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身为疾风军的兄长和父亲,在当年凌云谷一战时全数牺牲。
她们祖孙二人,岂有资格被人尊称一声小姐老夫人。
白染把脉后,又翻开上官老夫人的眼皮看了看。
最后慢条斯理从袖袋里拿出羊皮针包摊开,修长手指捻起那根最长最粗的银针。
上官绾儿眼皮跳了跳:“白……白神医你要干嘛?”
“针灸啊!”
白染眼也不抬的回答完,便用银针的针尖,在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老婆子眉心来回比划。
闪着寒芒,又细又尖的银针针尖划过满是沟壑的老脸。
引得装晕的人毛孔倒竖,脸皮都在轻轻颤抖。
谢锦瑟从墨院的恭房出来,远远便看见皇后韩玥,和镇国公夫人楚芸,正被宫女丫鬟簇拥着匆匆而来。
“皇嫂……楚姨……新娘子没跑,不用这么着急的哈!”
谢锦瑟双手环胸,靠在裹了红绸的柱子上等两人走近,嘴里吊儿郎当的打趣。
“别贫,上官绾儿母女偷溜来墨院了。”
楚芸脚不停歇疾步而过,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该死的。
她就和好不容易出宫的女儿说些体己话。
那祖孙俩一晃眼便跑来了墨院。
她们若是敢在沫儿丫头面前胡说八道。
那就别怪她不给她死去的父兄面子了。
韩玥今日来参加弟弟婚宴,穿的是隆重的凤袍。
这会儿因为急着走路,两个宫女将凤袍拖得老长的后裙摆抱着,她自己还得提着前面的裙摆,才能跟上母亲急切的步伐。
“什么?那女人跑去找小沫儿了??”
谢锦瑟闻言,瞬间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抬脚立刻跟了上去。
三人刚走近喜房,便听见一声惊恐尖锐的呼叫声。
“啊……你要干什么?”
三人脚下一顿,随即一个个提起裙摆便往喜房内冲。
啊……
一道人影被丢出喜房,若不是三人闪得快。
那道身影就砸她们身上了。
“哎呦……璟世子你怎可如此对待我这个老人哟……”
上官老婆子被晨阳提溜着丢出喜房,顿时疼得在地上哀嚎。
“祖母……祖母您怎么样了啊?”
上官绾儿从喜房里踉踉跄跄扑出来,眼泪汪汪忙着询问。
董邵华和白染,以及跟来凑热闹的众人出来后。
韩昀璟才薄唇紧抿出现在喜房门口。
他看也没看哭着作一团的祖孙俩,径直对门外刚赶来的国公夫人沉声道:“娘!将人轰出去,往后别让她们再登门了。”
上官绾儿闻言,不可置信张大了美眸。
怎么可以……
她盼了这么些年,等了这么些年。
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上官绾儿倏然起身,抢在国公夫人开口前,泪眼婆娑辩解道:“韩大哥……绾儿错了,绾儿不该好奇顾大小姐的长相……”
“呵……”
韩昀璟哂笑一声,打断女子楚楚可怜的解释:“从今日起,她是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上官姑娘别再叫错了。”
上官绾儿:“……”
事情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呢!
在她的计划里。
绿箩在众目睽睽下打伤祖母,定会被众人斥责。
顾以沫为了自己的丫鬟,肯定会辩解自身。
然!
只要她们主仆一辩解,那便只能是越描越黑。
毕竟……动手伤人是无法抵赖的事实。
届时!
所有人都会站在她们祖孙俩这边。
第八十六章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上官祖孙俩纵然不甘哭闹,还是被楚芸带来的丫鬟婆子拖着离开了墨院。
谢锦瑟想要进喜房去看看顾以沫,却被门口的新郎给冷眼一扫堵了回去。
“走了走了,洞房是闹不成了,咱们出去接着喝酒。”
“对对对……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哈!”
