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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助理根本不知道让她懊丧不已,并为之辗转反侧想尽各种对策的失态,沈明屿却丝毫未留意。
以沈明屿的敏锐,和这么多年来的经验,看出柳助理的小心思不难,可他当时所有心思注意都投在女儿处了。
在知道女儿又与人发生冲突后,沈明屿一如既往平静,自从离婚,女儿便不愿再亲近他,一起住的这半年更是惹出大大小小的事,都不严重,也是清楚女儿对他还存在抵触,因此他也没有严肃去管教她,十几岁的孩子思维和处事容易极端,他严厉了,也许会把女儿越推越远,形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这次的事疑点太明显,沈一渺或许任性叛逆,但心地不坏,主动揽下责任,很难不让他怀疑她是故意的,就为了给他添些麻烦,毕竟日子选的太巧了。
领结婚证前,他问过沈一渺的想法,她当时虽然沉默,但也没表现出明确的排斥,于是就默认了她不反对。
沈明屿不确定女儿如此是不是在怕,怕有了新的家庭成员后,她会被忽略。
他脑中浮现女儿倔强的模样,兴许那句话是对的,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好了恼了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十几岁时的感情世界非黑即白,懵懂莽撞,又偏偏自以为是,随心随性地折腾,他也经历过所以懂。
可是即便懂,他也不能领略女儿的所有想法。
现在能让他接二连三拨电话的,也只有女儿了。垂眸看向再次自动挂断的电话,沈明屿沉吟片刻,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公事。
没一会儿,文件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侧眸一看,是阮轻轻的微信。
顿了一顿,沈明屿端过手边茶杯,细白骨瓷质地上乘,修长指节如青竹,两相映衬,矜贵之气自然流溢。轻啜一口放下杯子,他点开手机查看。
阮轻轻:【你什么时候回来?】
眼睑轻轻上撩,沈明屿旋即回道:【有什么事吗?】
消息刚发送成功,那边就急不可待回了信息,好似对面人的心情就是这样急切:【等你回来,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沈明屿食指一下下点在实木桌面上,眸光转向落地窗外,光线明亮,他眼眸轻眯,回转室内,回:【一周后吧。】
还是一样的快速,新一条信息跳出来:【嗯嗯,等你回来咱们再说。】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余下两条信息接连而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啦。】
【这条信息就不用回啦。】
锁上手机,沈明屿凝神一瞬,点开一份新邮件回复。倏地,一个念头掠过——她刚才是在嫌弃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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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轻轻真的没嫌弃沈明屿,反而很欣赏他。
不看其他附加光环,只他没自作聪明的回她信息,就胜过以往所有的相亲对象。
诸如“我要去洗澡了”,“我手机没电了”,“好困啊”,只回复单音节,好半晌不回信息,都只有一个意思:我不想和你聊天了!可这样人尽皆知的暗示,在她这边完全失效,哪怕只有一个字,对方也能凭此津津有味地当阅读理解深挖。那段时间,她简直畏男如虎,后来索性直接说再见,这情况才得到缓解。
她不喜欢男人黏黏糊糊。
不过凭女配她爸的时间恨不能按秒计费来看,他怎么也不像是会和人网上煲粥的寂寞大叔。
阮轻轻在床上翻了个身,暖黄的地灯拢上她玉白脸颊,光影将她精致的五官轮廓描摹得趋近完美,美中不足的是左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睡痕,可这却让她愈发像一个娇软的小仙女。
有这样的颜值,阮轻轻明白会招来大麻烦,也是她早熟,小学就思考这事,并积极想法自保,于是歪缠起同小区省散打队退休的张大爷,请求他传授防身术。她意外的有天赋,学了几年,平常应付三五个男性轻轻松松。自从撂倒一个企图对她动手动脚的追求者后,名声传出去,她再也没碰到类似的烦恼。
阮轻轻翻身下床,去盥洗室简单洗漱。
盥洗室装修考究,面积比得上她和妈妈的小二居,第一次用,阮轻轻就爱上了。
真让打工人乐不思蜀啊。
算算沈明屿的归国时间,她至少还可以享受一个十一黄金周,阮轻轻喜出望外。
一周后她就可以和沈明屿协议离婚,奔赴自由。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知道沈明屿会不会出钱买断这几天的恩情,多了不敢想,和系统奖励持平她就心满意足了!平摊到每一天,她也能感受感受日薪过万的打工贵族们的快乐了。
到时候该怎么跟沈明屿提,这一周她要好好思量思量,听说上了年纪的男人对甜妹最心软……
