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砚尘真是很清楚的,他躲避着,想要避开那把匕首,“爹爹,救救阿真,爹爹……”
正哭喊着,那匕首已经毫不留情的在砚尘真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顿时顺着手臂淌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砚尘真疼的喊叫了起来,“疼!”
砚兰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惊恐的看着。
此时,另外一把匕首也已经往甄夫人身上划去,女人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嚎叫,闷闷的。
砚兰盛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砚尘珏,你想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快住手,快住手啊!”
‘砚尘烬’笑着说:“我想要父亲痛苦啊,可是现在父亲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是我强加给父亲的,是父亲自己不听话才会如此。我说过了,父亲尽快做出选择,砚尘真和甄夫人也不必受这样的痛苦。”
砚兰盛崩溃的落下了眼泪,他的眼睛因为过度干涩和刺痛已经变得微红,像是很快就要没命的病痨鬼似的。
并非他不想选择,只是他没办法,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谁。
两个人,都是砚兰盛最爱的人,他真的没办法……
眼看着‘砚尘烬’的手又要驱使着匕首往砚尘真的身上划过去,砚兰盛终于说了出来,“我选,我选……”
那男人早就没有了先前的傲慢,甚至已经低到了尘埃里,艰难的说着,却没有做出选择。
‘砚尘烬’没什么耐心,等着他继续拖延时间,问道:“父亲要选,就快些选。”
江铭昀闭上了眼睛,无力的深吸一口气,道:“我选阿真,我选他活着。”
被笼罩在帐幔里的人颤了下,但却没有如先前那般吵嚷着叫喊着求饶。
或许,那女人虽然不是个忠贞的夫人,却是个还算称职的母亲。
在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之间,她默认了前者更重要。
‘砚尘烬’并不是在跟砚兰盛开玩笑,他手臂一挥,方才那把匕首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甄夫人的脖颈,狠狠的刺了下去。
顿时,鲜红的血液在金黄的帐幔上渲染开来,金色原本和红色是很相配的,可这时候却带着一股子诡异的妖艳,又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女人的真身是一只臭鼬,在死去的刹那,身体里会散发出某种气体,像是腐烂的尸体的气味,让人窒息。
砚兰盛无声的落下眼泪,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被杀死和自己选了自己所爱的人去死,是不一样的痛苦。
此时的砚兰盛像是被人掏去了魂魄,迷迷蒙蒙的睁着一双眼睛,无力的,无助的。
他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砚兰盛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对于‘砚尘烬’来说,他的死才是解脱。
砚尘珏年幼的时候,是砚兰盛所有孩子里最不像他的一个。
砚兰盛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冷血无情,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从来没有畏惧。
那时候的他,心里是空的,他没有在意的人或者物,所以也就没有弱点。
但砚尘珏却是个从小畏畏缩缩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虽然砚兰盛的一众孩子里,唯独砚尘珏的眸子和他最像,但是性子却相差最大。
大概这也是砚兰盛讨厌砚尘珏的原因之一。
一个相貌和自己最像的孩子,最不争气,这对于砚兰盛来说,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就好似有人顶着一张和他相像的面容,受着折磨,这种感觉,像是自己在看自己受折磨一般,让人看了生气。
所以,越是有人欺负砚尘珏,砚兰盛就越觉得解气。
因为这样才能让砚兰盛心里舒坦些,他不想要这样的孩子,他砚兰盛的孩子,就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王者,而非扭扭捏捏的小猫儿。
可现在,砚兰盛再去看这个孩子,他的性子也变成了和自己最像的。
明明他原本是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孩子的,但是砚尘珏会变成现在这样,却是自己一步一步把他逼出来的。
这个孩子最像他,也……最恨他。
‘砚尘烬’把他身上的所有戾气全都奉还给他这个曾经厌恶他的父亲身上。
169章 一报还一报
砚兰盛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他真是自作自受。
报应,都是报应啊!
“阿珏,收手吧!”砚兰盛沉沉的说着。
‘砚尘烬’转了转手腕,笑着问:“收手?父亲,我不明白,你让我如何收手?”
砚兰盛道:“放了阿真吧!他是无辜的,你恨我,恨珍儿,都是应该的,我们伤害了你,可阿真没有,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因果报应,生生不息,种下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父亲以前自负,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他明白了,看透了,可是……好像晚了。
‘砚尘烬’笑了笑,“无辜?父亲觉得他无辜?可是我,差一点就因为这孩子没了舌头,父亲也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砚兰盛摇了摇头,“那是我的决定,并非是阿真想让我那么做,你不能因此责怪阿真,他只是个孩子。”
少年轻哼一声,道:“他是个孩子,可是,父亲没有做好一个父亲的职责,没有好好的教导阿真。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便要好好的教他一教。”
说话间,匕首已经回到了‘砚尘烬’的手心,他晃了晃匕首,道:“父亲方才说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害得我差点没了舌头,我便也让他尝尝这等滋味,这样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吧?”