谢沐霆跟着人群往外走,半垂的眸子里,满是阴鸷。
没用的蠢女人。
亏他筹谋一场,竟然连半点水花都没能掀起来。
上官绾儿祖孙俩能顺利来到墨院,是用了能迷惑人心的惑灵散,让墨院值守的丫鬟婆子对她们毫无警惕。
而这惑灵散,可是他几经转折,才送到这祖孙俩手里的。
他本以为上官绾儿曾在镇国公府住了两年,后来又得韩昀璟庇护开了女户。
怎么也能在韩昀璟心里有点份量。
不说搅黄了这桩婚事,至少,也能让他陷入两难,撕开他高高在上的虚假皮囊。
可他料到了前半段,却没料到后半断。
预想中的闹剧没有发生,还让他损失了一包惑灵散。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喜房内。
红杏和绿箩退出去后。
韩昀璟用秤杆缓缓挑开绣着并蒂莲的大红盖头。
女子一身红妆,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琼鼻玉口、肤白胜雪。
男人眸光灼灼,炙热滚烫,顾以沫避开视线眉头紧蹙。
总有种掉入陷阱的不好预感。
“璟世子……你答应过我这只是权宜之计。”
“放心,本世子不会强迫你洞房的。”
韩昀璟敛眉一笑,抬手将顾以沫脑袋上有些份量的头冠摘了下来。
“上官绾儿的父兄,是早年疾风军的先锋。”男子嗓音轻缓的解释:“七年前,她父兄三个……皆阵亡在凌云谷。
消息传回燕京时,她母亲受不住打击跟着去了,她祖母也病得起不来床。
父亲见她们实在无依无靠,便将她们祖孙俩接回了府里照料。”
男子走到桌前,翻开茶托上倒扣的白玉茶盏,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递给顾以沫:“在她及笄那年,我察觉到她心思不纯后,便让人给她们祖孙俩立了女户,又买了一座三进的院子送给她们,也算是全了她父兄对韩家的一片忠诚。
这些年她虽拖着不肯议亲,却并未在明面上做出逾矩之事,是亦她要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娘才没有将人拒之门外……”
后院主院。
四个负责守在喜房外的丫鬟婆子,齐齐整整跪在地上。
她们被叮嘱过,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喜房。
可因为她们的疏忽,竟然将上官家祖孙俩混了进去。
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所以,夫人要怎么罚她们都不为过。
“来人,将这四人拖出去,每人赏二十棍子。”
打法人将上官绾儿祖孙俩丢出去后,楚芸才接过皇后韩玥递来的茶盏轻呷一口冷冷的道。
被婆子们押着往外走的四人虽吓得浑身发抖,可她们还是死死咬住下唇没有求饶。
这是她们应该受的,求什么饶呢!
就在四人认命的被反剪着双臂跨出门坎时。
一道淡然且威仪的嗓音响起:“等一下。”
听见皇后韩玥的声音,几个押人的婆子忙停下了脚步。
楚芸侧眸看向自己女儿,眼里虽有疑惑,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韩玥弯唇莞尔一笑:“娘……她们四个,皆是您精心调教出来的,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偏偏她们今晚,就是莫名其妙让上官绾儿祖孙俩进了喜房,您不觉得……这很不合理吗?”
“玥儿是说……她们被人威胁了?”
楚芸摩挲着白玉茶盏轻轻转动,灵秀的眉目微隆。
“她们没被人威胁。”
看见一身红袍端坐轮椅之上,被晨阳推着出现在门口的矜贵清隽男子。
韩玥立刻眉眼含笑站起身:“阿弟……你怎的来了?”
楚芸亦是满脸的不赞同:“没错,娘不中用,可这里还有你姐姐在呢!怎么能耽误你洞房。”
韩昀璟:“……”
呃!
他也想洞房,可惜媳妇是诓来的。
这愿望……暂时还实现不了。
挥退一屋子侍候的仆从,韩昀璟拿着一个香囊,近距离在那四个丫鬟婆子的面前晃了晃。
“上官绾儿靠近你们时,可有闻到这股淡淡的香味。”
这香囊,可是晨阳将上官老虔婆丢出喜房时,无意中从她身上顺下来的。
“对对对……就是这股香味儿……”
四人争先恐后点头,可下一刻,她们的眸子便呆滞了。
几十息后。
四人呆滞的神情,又重新恢复了清明。
少顷。
院子里传来板子呼呼作响的声音。
四个丫鬟婆子扶着放在长凳上的被褥,每一次棍子重重落在被褥上,她们嘴里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声。
“啊……”
“世子爷饶命啊……”
“世子爷饶了奴婢吧……”
院子里打板子的声音,和丫鬟婆子们的哭求声还在继续。
却又听见院子里传来楚芸和韩玥的惊呼声。
“阿弟……阿弟你怎么样了啊?”
前院酒席上。
众宾客推杯换盏,丝毫不知后院发生的事。
一名内侍疾步行至谢毅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便低眉敛目站在一旁。
谢毅端起酒杯轻嘬一口,威仪的眉峰里,多了股戏谑浅笑。
那小子也是个情种。
竟为了一个女人,将疾风军留下的孤儿寡母,丢出了镇国公府。
这会又房也不洞,亲自跑去他母亲院落,责罚那四个没守好房门的下人。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那小舅子,又再次晕厥了过去。
翌日!