直女了二十五年的阮轻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加糖。不过现在不急,她饿得都能吞下一头牛了。
阮轻轻用手捋了捋头发,开门下楼,谁知,刚走到楼梯口,就与正上楼的沈一渺撞个正着。
沈一渺冲她翻了个白眼,扭头就往楼上走了,后面跟上来的王管家正巧看到这一幕。
阮轻轻大了沈一渺整十岁,对方的一些举动非但挑不起她怒火,甚至还会让她觉得有趣,幼稚却偏偏格外严阵以待的模样,如同躬身炸毛的猫仔,实在让人严肃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饿了,一份意大利肉酱面让她尝出龙肝凤髓的滋味,劲道弹牙的面条裹满浓郁的番茄肉酱,满满一大口,让她不禁满足地眯眼。
阮轻轻的厨艺也相当不错,尤其擅长家常菜,吃过她做菜的朋友个个赞不绝口,甚至有一个富二代朋友想给她投资开店,被她拒绝了,做菜不仅需要体力,更耗心力,平时愉悦自己就罢了,一家店的顾客会把她累瘫。
她虽然喜欢钱,但在生活基本无忧的情况下,搞钱也不能把身体搞垮。
阮轻轻填饱肚子,慢悠悠把沙拉里的火腿挑出来,包上果盘里的哈密瓜,正准备一口闷掉,王管家走了过来。
“太太,一渺小姐方才就餐时问起您,待了解您在休息,便未去打搅。”王管家微弯腰,口吻认真坚定。
虽然沈一渺只掀眼问了句“那人呢?”之后就只顾自吃起来了,但王管家这么解读好像也没错。
王管家自被沈一渺挂了电话后就很心慌。
她貌似做错了,当时先生联系不上,吴女士与吴老太太又已离世,催得又急,除了太太这个后妈,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一渺小姐的严重抵触不在她预料之内,待她意识到事情不妥时,太太已经出发,再叫人回转更不妥当。
自己的失误可能会加剧这对特殊“母女”之间的裂痕,王管家准备不遗余力地去弥补。
因而,也就有了上面的话。
想到沈一渺不加掩饰的敌视小眼神,阮轻轻抬眸一笑,“嗯”了一声,好心不戳破王管家的良苦用心。
她虽然没有和沈一渺改善关系的必要,但王管家的善意值得维护。
因着这一份好意,阮轻轻坐在阳台的卡座上,面对楼下摇曳的小花儿,情不自禁哼唱起来。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神曲之所以是神曲,就是会在你猝不及防下不受控制地从你喉头吟唱出来。
可哪怕阮轻轻是神颜,也没能把这首歌从土里拽出来。
歌声随风飘荡,吹进楼上阳台正愣神的沈一渺耳里。
沈一渺:“……”
她是不是该冲下楼把这人的嘴巴缝上?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求灌溉。笔芯,爱你~
第7章
◎因为她,而让女配和原文男主提前交集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曲有涤荡心灵污秽的功效,阮轻轻一夜好眠。
下楼觅食,拐进厨房,沈一渺正在喝牛奶,眼皮略抬,倏尔若无其事掠开。
阮轻轻:“……”现在溜还来得及吧?
众所周知,和甲方一桌吃饭会消化不良,非工作时间碰上更可谓灾难,她只想安静独美。
阮轻轻刚想悄没声息地撤退,站在沈一渺身后的王管家却恰巧抬头,见是她,态度恭谨且真诚道:“太太早上好,您早餐想用些什么?中式还是西式?”
不论是阮轻轻还是沈一渺,全没有同桌就餐的意愿,可偏偏王管家热心替她们攒桌,口气还异常自然。
“今天中餐准备了蟹粉汤包、鲜肉小馄饨、现磨五谷豆浆、虾饺、养生粥、清汤面,西式的有熏火腿芝士蛋三明治、北非蛋、蔬菜奶酪蛋饼、法式吐司。”厨房门口的阿姨无缝接口,磕巴都不打一个地报出一串菜名,“或者太太想吃其他的,让厨房现做。”
阿姨的眼神灼灼渴盼,竟似有千斤之力,钉住阮轻轻后滑的脚步。
这……这让她怎么拒绝?
更何况,阿姨的话自带食物香气,不遗余力地往她鼻端钻,勾得五脏庙先行叛变,再者,只要食物足够诱人,她就能把沈一渺视作空气。
阮轻轻心里刚举白旗,扛旗的土拨鼠已然不住尖叫。
我的天哪,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么,富贵迷晕了她的眼,这让她怎么选?
面对王管家和阿姨双重目光的压迫,阮轻轻侧了一下眸子,道:“蟹粉汤包和豆浆就好。”
沈一渺跟前是一份法式吐司,她故意错开了,一是避免被贴上“学人精”的标签,让旁人误以为她没主见;二是防止沈一渺强自给她贴上“自来熟”标签从而产生反感。有些时候,与一个称得上陌生的人一起用餐,期望获取对方好感就会点其同样的菜色。
当然以上都是她根据浅薄的人生经验,以及对女配有限的了解做出的揣测,准确度待定。可为了杜绝可能由此滋生的问题,她宁愿先退一步,她的性格弹性还蛮大的,毕竟也是在社会这个大油锅里滚过的人。
思绪不着边际地飘一圈回来,阿姨已经把蟹粉汤包、豆浆和相应的餐具整齐摆到她跟前。
阮轻轻拿起筷子蓦然意识到沈一渺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心下微奇,她转眸看向旁侧,却不经意发现对方持刀的右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滞,定睛细瞧,腕处皮肤也稍红,略一联想明了,沈一渺的手腕确实伤到了。
受伤了为什么不去就医诊治?她看不懂,是现在青春期少女的脑回路已经进化到跟迷宫似的曲折婉转了,还是说富家千金根本就是另外一个物种?
