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招狠厉,仿佛要置人于死地。
谢知庸现在的状况很奇怪,越满心惊胆战,见他真的没有留情,柳如信马上要落了下风。
柳如信不能死。
越满奋力冲开那层隔阂,灼热感烧得她浑身仿佛都被塞了热炭,她咬牙,忽略难耐的痛觉,整个人往前一扑,手碰到了谢知庸的衣角。
越满摔得浑身疼痛,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位了一样,她伸手,揪紧那块衣角,带着一点哭腔:“谢知庸。”
谢知庸迎上去的剑顿了顿,距离柳如信的心口不过半厘。
他偏头,和越满对上视线。
越满没有见过谢知庸这么冷的神色,好像一块冰,冻得人浑身发颤,他眼里的杀意很明显,好像罗刹殿里出来的阎王。
柳如信忽然停止了,越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林晓晓浑身是泥地跑进来,她一瘸一拐,手上举着一枚精致的金钗,外面的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
林晓晓强扯出一点笑:“我找到了。”
幻境一点点的消散,柳如信也像薄雾一样,逐渐变得透明。越满这才松了口气,肩上忽然一沉,谢知庸没了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脑袋靠在她的肩上,脸侧碰到越满的脖子,他的皮肤很冰,冻得越满很冷,她的眼泪莫名就下来了。
她环住谢知庸的身子,手心一片粘腻,是怎么都停不下的血,越满喃喃自语,好像和他说又好像自言自语。
“没事了没事了。”
第30章 谢礼
药汤的味道呛人得很, 越满光是闻着味就被熏得头昏脑胀的,她一目十行地扫完信上的内容, 将信笺扔进柴火里。
火舌马上卷灭了整张信纸, 半分都没有留下。
柳如信没死,笔友很震惊,之后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谢知庸会不会黑化——按理说, 下个剧情就该回明净宗了。
越满扇了扇扇子,出了幻境, 他们很快就和于谣联系上,谢知庸的异样让越满惴惴不安, 没有告诉其他人。谢知庸伤势不轻, 加上柳城和扬落镇还有事情没善后,于是一行人暂且在柳城修整。
唐朝然他们又把鸿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柳如信被封在阵法里剔除魔气,扬落镇的百姓也渐渐恢复。再然后, 他们商量着启程去鸿城。
不应该啊。
越满反复和笔友确认,原剧情根本没去过鸿城啊,百思不得其解,越满越想头越大,正好药凉了,她干脆按下不想, 把药接出来给谢知庸端去。
意料之中,谢知庸又不在房内,房里只有于谣和她的小尾巴唐朝然。
于谣有点不知怎么开口地解释:“谢师兄说出去一趟。”
“好啊,”越满把药放下, 像模像样地坐下,理直气壮:“那我等师兄回来好了。”
于谣一时无措, 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谢师兄去扬落镇了,他不让我和你说。”
越满猜到了,谢知庸在躲她。
其实她隐约有了猜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谢知庸说,对方就躲了她好几次。
那不行。
越满皱着眉想了下,有了主意,高高兴兴地和于谣道了别就晚外走。
于谣喊了几下,没把人叫住,惆怅的和唐朝然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忙。”
唐朝然给师姐削了个苹果:“没事没事,我闲我闲!”
