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玄乎了。”唐朝然怔证地看着没了的线:“不会有诈吧?”
有诈也得去。
谢知庸半猜半蒙,顽强地辨认信上的内容。
*
孟神医年轻的时候脾气更暴躁,越满跟着两人的一路上,听见他骂骂咧咧了不少句。
诸如什么天气不好,骂一骂,被草扎手了,骂一骂。
越满听得暗暗敬佩,谢知庸这都没有被带坏。
还有,孟神医骂人的词汇真的好丰富诶。
临到了山脚下,谢知庸忍不住侧头多看了几眼越满,越满笑着和他挥手:“我有空就上山去看你。”
其实不一定能上山。越满想,明净宗最喜欢搞一堆阵法防妖魔鬼怪了,我现在这副模样,还不一定可以上山呢。
还是早点找办法回到现实好了。
越满踢了一脚石子,差点忘记孟神医看不到自己了。
果然,那颗石子滚啊滚,滚到孟神医脚下,他大惊失色:“什么玩意?石头成精了?”
越满、谢知庸:……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孟神医年轻的时候学艺不精,法术不到家,有点犯怵这种龟龟乖乖的东西,缩着脖子,又骂了句。
越满冲谢知庸使眼色。
谢知庸不理。
越满又隔空双手合十,很诚恳的模样。
谢知庸于是没有办法,他冷冰冰地说:“我踢的。”
他语气太冷,又硬邦邦的,孟神医脑补了下谢知庸无聊地踢石子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更觉得可怕了。
越满一看就知道孟神医的意思,她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很快乐的样子。
谢知庸一开始还硬着头皮不理她,后面见她越来越夸张,整个人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气急败坏地就想要她停下。
孟神医先上了几步台阶,谢知庸趁他没注意,红着耳朵,小声:“别笑了!”
越满的腰还是弯着的,谢知庸于是凑近了一步:“这没……”
他的话忽然停了下来。
越满脸朝着低,弯着腰,几乎站不起来了。
她面色苍白,唇色也淡得几乎没有了颜色,豆大的汗珠打湿了一点刘海,眼睛眯着,眉头紧皱,看起来马上要昏死过去。
“你还好么?”谢知庸上前一步就要替她喊孟神医。
越满头痛欲裂,还记得孟神医看不见自己,低低地喘了口气,拦住他:“别白费功夫了。”
越满忽然感觉这下子好像真的要离开了一样,那种奇怪的灵魂被抽走的感觉回来了,好像有人拽着她,晃晃荡荡地往外拉。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年,忽然很感慨。
“谢知庸,我要走了。”她说。
谢知庸顿了几秒:“……去哪?”
“去找很多年后的你。”越满眨眨眼,笑起来,好像连疼痛都可以忍耐了。
谢知庸伸出前的手又收回来了,他“哦”了一声,脸上一本正经,没有太多别的神色,他说:“那你去吧。”
“那你要记得想我。”越满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和他挥了挥,灵魂一寸寸被抽离,她的视线忽然一片暗淡,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她张了张嘴:“你会做第一剑修的。”
说出口,越满才发现,就连她的声音,都淡不可闻了。
她又跌入了一片混沌,临了的最后一个念头只是:不知道谢知庸有没有听到。
*
再次睁开眼,越满终于回到了那个石洞里,她艰难地喘着气,好像濒死的鱼。
全身上下无一处是不疼痛的,好像有人硬生生把她塞进了不合适的容器里。
脖子忽然被人死死地扣住。
越满眯开眼,看着面目狰狞的吴青阳,哑着喉咙问:“言……而无信?”
吴青阳神色不辨,他手上的动作紧了几分:“你究竟是谁?”
费劲地咳嗽几声,越满强扯出一个笑:“城主前几日,不还一口一个越小姐叫我么?怎么今个就不认了。”
“你绝无可能是越满。”吴青阳说是这样说,手上的劲却松了几分:“你背后还有什么人?”