“不!!!不要!!!阿珏,不要,他还是个孩子,不要……”
‘砚尘烬’抬起头,阴狠地看着砚兰盛,道:“孩子?在父亲的心里原来也有孩子这个定义。我竟因为父亲是冷血无情的,除了自己从来不顾虑旁人,看来……是我搞错了。”
他用匕首挑起砚兰盛的下颚,继续说道:“父亲是不是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
砚兰盛猛地一怔,他记得,如何不记得?
明明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可砚兰盛脑海里却记忆犹新。
他甚至能想得起来,自己是用怎样蔑视的态度,看着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
那时候的砚尘珏,像个鹌鹑一样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虞清婉挡在砚尘珏面前的时候,砚兰盛甚至笑出了声。
他鄙夷着眯起眼睛,冷笑道:“真是奇怪,你这女人还真奇怪。当年你把砚尘珏的妖丹交给我的时候,那么不留情面。如今怎么……竟然还装模作样的维护起你儿子来了?”
在听完他这一番话,虞清婉的脸色煞白。
砚兰盛很清楚,她被他戳到了痛处。
其实,砚兰盛并不讨厌虞清婉,甚至在刚娶她进门的时候,也是对她有一点点好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好感渐渐的消失了。
砚兰盛已经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太正经了,总是一副矜持的模样。
他不喜欢矜持的女人,因为他总是认为人性不是如此,所以……那些人都是装出来的。
然而,他很讨厌虚伪的人。
就像现在他看到的虞清婉一般。
一个能为了一个孩子牺牲另外一个孩子的女人,何等虚伪。
170章 我不会说谎
厌恶到达了某一种程度,甚至是会让人产生气愤的。
砚兰盛一脚踢中了虞清婉的腹部。
那女人倒在地上,竟又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仍旧挡在砚尘珏面前。
砚兰盛嗤笑一声,“他都已经不认你了,你认为你这么做能弥补什么吗?”
他说着,手臂穿过虞清婉身侧,掐住了砚尘珏的下巴,“阿珏,你告诉这个女人,你会原谅她吗?如果你会,我今日也可以看在你这么宽容大度的份儿上,原谅你对阿真的不敬。”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个紧张甚至有反应的人并不是砚尘珏,而是站在一旁看戏的甄珍。
甄珍扭着水蛇似的腰身,没有骨头似的攀着砚兰盛的手臂,一副委屈的模样,“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就这么饶了他呀。他今日敢这么对待阿真,若有一日羽翼丰满了,说不准连陛下都会不敬的。”
砚兰盛一手抱着甄珍的腰,安抚道:“我的好珍儿,别担心,有我护着你,就凭这小子,怕是再给他几千年,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那时候的砚兰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在砚尘珏的手上,承受他的报复和折磨。
虽然得了安慰,可甄珍并不满意,她想要的远不止是割了砚尘珏的舌头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她想要砚尘珏的命。
尽管甄珍也从不认为砚尘珏会对她或者对砚尘真有任何的威胁,但是她就是喜欢看这样的好戏。
尤其是能让她讨厌的虞清婉痛苦万分的好戏!
女人一副张扬得意的嘴脸,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虞清婉和砚尘珏。
砚尘珏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痛苦和难堪,是甄珍觉得最遗憾的部分。
没什么耐性的妖王陛下也早就已经对砚尘珏失去了兴趣,只是冷声说:“砚尘珏,现在回答我,你要为了你的舌头原谅你的母亲,还是宁愿从此不再开口说话,也要继续恨她?”