*
扬落镇得救,越满一行人的事迹在扬落镇和柳城传开。
“据说那唐公子,还是新入门的弟子,真是年轻有为啊。”
越满心里补:有的人看起来新入门,私底下学了仙术好多年了,能不有为才怪。
周围的八卦听了一箩筐,越满就算听到夸自己的也要默默补刀几句。她转了几圈,果然没听到夸谢知庸的,好像他只是干了点无关紧要的、不大出名的小事。
这也难怪,于谣他们在城外摆了个祛魔气的摊子,就连越满也去看过几回,因此在百姓眼中,他们便是和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兜兜转转了半圈,终于名正言顺地“偶遇”墨砚。
墨砚见到她很兴奋,拉着她说了一堆主人家做的善事,又问她怎么样,越满踢了颗小石子,叹口气装作随意地说:“唉,不大好。”
墨砚果然中计。
*
谢知庸从扬落镇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日暮。
黄昏时段,街上的人都着急赶回去,一老叟被撞到了满车的果子。谢知庸悄悄用仙术把他的宝贝都护住,老头见果子没事,乐得连说几句“真是奇了。”
他步子没停,刚拐过一个转角就被人拦住。
墨砚面如愁云,看着他的眼神委屈又可怜。
“怎么?”谢知庸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衣角从他的手里拽回来。
“少爷托我给他买的上好的紫毫被我弄丢了。”墨砚没注意到,沉沉叹了口气。
谢知庸拿出银子递给他:“再买一支。”
墨砚盯着那枚碎银,讶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谢知庸又把银子往前递了下,墨砚心说怎么不一样啊,赶紧结结巴巴地想其他的借口。
谢知庸早看出他是故意的,弯下腰,循循善诱:“你就和越姐姐说,没找到我,嗯?”
“不是,谢知庸你怎么教人骗人啊?”
谢知庸顺着声音回头,越满坐在胡同巷子上,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咬的山楂把腮帮鼓起来,她也气鼓鼓地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交片刻,谢知庸飞快地眨了下眼,移开目光。
墨砚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和越满使了个眼色,悄咪咪地跑了。
谢知庸犹豫一瞬,刚打算退后,越满连忙从巷顶翻身下来,踉跄一下,一不小心就要摔下来。
谢知庸下意识向前迈了一大步,又紧急把步子收回,放了个仙术,清风拂过,托了一把越满,让她稳住步子。
“好险好险,”越满拍拍胸口,还是后怕。
“……知道危险下次就别上去了。”谢知庸把视线移开,不看着她,抿唇。
“那不行,”越满见他又想躲,往前跨了一大步:“我就知道师兄不会上当,特地跟着来的。万一师兄哪一日又不理我了,我不上去怎么偷偷摸摸地跟着?”
她话说得理直气壮,把偷跟说得想什么很正义的事。
谢知庸于是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那就是还会不理我。
越满心说,觉得谢知庸真难哄,却还是忍不住问:“谢师兄为什么不理我,从幻境出来,就没有理过我了。”
自从幻境出来,谢知庸就躲着她了,一开始越满还没发觉不对劲,只以为是凑巧,次数多了也起了点疑心。
这是越满第一次把话什么敞开来说,谢知庸完全没想到,不知道怎么解释。
“说啊。”越满气得又吃了一口糖葫芦,心说谢知庸非得和她掰扯出个一二三四。
“……还记得我和你去扬落镇见的那户入魔的人家么?”谢知庸突然问:“她搬走了。”
“啊,”越满吃惊,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她入了魔,虽然未酿成大错,但谁又能说她往后不会犯错。”谢知庸神色淡淡,继续。
越满点点头,还是没想到两者之间的关系:“这样啊,那祝她们乔迁快乐?”
谢知庸总是被她奇奇怪怪的关注点弄得不知所措。
“我在幻境时……”
越满虽然大部分时间反应慢半拍,但一听到他这个开头,忽然好像灵光一闪,她若有所悟,急急忙忙开口:“我不在意的!谢……”
“可是我在意……”谢知庸打断她,忽起一阵风,飒飒的声响,把谢知庸的头发吹得有些乱,黄昏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看起来有些无措,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
越满不着急,用脚在地上画圈圈,她觉得自己愿意等也等得起。
终于,谢知庸说了:“我当时,神志不清,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倘若,我那一剑真的下去了……总之,有朝一日,我或许还会那样,师妹还是离我远点……”
他的眼睫一直在颤啊颤的,像小扇子一样,谢知庸大概不知道,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让越满很想伸手去碰一碰。
谢知庸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落寞?
