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厌哀就要落入阵法,它嘶吼得更大声,挣扎得也越剧烈。
唐朝然虎口被震得发麻,却不敢泄半分力气。
一人一兽僵持不已,那妖兽忽得往前一冲,唐朝然奋力往后拉。
须臾之间。
他感觉手上一声。
藤蔓从中断开。
唐朝然瞪大眼睛,伸手去够藤蔓,那玩意却堪堪从他手心滑走,没能抓紧。
唐朝然泄气,就要落败之际,一到身影从他身边过,纤纤玉手拉住那根藤蔓,她旋身一转,将藤蔓绑在自己身上 。
“师姐!”唐朝然就要喜极而泣,连忙上前帮他。
于谣和他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她念了剑诀,将本命剑扔给唐朝然。
唐朝然接过,和于谣换了个眼神,就往厌哀身上刺去,唐朝然剑法不错,没几招,剑刃入了厌哀的皮肉,发出的声音让人听了牙酸,厌哀吃痛,挣扎一番,到底失了力气,被她们拉入沼泽大阵。
“这阵能关它半个时辰。”于谣布好阵法,回头看唐朝然时皱眉,神色焦虑:“另一只呢?”
“什么?”唐朝然吃惊:“有两只?”
“厌哀三尾,真身一只,能化形两只,祖师爷斩了其一尾,除了它一只分身,这只是它的分身。”
唐朝然吃惊,连忙指了洞穴方向:“崖壁下的洞穴出来的,越满还不知道走了没。”
于谣皱眉,提步就要走,却忽然收到了越满的传音符,眉头一点点舒展,她终于松了口气:“我怕长老来不及时,先一步喊了写师兄来帮忙,现今谢师兄已经将它降伏了,越师妹无事,试炼取消了,我们出去吧。”
唐朝然也放下一颗心,于谣走在前面,他忍痛跟上。
走了几步,见唐朝然落下一大截,于谣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师弟受伤了?”
唐朝然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太失面子,嘴硬:“脚伤了,一点点。”
为了强调真的是一点点,他还用手比划出一丝缝隙。
“能走么?”于谣不信,问。
“当然!”唐小皇子恨不得跳几步力证清白,却刚直起身就被痛得龇牙咧嘴。
“我背你。”于谣矮身,蹲在唐朝然前面。
绯红漫上了唐朝然的耳垂,他结巴地说不用,于谣还是蹲着,一动不动。
他于是趴了上去。
少女的身形纤薄,却有很大潜力。无论是,练剑,修习,还是什么,都不甘落人一步,她背着唐朝然,稳稳当当地走着。
“师姐也背过别人吗?”唐朝然不敢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微微直起身子,分担重心,他觉得脸要烧起来了,还是低声问。
“背过宋师妹,顾师姐……”
唐朝然有些泄气,马上又振作起来,他低声问:“那师姐还记得第一个背的人么?”