顾以沫睡不习惯别人的床,早早便起床收拾要送给楚芸几人的东西。
韩昀璟坐着轮椅进来时,就见亦然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
正将一个个精致的匣子放在桌子上。
顾以沫看见他,立刻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来。
“喽……这是你送来的聘礼,物归原主。”
男人气笑了……
这丫头……还真将这段姻缘当成交易了。
“不需要,送你的东西便是你的,好好收着便是。”
韩昀璟不接,反而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小匣子轻轻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只水头极好,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猴子。
“这是送给谁的回礼?”
“你娘的。”
韩昀璟:“……”
他娘……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的吧?
第八十七章她上辈子看多了
“那好吧!东西我先替你暂时收着,你需要用了随时拿回去。”
见男人态度坚决,顾以沫耸耸肩,又将册子收了回去。
反正东西就在墨院的私库里,他拿不拿回去都没啥差别。
只是那一百二十八抬里,还有好几处庄子和商铺。
一会儿敬完茶,得让房家老二房庆过来一趟。
房忠一家子,昨日也随她一起来了镇国公府。
老太太本来还想再给她多挑几个人带过来的。
可她没要。
毕竟她和人家只是协议结婚,人带多了也不好。
说话间。
房妈妈领着红杏绿箩,端了包子小菜和燕窝蛋羹进来。
喷香的食物气息散开,躲在被褥后面的花花,悄咪咪探出圆圆的小脑袋。
好香……
它肚肚都饿扁了呢!
花花想要上桌子吃饭,可又忌惮屋里这个临时的男主银。
就在它趴着纠结是出去,还是窝着等人离开时。
身子骤然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对上那双幽深如渊海的眸子,花花吓得一个激灵,张口便嚎了出来:“哇呜啊啊……杀鸟啦杀鸟啦……主银救命啊……”
韩昀璟捏着手上吱哇乱叫的小东西,薄唇微勾冷笑出声:“呵……还是只会说话的猫头鹰。”
“花花不是猫头鹰……花花是神……”
“璟世子!请将花花还给以沫吧!”
眼看小东西张嘴又要胡说八道,顾以沫忙伸手打断花花的话头。
花花也意识到暴露了,赶忙用小肉翅膀捂住自己的嘴。
呜呜……
它不是故意的哇!
是这男人太可怕了。
将表情丰富的神鸟还给小丫头,韩昀璟接过晨阳递来的湿棉巾一边擦手,一边神色淡淡开口道:“鸟儿身上寄生虫颇多,日后别让它往床榻上钻了。”
呵!
他都没机会上床,凭什么一只鸟却能在小丫头床上蹦跶。
晨阳恭敬立在一旁,努力压下上翘的唇角。
主子好可怜啊!竟然沦落得和一只鸟争宠。
刚刚闭嘴的花花听见人家说它身上有虫子。
立刻就炸毛了。
“你瞎说……花花身上没有虫子,花花天天都有洗澡澡……”
小东西表情凶狠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珠子,可惜它小小一团,声音还软乎乎的,压根就没有一点威慑力。
“呵……天天洗澡,也改变不了你是只鸟的事实。”
眼见一人一鸟竟然吵起来了。
顾以沫担心再让小东西留下来,会暴露更多的马脚,便将奶凶奶凶,还要回嘴的花花交给绿箩:“带它下去用膳吧!”
房妈妈和红杏绿箩松口气,生怕人家一个不高兴,将花花给扫地出门了。
毕竟,她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是,小姐。”
绿箩忙接过花花便要退下,却被擦完手的矜贵男人给叫住了。
“日后你家小姐便是这府里的世子夫人,再叫小姐便不合适了。”
红杏绿箩面面相觑,倒是房妈妈屈膝一礼开口道:“姑爷放心,老奴会督促红杏绿箩改口的。”
昨晚她整理好搬进私库的嫁妆出来,便知道了喜房内发生的事情。
可当时找茬的人已被赶出镇国公府,姑爷还去了主院那边,惩罚了昨晚守喜房的那四个丫鬟婆子。
唉!
这新姑爷哪哪儿都好,可怎就体弱到不能人道了呢!
她的小姐倘若不能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往后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房妈妈非常复杂看了眼新上任的姑爷,便和抱着花花的绿箩一起退了出去。
花花的燕窝蛋羹,还在小厨房的炉子上煨着,她得亲自去熄火调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