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那行吧,城主看下我腰际有没一个锦囊,就是我入城那天拿给你看的。”
吴青阳不上当:“别耍小把戏。”
“真没有。”越满叹气。
“……你腰上没有东西。”犹豫片刻,吴青阳还是告诉她了。
越满笑着和他道了句谢,心里半分也开心不起来。
入城那天,她根本就没拿什么锦囊给吴青阳看。
“城主拿我做什么人质?”她轻问出口。
“自然是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吴青阳说得理直气壮,越满稍微松下心,还有价值,性命暂且无忧。
得把这破布拽下来,她想,活动了下手腕,手腕被绑得生疼,又动弹不得。
越满只好把头往墙上轻撞,吴青阳显然被她吓到了,阻拦都没来得及。
发簪掉下,她的三千乌丝散开,布条总算活动开了,越满眼睛眨动,隐约从布条上方的间隙中窥得分毫光亮。
吴青阳看出她的意图,嘲了一声,发出一声冷笑,干脆伸手拽掉她眼上的布条。
“越小姐何必如此。”
乍碰见光亮,越满不适应地眯了下眼,又睁开,惊异地不知如何开口。
眼前真的是吴青阳。
第37章 年幼
鸿城城主封锁了全城, 挨家挨户地找人,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平了。入了夜, 街上的人都已了大半,连灯火也寥寥无几。
全城都没有越满的动静。
谢知庸敛了神色,就连城主府也被他探查过了。
于谣把那些孩子送回各家安顿好之后就帮着谢知庸一起找人了。
唐朝然老老实实地守着吴青阳, 半步都不敢移,只可惜, 吴青阳片刻都没有离府。
“师兄,明日再接着找吧。”于谣看他面有疲色, 出言相劝。
谢知庸压下那股挥之不散的烦躁, 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审时度势:“你先和唐朝然去看看那群孩子们能不能有些线索。”
吴青阳所作所为尚不明确, 只要坐实他的恶行,等到师门出手, 大抵就能将他除了。
于谣没有听过他这么冷的语气,虽心知他不是针对自己,还是被吓得一怵。
她领命,默了默,退下去了。
谢知庸闭了闭眼,手指不自觉捻上剑柄的剑穗, 心绪才稳了稳。
*
无论如何,能视物,总算一件好事。
越满缓了缓气息,看着眼前的吴青阳, 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有什么价值可用?”
吴青阳见她神色戒备,反倒笑了:“你不用担心, 我暂时还不想杀了你,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越这样说,越满越不放心,她硬着头皮:“我做了你就会除掉我?”
吴青阳还真的思考了一会:“倒也不是,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开什么玩笑?
越满越来越觉得吴青阳有病,她却不敢说什么,强声说:“那就快点吧,要我做什么?”
“越小姐好好配合自然很好。”吴青阳忽然向她靠近,越满立马狐假虎威地立起身上的刺:“三思后行,吴青阳!你要做什么最好想清楚……”
她话还是没说完,就感觉一记重击忽然落了下来。
怎么又来!
她强撑着,想让自己不要晕过去,谁知眼皮还是越来越重,跌进迷雾前,她隐隐约约听见吴青阳的喃喃自语。
“我几十年前就想了无数次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意识好像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缓慢的、凝涩的,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而灵魂好像被分成了两半,挣扎着,又沉沦着,一半被人揪着,好像要将它狠狠地抽出来。
越满吃痛,忽然发现意识能稍微回魂了点,她负隅顽抗似得对付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阻力,磨得脑袋像被人用锤子和钉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两方势力居高不下,忽然僵持住了,越满迷迷瞪瞪的,好像忽然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卧室。
——是要回去了么?
好像灵魂被人抓住,另一股力量席卷而来,稳稳地护住了她。
有一点微乎极微,浅淡得闻不出的冰雪味。
谢知庸?!
