已经跟吴胡两国和谈完了。
并且签下了十年不得擅自开战的文书。
当时韩昀璟命在旦夕,白染为了救他,便将人带回百花谷去了。
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陇南大将军的副将蒋良庆,便去苏耀祖面前告状。
说韩昀璟他们会在凌云谷被人截杀,导致两万精锐死伤殆尽。
完全是大将军白峰,将计划出卖给了吴国的大将军墨奇。
就连先前的吴胡大军长驱直入连攻八城,也是白峰在故意败北。
原因便是白峰的妻子,是反臣摄政王一族的人。
白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女人不过是沾了摄政王的姓氏,便被人利用得淋漓尽致。
最后连累白家一百多口人,全部被斩杀在天御关。
而他这个六岁时被师父带回百花谷,几乎无人知晓的白家嫡长子,便成了白家唯一逃过一劫的人。
第四十二章神医馆是穷得没水了吗
回春堂。
后院柴房。
二十几岁的女人却面容枯槁,破旧衣衫补丁摞补丁油光发亮,压根就看不出原先的布料颜色了。
曾清亮如水的眸子,此时也浑浊泛黄,宛如老妪。
看着四个风姿卓绝的青年推门而入,不安,羞愧,恐惧,各种情绪瞬间将戚巧娘包围。
七年前在天御关,她父兄夫君皆死在了战场上。
而她也因染上风寒差点一命呜呼。
若不是白神医慷慨相救,她戚巧娘只怕亦是一捧黄土。
思及此。
女人压下各种情绪,扑通一声朝四人跪了下去。
“璟世子……白神医……楚世子……董小将军……巧娘有罪……巧娘罪该万死……”
“事情交代完,要死没人拦着。”
韩昀璟嫌弃的转身便往外走:“变丑了不说,还如此邋遢,神医馆是穷得没水了吗?”
噗嗤……
楚怀玉和董邵华没憋住喷笑出声,心头的阴霾竟奇迹般的消散些许。
白染没好气的命人带戚巧娘下去洗漱。
少顷。
穿着干净衣衫,身上不再散发异味的女人被带至厢房。
韩昀璟没心思和人叙旧,亦不想问她为何这些年没来燕京找他们。
清胄矜贵男子单刀直入,薄唇轻掀开口道:“当年挟持蒋良庆的是何人,可有何面貌特征。”
那封信,应是仓促下临时书写,字迹潦草不说,还没抓住重点。
只说有人挟持了他的妻儿家人,逼他出来指认大将军白峰勾结吴国。
可仅凭一封信,还不足以让他完全相信。
戚巧娘踞促的揉着衣角,朝几位公子屈膝一礼便开始叙述。
“当年你们离开天御关去前线后,蒋大人便时常来帽儿胡同看……”
“讲重点,本世子对你们的苟且不感兴趣。”
昆山玉碎嗓音响起,戚巧娘住嘴,本就低着的脑袋垂得更狠了些。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子滚落,砸在两只揉搓衣角的枯瘦手背上。
看着曾经给他们煮过米酒,笑起来眉眼弯弯亲切和善的女人,如今却变得背脊佝偻,宛如老妪。
楚怀玉几个心头五味杂陈。
可当年之事太过惨烈。
凌云谷牺牲的两万余精锐将士和楚家父子,以及虎头铡下白家那一百多口冤死的英魂。
七年来沉甸甸压在众人心头,让他们对跟了蒋良庆的女人,无法生出恻隐之心。
屋里陷入短暂安静。
戚巧娘压下心头的翻涌情绪,嗓音沙哑开口道:“大战结束后,我不甘心一直做外室,便去蒋府找蒋良庆摊牌。
可还未靠近蒋府大门,便看见蒋良庆被一群身穿黑衣,腰间挂着长刀的男人簇拥着迎面而来。
那些黑衣人看着面生,且凶神恶煞,我害怕便没敢和蒋良庆打招呼。
可在错身而过时,蒋良庆踢到一块石头上摔了过来,我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他却趁机往我掌心塞了一个小竹筒。
我心知不妙,连帽儿胡同都没回,直接小跑着出了关门。
等看清竹筒里丝帛上的内容后,我更加不敢回关内了。
这些年我改名换姓躲躲藏藏,可始终有人在暗中追杀我。
一年前实在没法子了,我便躲进了秦巴山深处。”
韩昀璟端坐轮椅之上,桃花眸寒光幽深宛若深渊。
“那些黑衣人的衣领上可有飞鱼图案,长刀是否略带弯曲,刀鞘上亦是有飞鱼暗纹?”
“衣服上飞鱼图案是有的,长刀也略带弯曲……”
戚巧娘咬着下唇眉头紧蹙极力回忆:“可刀鞘上有没有飞鱼暗纹……我是真没敢细看。”
戚巧娘话音刚落,厢房内的气氛,瞬间压抑得令人窒息。
韩昀璟想要摩挲腰间挂着的白玉环佩,可伸出去的手指一绻。
转而捏上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绣春刀……
飞鱼服……
那是只听命他那姐夫的锦衣卫。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蒋良庆是靖王的人。
而当年知晓凌云谷计划的除了白峰大将军,便是军师蒋良庆。
当年白家一百多口被斩于虎头铡下后。
蒋良庆一家又被大火烧死在蒋府大宅内。
等他寒冰蛊得到控制出了百花谷,怀玉和子淮,调查出蒋良庆有个外室还活在世上。
而他们一路追查下来,更证实了蒋良庆是靖王的人。
其实在昨日得知太后蓄意谋夺皇位时,他就开始怀疑这些年的方向错了。
呵……
不愧是从小就让他敬佩景仰的男人。
这一盘大棋,下得是天衣无缝。
不止灭了他镇国公府的一万疾风军。
更收复了陇南的兵权。
而西北这边有老太太在京中做人质,怀玉也不敢轻举妄动。
咔嚓……
心绪翻涌间,手上力道没把控好,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应声碎成两半。
男人将碎了的玉扳指随手丢掉,薄唇轻掀开口道:“将人送去伴玥山庄。”
“是!主上。”
守在门外的晨阳将戚巧娘带走。
厢房内的八仙桌砰一声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