既然弄不懂人家的心思和打算,阮轻轻不准备多嘴,免得被当面喷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女配昨天在校长室的表现,阮轻轻谢绝以身犯险。
她默默敛下眸子,夹起一个汤包在料碟里蘸了蘸,未待放进口中,“叮”的一声系统上线。
系统:【系统任务二:您的继女手腕受伤,请尽快让其就医治疗。】
一上来就发布任务,阮轻轻有点懵。
系统:【任务完成后,奖励一千元。】
阮轻轻恢复从容,对着汤包吹了一口,调侃道:【你昨晚是在洗衣机里脱了一晚水么?】
系统卡了一下,才继续:【任务完成后,奖励即刻发放。】
阮轻轻汤包都没咬一口,立马放下筷子,同时在心里霸气侧漏地吼出一个字:【接!】
一千比二十万的确缩水太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关键它现结,不压工资!
简直是福音啊。
打工人每月最快乐的是哪天?毫无疑问,发工资那天啊!以前她便思忖工资为什么不能一天一发,如此每天都可以收获一份快乐。
至于戳破沈一渺小秘密可能引发的后果,阮轻轻表示不在话下,项目进行时哪能不产生摩擦,总有办法解决。
再说,这也是为对方考虑。
有伤就得治疗,万一拖成大毛病,留下后遗症那就不好了。
她现在顶着对方继母的名头,是他人眼中的长辈,就不能明知对方受伤还置之不理。再说,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智尚不成熟,做事没个轻重,这时候便需要成年人强势干预。
健康是一切的基石。
做好心理建设,阮轻轻装作若无其事地再次掠了沈一渺一眼,而后微蹙眉询问:“看你手腕不大灵便,果真受伤了么?”
她一双眼尾天生微翘,眸色水润清澈,眨眼间自动加持“真诚关心”buff。
王管家闻言即刻面现惊惶之色,与同样焦急的阿姨围上沈一渺。
昨天被沈一渺甩了两次,这会儿阮轻轻便未再自找没趣,念及任务提议道:“有家庭医生的话,是不是将人尽快请过来?”
豪门标配之一:家庭医生。
王管家很快恢复平日镇定,居然还对阮轻轻弯起嘴角。
昨晚,她凭借着四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将新太太仔细分析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太太是个正派人,做不了管家群中热议的恶·毒后妈。
果不其然,现下这事便验证了她的结论,一渺小姐那么细微的不适,说来惭愧她都未察觉,太太却留意到了。
太太也很想与一渺小姐处好关系,尽早融入这个家吧。
她会提供适当帮助的。
出乎阮轻轻预料,沈一渺自始至终还挺配合。
沈一渺倒没阮轻轻猜测的复杂,自觉伤情不重,三两天就会自愈,没必要兴师动众叫医生来,不过面对王管家她们自然流露的焦急与关心,自动吞下了阻止的话。
至于首先提出疑问的所谓“后妈”……看上去倒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可事实究竟如何呢?
医生就住附近小区,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医生是一个面貌和善的中年人,弯腰小心抬起沈一渺的手腕专注查看一番后,面容一松,缓缓放下手腕,转向阮轻轻刚要说话,墙壁上悬挂的超大电视中忽然播报起一桩后妈虐待继女的恶劣社会事件,医生身形不着痕迹地滞了一下,继而极其自然地再次弯腰把随身带来的医药箱打开,口中说道:“问题不大,只是扭到了,没伤到骨头,等下涂一层药,缠上绑带,注意不要磕碰,我隔天来给重新上药,半个月后差不多就恢复了。”
也不用人应答,医生自顾自忙活起来。
电视上还在播放对此事件的深度报道,王管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挡在沈一渺和屏幕之间。
不过王管家多虑了,阮轻轻必然不会自作多情地对号入座,她优游自在得很。
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比如王管家,医生,其他偷偷睇还眼色的阿姨们……
沈一渺任医生操作,目光鬼使神差地暗暗落到阮轻轻身上。
她双手交叉在腹部,站姿随性却优雅,短裤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从沈一渺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自下而上,正好能将她密似鸦羽的纤长睫毛,精致流畅的下颌线,以及天然微翘的粉唇尽收眼底。
晨光越过落地窗流泻进来,在她的发梢、肩头,指尖流动,仿似给她镀了一层柔光滤镜,使她的气质愈加轻灵,纤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