越满回神,眼睛倏得睁开。
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雪地之中,脑袋还是很疼,而且也没有回去。
奇怪,越满强撑起来,隐隐约约好像记得自己是被谁抓住了的。
身上的符咒全都没了,她也是不知道该往哪去,这块地方不想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她只能拖着腿一步一步先往前走。
好冷,寒气一寸一寸进来。
越满觉得很奇怪,
她怕冷,但从没有怎么强烈的感受过,好像冰刀子要往她心里直直地戳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冰雪越来越脏,焦土盖在上面,举目之处,皆是一片荒芜。
在这片荒芜之中,有一个小的、瘦削的身影,蹲在地上,找些什么。
越满越觉得他眼熟,快步走过去。
临近之后才发现,他周围还有一个中年人,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劝道:“这鬼地方这么大,你那里能找得到的?天寒地冻的,还是快回去吧。”
虽然年轻了十来岁,越满还是认出,那是年轻时候的孟神医!
那么,这个就是……
好像有所感悟,蹲在地上的少年扬起头,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谢知庸大概从小就是冷冰冰的性子,小时候还不会掩饰,看过来的眼神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冷。
但是,
有点可爱诶。
谢知庸脸侧还有点肉,模样就是长大后的迷你版,整个人白白嫩嫩的,和汤圆似的,忽略掉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其实他现在像个漂亮精致的娃娃。
越满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小谢知庸就收回了眼神,好像不想搭理她也没见到她一样。
“你看什么呢?”孟神医见他忽然侧头,跟着望过去,眼前却是一片空荡荡的,除了无边无际的雪,什么也看不见。
见孟神医扫兴地收回视线,越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点不对劲。
她小声喊了句:“孟神医?”
孟神医毫无反应。
完了。
越满看了看自己,没感觉自己有任何异常,她更跨一步,走到孟神医面前:“能看的我么?”
孟神医还是老样子,打着哈欠等执拗的谢知庸。
越满心如死灰,原来谢知庸那一眼,漠视得看不见,不是形容词,他是真看不见啊!
“……谢知庸大笨蛋!”越满无语凝噎,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骂谁,嘟囔了这么一句。
谢知庸找东西的手停顿了片刻。
越满没留意到,愁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十几年前,还是以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方式。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多看了眼谢知庸,越满忽然想起来,此时的谢知庸,应该是在找父母的遗物。
小谢知庸的眼睛有些红肿,不大明显,面无表情地扒拉着焦土,手指头都蹭黑了。
越满不能拒绝小谢知庸,她认命的蹲下去,帮着一起找。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晚上的雪原更加冷了,还落了点雪花,细细碎碎的,越满的脸颊都冻冷了,孟神医给谢知庸披了件披风。
谢知庸想回绝孟神医的好意,却被他按着脑袋穿上。
“不识相,冻坏了怎么办?”越满小声嘟囔,往他那边撇了一眼。
谢知庸顿了顿,没拒绝。
伤亡的弟子不少,孟神医还要去熬药,火急火燎地走了。
越满手指抠了下,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东西,她刚打算往下扒拉下,后背忽然覆上一片温热。
她伸手碰了碰,发现是那件披风。
谢知庸好像只是嫌弃披风麻烦,把它往旁边一扔,就恰巧盖到了越满身上。
披风温暖,越满眷恋地多盖了十秒钟,还是拿下,又把它往谢知庸那边扔过去。
孩子还小,冻坏了怎么办。
她想,没想到谢知庸却闪开了,他皱起眉,一副很嫌弃那个披风的模样。
越满:???
她又试着扔了几次,都被谢知庸避开了,他好像发现了奇怪,冷声问:“谁!”
越满怕他发现,怀疑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不再乱动,老老实实披着披风。
真暖和啊。
暖意顺着蔓延到全身,越满更加来劲了,顺着那块硬硬的地方往下挖,手指都要被雪和土磨破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可算看到了一小块白色,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
大概就是那宝贝了,越满停了手,开始思索怎么让谢知庸到这边来挖。
她面带愁色,看一眼谢知庸又扫一眼雪地,几次往来,有些无奈。
搞些小动作什么的,谢知庸会把她当妖怪就地正法吧?