越满被他搞得云里雾里,却也心知这事不可全盘托出,于是半真半假地开口:“我当然是越满,至于我后面的人,城主还不用知道。”
吴青阳忽然松了手,越满可算得救,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生怕这疯子又做出什么视人命为草芥的事情。
“我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吴青阳手中凝起一团雾气。
凉凉。
越满还被捆着手脚,动弹不得。见他神色阴狠,手中雾气越凝越浓,急地开口:“我说我说问什么都说!”
吴青阳扬了下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像刀子:“我没兴趣了。”
服了,怎么这样啊?!
那团雾气被他挥出,笼罩着就向越满扑过来。
越满下意识闭了眼,不知道自己没了之后会不会回去?谢知庸他们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谢知庸,
唉,还没告诉他喜欢他。
越满把头垂得低低的,等待疼痛的到来。
痛感还没来。
冰雪的冷感却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越满眯起眼,好像迷迷蒙蒙之中看到谢知庸逆着光过来,他步子迈得很大,剑刃先出,横挡在越满身前,冰雪味也是从剑气中发的。
完了,没想到这么喜欢谢知庸,临死竟然都梦见他。
越满出神地想,就被人圈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很淡,又很好闻。
越满偷偷闻了几口,又被人紧紧地抱着,好像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这是真人。
吴青阳早已在谢知庸挡下那招的时候就化成薄雾,散得无影无踪。
越满把头埋在谢知庸的颈处,她呼吸了几下,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温热的水珠碰到谢知庸颈侧,让他身子一动,谢知庸很不熟练地伸出手去拍拍她的后背,像她之前安慰他的时候做的:“没事了没事了。”
第40章 秘密
越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谢知庸正好推开门走进来。
她脑袋一热,想到那个带着雪味却很温暖的拥抱, 发觉喜欢谢知庸以后, 反应弧很长地有一点点的不自在。干脆扒拉上被子,假装还在睡。
谢知庸端着药碗,也不说话, 越满好奇得抓心挠肺,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忽然就和谢知庸对上视线。
啊哦,
越满干脆把眼睁开, 恶人先告状:“师兄干嘛不出声?”
“我看你在装睡。”谢知庸把手里的药碗给她, 有点无奈地舒开眉。
“好吧,”越满推开碗, 满脸的不情不愿。
药又被谢知庸推了回去,他又拿出一块蜜饯递过来。
蜜饯甜甜的, 压了点药汤的苦味,越满这才好受了点,又问他吴青阳的事情。
谢知庸神色凝重起来:“吴青阳一直在城主府,寸步未离。”
越满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从言行之中,她就隐隐约约觉得抓她的吴青阳不大对劲, 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通,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谢知庸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疑窦更生,面上不显, 把信拿给她看。
越满疑惑,接过信, 一看到上面的内容,大为震惊。
信上的字迹连她都觉得是自己写的,加上又是简体,更有种异时空的自己写的。
讶然地说不出口,越满翻了几下那张信纸,越看越觉得古怪,寒意一寸寸从脊背攀升。
“这不是我写的。”越满肯定地点头,谢知庸把纸收回:“算了,早晚会水落石出。”
越满心说也是,忽然想到要紧事,想到自己进入的光怪陆离的十几年前,又追问谢知庸对年幼的事情有没印象。
出奇的,谢知庸记忆里没有那些事情,越满敛目深思,要么就是回去的不是真实的过去,要么就是类似平行时空的时间线。
实在是,太复杂了。
这个修仙界不太正常。
越满把被子裹住自己脑袋,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
“刚喝完药。”谢知庸隔着被子戳她,越满于是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继续和谢知庸分析吴青阳的诡异之处:“他只说要让我帮他做件事,也不说是什么,还没成师兄就来了,到底要做什么?”