他这么做的目的从不是真的给砚尘珏一个退路。
只是,砚兰盛认为自己对砚尘珏还是有些许了解的,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如今砚尘珏远在仙门,他需要试探砚尘珏是不是能够坚守本心。
毕竟,砚兰盛自己很清楚,他从来没有给过砚尘珏一点好处,除了留他一条性命。
而妖族之中,他痛恨自己的母亲曾经舍弃他,抛弃他。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砚兰盛甚至没有可以用来威胁砚尘珏的把柄。
就算此刻,砚尘珏开口说,他愿意为了自己的舌头,原谅虞清婉。
砚兰盛绝对会因此要了他的性命。
一个没有把柄的人,一个从他这里拿不到好处的人,一个利用的差不多的棋子,现在扔掉也并不可惜。
砚尘珏沉默了良久,终于抬起了头,十分鉴定道:“我……不原谅。”
他不能原谅,也没办法原谅。
原谅意味着他是一个可以随时倒戈,时时刻刻存在着变数的人。
但他也不能完全痛恨,完全痛恨意味着……他是一个不可控的人。
砚尘珏很清楚砚兰盛这么做的目的,他自然要给砚兰盛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不原谅,但此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不愿任何人因为我受到诘难,还请……父亲不要牵连……不要牵连于她。”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我恨她,但又因为骨肉亲情维护她。
就像我对父亲,即便父亲待我并不好,父亲也终究是我血肉亲人。
砚兰盛哈哈大笑,看上去是在嘲笑砚尘珏的愚蠢和愚孝,但心里对砚尘珏的那一份顾虑也打消了不少。
此刻,砚兰盛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砚尘珏这么愚孝,不如干脆再给他一些甜头好了。
砚兰盛拍起了手掌,道:“有意思,真有意思,虞清婉,你瞧瞧,你还不如自己的儿子。阿珏可比你懂事多了,那我到是想知道,如果你有的选择,你愿不愿意替你儿子来割这条舌头,算作是……”
他想了想,道:“就算作是,你对他的补偿?”
一听这话,甄珍的神情立刻激动了起来。
比起让砚尘珏被割舌头,她更想看到虞清婉被割舌头。
她倒是想看看,堂堂妖王妃因为她被割了舌头,从今往后还有什么人敢对她不敬?
令人意外的是,虞清婉竟真的挡在砚尘珏面前,道:“我愿意。”
砚尘珏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光亮,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下去。
再加上他一直低垂着眼眸,没人瞧见他的神色。
在砚兰盛错愕之际,虞清婉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还请陛下割掉我的舌头,放过阿珏。”
可砚兰盛从来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猛然笑了起来,道:“我只是问,你如果有的选,并没有说,按照你的选择来做。”
说罢,砚兰盛手中突然幻化出了一把尖锐的匕首,猛地向虞清婉刺过去。
正在众人为砚兰盛这一招声东击西错愕时,他的匕首在几乎要划过虞清婉脸颊的刹那转而向砚尘珏刺了过去。
血流顺着虞清婉的手背流下来,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去。
砚尘珏长长的袖子下,手指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指甲几乎完全嵌入手心的皮肉。
他隐忍着,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和难过。
他知道,砚兰盛一直在盯着他,想看他的反应。
终于,砚兰盛没有从砚尘珏的身上看出任何一点异常,甚至在抬手去拍砚尘珏肩膀的时候,他颤巍巍的一缩,倒也没有后退。
这样砚兰盛很满意,他喜欢别人对他有点怕,但又并不怕的过分。
现在的砚尘珏,很符合他的要求。
殊不知,他怯懦的儿子,有朝一日会控制了他,让他连反抗都无法做到。
‘砚尘烬’见他出神了许久,哼笑了一声,道:“看样子,父亲是想起来了。我还以为父亲需要我来帮你回忆呢,毕竟父亲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放在心上的。比如说……和我相关的事情。”
“不过今日,我倒是很惊喜,父亲竟然还能想起来,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
话音刚落,他发出了一连串的嘲笑。
‘砚尘烬’的目的达到了,砚兰盛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当年的他,那无能为力的心情。
可‘砚尘烬’却觉得远远不够。
别人伤了他一分,他就要用十分来还。
砚兰盛紧闭双眼,用恳求的语气说道:“阿珏,父亲求你了,父亲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阿真吧!当年父亲没有想真的割掉你的舌头,父亲只是……只是……”
“试探吗?”‘砚尘烬’冷冷一笑。
这让砚兰盛惊诧的睁开了眼睛,可在看到‘砚尘烬’眼睛里的精光,他顿时又释然了。
他的儿子,从来不是个愚蠢的笨蛋。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配合他演戏罢了!
砚兰盛此刻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才是跳梁的小丑。
这些年来,竟什么都不知道,被计算于股掌之间。
‘砚尘烬’笑道:“父亲是试探,但我是真心实意的。真心实意的想要父亲痛苦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砚尘真的舌头!我和父亲最大的不同,就是父亲会说谎,我从来不会。”
他说着收起了抵在砚兰盛下颚的匕首,转而一手提起了砚尘真的衣领。
‘砚尘烬‘又道:“我说了割舌头,就一定会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