犹豫须臾,谢知庸却忽然往这边走来,越满赶紧站起身来给他让路,脚蹲得太麻了,她差点狠狠栽进雪里。
谢知庸顺着那块地方挖了几下,马上就发现了宝贝,越满凑近看,谢知庸终于把东西拿了出来,那是块通透莹白的玉珏。
那块玉透亮无比,月光仿佛都能穿过,在银辉下闪闪发亮,一看就是佳品。
谢知庸握着玉珏,越满跟着看他的手,忽然看见他的手背落了一滴水。
越满愣神,赶紧偏头打量他的神色。
谢知庸移开脸,把玉珏塞进怀里,扭头要走。
“诶!披风!”越满愣神不过片刻,反应过来,喊话。
谢知庸脚步没停,只是原地转了几下,好像找东西似的。
越满松下心,把披风取下,谢知庸捡起来,这会是真走了。
越满赶忙跟上。
谢知庸先是把披风还给在熬药的孟神医。越满是个嘴闲不下来的,还要在旁边说上几句。
“怎么不说谢谢啊?”
“诶,披风上还有雪花?就知道刚刚一屁股摔下去弄湿了。”
谢知庸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他面色平静:“谢谢。”
孟神医就没见他说过话,忽然被吓了一跳,摸着胡子笑眯眯地回:“没事没事。”
“披风湿了,我烘了再还给你。”
孟神医的“不用”还没说出口,谢知庸就带着披风,跑出去营帐。
“我有空再去找你啊。”孟神医赶紧跟着喊。
越满默默地帮谢知庸应了好,脚步不停地跟着谢知庸。
这时候的鸿城还不是后面的鸿城,刚经历大战,四处都是一片荒芜,房屋和商铺的残骸不少,好在百姓早就被转移走了,现在这里成了修士们临时的栖息所。
谢知庸灵活地绕着几处横出来的木梁,兜兜转转了几下,越满差点跟丢,艰难地在夹缝里穿梭。
他是不是在耍我,越满刚费劲的挤出胡同,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地方,陷入沉思。
人呢?!
她没沉思太久,因为有剑壳抵上了她的脖子。
七岁的谢知庸不算高,有些勉强地把剑压在她脖子上。
他音色清脆:“跟着我做什么?”
第38章 月亮
被人抵着喉咙, 越满不但没有慌张,反而有种解脱的感动, 谢知庸竟然能看见她!
她感激涕零, 看着小谢知庸的目光都异常热切。
谢知庸被她一盯,不明所以,偏着头不和她对视。
越满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真能看见我?”
谢知庸没有回答, 神色又冷又冻地朝她看过来,仿佛问她在说什么废话。
好吧, 小的比大的难搞多了。
越满叹口气,半真半假地开始胡诌:“我是平平无奇的一名散修, 有点窥探天机的小本事, 中了奸人诡计,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之前算了几卦,你以后必定有所作为, 因此来寻求你的庇护。”
谢知庸收了剑,扭头就走,一副不想和傻子纠缠的模样。
“诶!”越满想拉他,手从他的袖子穿过,没办法只能喊住他:“谢知庸!”
谢知庸脚步一停:“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年纪还小,声音有点未脱的稚嫩感, 很竭力想把语气说的冰冷平静,却有种莫名的可爱。
越满笑着摇头晃脑:“都说了我能窥探天机。”
“骗子。”谢知庸瞪了她一眼,也不继续管她了,扬着步子就跑得飞快。
没想到真把人气跑了, 越满赶紧跟上,只是没想到这胡同七弯八绕的, 她转了没几圈,就把人跟丢了。
怎么回事?
越满泄愤地踢了一脚墙壁,自己反而疼得龇牙咧嘴。
她又原地绕了几圈,打算走出去这片地方。天色渐暗,她忽然有些隐隐约约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