“第一个?”于谣跟着念了一声,有些纳闷,很快又轻轻笑出声:“好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打猎受伤了,身上一堆金银玉佩,我当时不敢说,其实硌得我很疼。”
唐朝然前面还一乐一乐的,听到后面的话一时燥得脸红,富贵人家小公子唐朝然立马决定回去就把那些没有用的玉佩全解下来。
树叶沙沙作响,光透过它们的缝隙照下来,树叶跟着落下,唐朝然接住那片叶子,希望它们不要弄脏师姐。
*
按照谢知庸说的,越满给于谣传了传音符。谢知庸刚刚和厌哀决战完,脸色苍白了一点,他的白袍上也沾了血,混合着厌哀和他自己的。
吃了那颗药丸,越满感觉肺腑都舒服起来,在谢知庸的一点点帮助下,成功处置了两三只骨雕。
刚刚和骨雕厮斗中她还分神去看了眼谢知庸。
谢知庸的剑使得出神入化,虽然受了点伤,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提剑,刺出,每一招都干净漂亮。
厌哀不是一般妖兽,和谢知庸打得局面五五开,最后厌哀的尾巴横扫而过,谢知庸不避不让,一剑挥出,直取厌哀心脏,最终剑刃上淋漓鲜血,厌哀落地不起。
但是谢知庸也被它带倒刺的尾巴扫过,白衣渗血,看起来像雪地里的红梅。
越满有点担心,毕竟谢知庸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很凄凉,她上前去,帮谢知庸抱着剑,谢知庸看起来有些虚弱,没有说话,让她把剑抱着了,一前一后地出了秘境。
“师兄怎么会来?”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越满刚刚七上八下战栗的心终于镇定下来。
谢知庸忽然靠近。
越满心一窒,说不上来的感觉全都堵在心口里,发闷发酸。
谢知庸递给了她一张帕子:“脸上。”
越满后知后觉发现和骨雕战斗的时候脸上是沾了血的。
她急忙接过,用力蹭脸。
谢知庸看了她几眼,没忍住,开口:“别这么大力,沾点温水。”
“哦哦,好。”越满回话,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正奋力擦脸,余光扫到有人靠近,戒备地抬起眼。
是郑弛。
郑弛冷哼一声,没搭理她,直直地看着谢知庸:“谢师兄罔顾同门性命,还自诩明净宗首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知庸没有理他,只当他是团空气,激得郑弛更气不打一处,他推搡一把:“谢知庸我在和你说话,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师弟!”
谢知庸终于抬起眼皮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像冻了很久的寒冰,看得郑弛心底一怵,他低声嘟囔:“一个捡来的弃子,也和我叫板。”
越满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像所有神经都被切断了一样,她不敢看谢知庸此时的表情,上前一步推开郑弛:“脏东西别来挨谢师兄的边。”
郑弛和越满本就有旧仇,听她维护谢知庸,气急败坏:“狼狈为奸。”
“我看你才是贼眉鼠眼没安好心,不知道哪个臭池没关好放你出来了,”越满双手叉腰,拿出社会主义青年的措辞:“谢师兄不理你是懒得搭理你,多和你说一句都掉价,最近天冷了,你土盖厚点。”
郑弛被众星捧月惯了,没见过越满这种路子的,连着吵了两架都没赢,气炸了肺,扭头就走。
越满看准时机,喊:“郑弛你东西掉了!”
郑弛低头看,发现被戏耍了,回头狠狠盯着他,一时不察,被凸出的树桩绊倒了。
越满真诚开口:“掉的东西是你的脸皮。”
见谢知庸一瞬不瞬地开口,越满深怕他批评自己,抢先一步,双手合十:“师兄你不能批评我,我是替天行道。”
谢知庸一怔,有些无奈地弯了眼睛:“没想批评你。”
越满见他真不打算批评自己,就放心地批评他起来:“我知道谢师兄为人不屑和郑弛这种人浪费口舌,只是,有的人你让他一分他便进一尺,我料想师兄是来搭救我的时候遇见郑弛的,他肯定让你护他出去了吧?”
谢知庸没想解释的,只是越满准确无误地猜出来了,他一顿,没说话。
越满见他不搭话,更加确定了几分,她背着手,绕着谢知庸走来走去,嘴里说教:“师兄做的没错,是郑弛不知好歹,师兄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往后也是,要是有人冤枉了师兄,师兄也要为自己说话。”
说到这,越满停了下,想了想:“算了,我知道你是闷葫芦,这样吧,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说话,谁让我是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师妹呢……”
话音落一半,她撞上谢知庸,又闻到了那股冰雪凉凉地味道,越满忍不住吸了一口。
谢知庸看着她,眼睛很黑,就要把越满吸进去一样,他很认真地回:“好,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师妹,我记住了。”
第12章 年关
直到于谣背着唐朝然出了秘境,长老们才姗姗来迟,留下来清理邪秽,谢知庸和于谣更着去帮忙。
越满嘴里含着妙春堂小童塞给她的药丸,无不惆怅地想,谢师兄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呢。
唐朝然躺在担架上,一直乐呵地傻笑,越满看了他那副傻样,放弃和他讨论厌哀的出现。
按理说,这种妖兽不应该出现的,就算是为了给主角唐朝然送经验值,可最后为什么真身反而留在了她这里?