越满找不出词汇形容,他的眼睫还在颤,很想做错事了的小孩,只能归为,这是一种,让越满很想,很想抱抱他的神情。
然后再告诉他,谢知庸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
“但你最后还是没有下手,不是么?”越满把最后一口糖葫芦咬下,这还是颗没熟的山楂,酸涩酸涩的,让她牙根发软。
她压下那股酸涩劲:“我仔细想了想,谢师兄愿意给我兔子灯,愿意给我小冰雕,还愿意帮墨砚,还有扬落镇的好多好多百姓。
就足够我忘记他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缺点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嘛,以后再说好了,我会监督师兄的。
所以,谢知庸,你理理我,好不好。”
谢知庸怔愣一瞬,他的眼睫很慢很慢地眨着,越满才发现,初见时,他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寒冰,现在,好像都消融了,眼睛的黑色很深,很好看,像危险又诱人深入的深渊。
越满是凡夫俗子,
所以,她这次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
谢知庸的眼睫忽然很快很地眨动,扇得越满手心发痒,直到注意到谢知庸红透的耳垂,越满才如梦初醒地收回手,搓搓耳朵。
发现自己耳朵也很烫。
谢知庸没有说话,拉着她的袖子,左转右转到了找到了一个小铺子。
越满臊得慌,全程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直到面前忽然出现一碗热热的绿豆汤。
谢知庸的耳朵还没反应过来,但总算没那么明显了,他不大自在:“……谢礼。”
什么谢礼?
越满云里雾里,但这并不妨碍她笑得眼睛发亮。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似乎觉得不错挺甜的,还高兴地左右晃荡。
谢知庸看着她三两句和老板聊起来,还收到了对方送的枣泥糕,笑着偷偷塞了一块给谢知庸。
还冲他使眼色,作口型:很甜的。
谢知庸垂下眼,看着掌心小小方块的枣泥糕,无声地弯了下嘴角。
大概就是,当他前途未卜,或许将满身污秽和罪恶的时候,谢谢她仍心心念念他的那一点,或许无足轻重的善良。
*
压着柳如信的阵法是于谣谢知庸合法设的,柳如信已经苏醒了理智,这几日不吃也不喝,就呆呆地坐着。
林晓晓提着灯看到他的时候,他半分活意也无,这是怔然地望着顶上一方小小的天窗出神。
“诶!”林晓晓把灯加燃了点,于是整个地牢便亮堂起来,像让人回到了白天。
柳如信回头,视线在触到她的时候一颤,整个人冲过来,无奈双足被镣铐锁着,动弹不得,他只能奋力地、徒劳地伸手够着她。
“……我又没说不过来。”林晓晓嘟囔,步子却很诚实地往他那边走了点。
“晓、晓?”柳如信其实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听过她的那些师妹师弟都这样喊她,语气不确定,又小心翼翼抬眼看她。
“是林晓晓,”林晓晓皱了下鼻子,纠正他:“我还没原谅你。”
柳如信的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没了锦衣,他这个样子其实很像许多再平凡不过的寻常父亲,会为女儿的一句回话动容地不停落泪。
林晓晓手忙脚乱地拿出方帕,嘴上却不饶人:“哭什么!一个大男人的!”
话是这样说,她其实也红了眼眶。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很矛盾,倘若真的不愿意和柳如信有半分纠葛,她就不会在集市听到柳城的风吹草动就慌慌张张地过来,也不会拼死拼活地找钗子,现在更不会提着灯,来给柳如信最后的希望。
林晓晓觉得自己还是像母亲多一点的,谁让她心软呢。
“你最好好好活着,柳西门那么大一个摊子——我管不好,早晚给你弄倒闭,”林晓晓撇嘴,“——我也没说原谅你啊!”
“说到底,我也没什么立场去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