“倘若对方不是吴青阳,就更不好猜了。”谢知庸说完,视线扫过门外。
越满跟着看过去,唐朝然扒拉着门框,可怜兮兮地看过来。
莫名让越满想起刚遇见他的第一天。
“表姐对不起。”顶着谢知庸不太友善的目光,唐朝然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到她床侧。
平心而论,越满觉得这根本怪不了唐朝然什么,又留意到唐朝然余光偷偷瞄谢知庸的神色,一下了然。
莫名地得意起来,越满想,我也算有大靠山的人了。
她装腔作势了一番,才开口,让唐朝然不用放在心上。
唐朝然小心翼翼地掂量了下谢知庸的神色,他面上平静,好像根本不关他的事一样。
唐朝然在心里小小地给他扎小人,又和越满交换了一个坏消息。
——凝光匣不在了。
“怎么可能!”越满果然反应很大,谢知庸拦住要跳下床的她,给她把鞋子拿了过来,越满一边穿一边听唐朝然说话。
“我们找的那个是假的,可能一开始在柳城的时候就被掉包了。”
凝光匣不在了,他们甚至找都无从下手,那这一趟出来的功夫,不就全都作废了。
虽然不知道凝光匣有什么用,但这可是明净宗下令要找回的宝贝。
完了完了,越满比他们还焦急,在房间里一个劲地打转。
谢知庸先看不下去,伸手拽一下她:“别急,总会找到的。”
越满一脸愁容地看着他,剧情越来越崩,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谢知庸黑化的剧情也不知道可不可以避免。
——应该可以的吧。
柳城主没死,鸿城目前看来也一切平静。
谢知庸被她复杂的一眼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师妹早上一般什么时候起。”他问。
什么时候?
越满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不出意外的话,她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只是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了,作为越满同志的心上人,越满自然不能这么说,她一本正经:“我卯时就起来温习了。”
唐朝然在一旁看完了全程,哑口无言:……
谢知庸微不可查的弯了下嘴角,他说:“这样啊,那师妹卯时就来找我修习吧。”
等下?!
修习?!
越满面如土色,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下,谢知庸看出她的挣扎:“你不是想学瞬移符么?正好师妹也学些防身的。”
唐朝然在一侧忍笑的很辛苦,越满忍泪得也很辛苦。
谢知庸说完,就拿起空碗退了出去。
“完蛋了,”越满望着关上的门,喃喃自语:“什么都说只会害了我。”
谢知庸的声音忽然传来:“明日辰时三刻,不要迟了。”
辰时。
越满眼睛又亮了起来,感激涕零,虽然知道谢知庸可能听不见,还是隔着门“好好好”的说了一连串。
谢知庸拿着空碗,还是抵着唇,无可奈何地低笑了下。
*
窗外天光正好,越满咬着笔头,神色纠结,不知道怎么落笔。
思来想去,那鸽子撞砚台都不知道撞了多少下了,越满拿笔尖指它:“不许动!”
鸽子洁白的羽毛上沾了点墨汁,它好像极通人性,听到话,歪着脑袋盯了越满好一会。
越满没有留意,开始继续奋笔疾书。
就说不要黑化好了,总有其他回去的办法的。
越满想,又难免猜测那个笔友的真实身份。
她不是没想过,那封简笔信极有可能是对方传来的。可越满确信她应该是不认识笔友的,更惶恐对方的字迹竟然和自己如出一辙,实在是,匪夷所思。
到底还是有所保留,她没有把这一段写进去,让墨迹晾晒干。刚好到了辰时三刻,不再耽搁,越满塞好信纸,把白鸽放出去。
谢知庸早就到了院子。吴青阳没有动作,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这几日正好得空,跟着谢知庸练了几天,越满累是累了点,好在也会简单的有点剑法了。
“不行不行,我真的好累啊。”越满一屁股坐下,把头摇得想个拨浪鼓,浑身上下都在说拒绝。
谢知庸是严师,越满无论怎么耍赖撒娇都过不了关,他的剑尖抵着地,神色平静地看过来。
久了,越满也不怵,回视他,还眨巴眨巴眼,一副打死不继续练下去的模样。
先败下阵来的还是谢知庸,他收起剑,冲越满走了半步,低下头,语气温和:“中午可以让你吃串糖葫芦。”
越满很认真地纠结了一秒,还是可耻地心动了,算了下,又觉得好像是笔亏算买卖,于是回:“两串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