她不认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反派有什么威胁。
哦,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大概就是中道黑化的谢知庸了。
想到谢知庸,她的思绪又和一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道飘去哪了。
*
议事厅内,各长老立在两侧,掌门捏着手上的妖丹出神。
他们无不面色凝重而苍白,身上又穿着自以为很仙气的白袍,倒像什么大型奔丧现场。
掌门云乘略一挥手,让谢知庸和于谣下去了。
“厌哀怎么会从水牢出来?”一个胡子飘飘,略年长的长老质问:“看守水牢的执刑堂都是干什么吃的?”
执刑堂的长老是个暴脾气,闻言阴阳怪气:“平日里有什么仙草法宝的,也不见江长老这么想着执刑堂。怎么?出了事动不动就拿执刑堂问罪?”
江长老在的峰负责分发各峰各堂资源,一向油水最大,平日里没少占便宜。闻言,面色不虞,又不想被掌门知道这些腌臜事,只能面色如铁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底下闹嗡嗡的,吵得云乘心烦,他沉沉开口:“厌哀怎么会出来的,自然要查,只是……”
他顿了顿,补充:“只是,厌哀被知庸除了,各位也该注意自己的爪子,别伸太长了。”
众人面色一僵,偌大个议事厅刹那间安分下来,无一人言语。见状,云乘又缓了神色:“诸位放心,若是真能飞升,我们这些活了几百道行的,自然是一个都落不下的。”
各长老底下不知如何腹诽,面上却都笑笑,故作活络地附和。
*
竹屋里隐隐约约地传来“笃笃”地声音。
孟神医又塞了一把药草进去,谢知庸坐在一旁,垂着脑袋静静地帮他碾药。
“伤得有些厉害,所幸老头我还算有点本事。”他洋洋得意地说。
“谢谢爷爷。”谢知庸回神,应了声。
“走什么神?”孟神医蹲下来,手指夹了根药草:“喏,这根还没碎。”
“没注意。”谢知庸眼神闪避,这样说。
老头呵了一声:“这根是我刚塞进去骗你的。”
谢知庸:……
他抬起眼:“我在想厌哀怎么会出来,水牢巡值的弟子不至如此。还有前些日子那个黑衣人,许久没有出现了,弟子们也没遇到过奇怪的黑雾了,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打断:“你今年几岁?”
谢知庸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回他:“二十二。”
“你也知道是二十二?你七岁养在我这十五年,我还不至于连你搪塞我的话都看不出来?”
被戳穿了,他面色仍然很淡,这是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不全是搪塞您的话。”
“是一点点,很奇怪的事情。”
老头吹胡子瞪眼,伸手抢掉他手上的药杵,一边碾一边漫不经心问:“每回都这么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哪个妖魔又出来了?你就瞎操心,和你爹娘一个样,满脑子都是天下苍生,真烦人。”
谢知庸顿了顿,总体上找不出不对的地方,但还是很小声地替自己辩解了下:“这回不是。”
“我觉得好奇怪,”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树枝上歇了一只蝴蝶,它振翅欲飞,很像越满头上经常带的那只簪子。
他低声说,声音细微几乎听不清:“有时候,”
“心脏跳得好重啊。”
*
好不容易过了宗门大考,越满跟放飞了的风筝似的,这个逗逗那个师姐,那个又和一些长老嗑瓜子聊天。
快快活活地到了年关。
今年的新年不回皇城过,越满隔天就想去唐朝然一起下山去集市逛逛给越才海他们寄些新奇玩意。
唐朝然对此早有打算,他手上甩着钱袋,得意洋洋:“我早就想好了,特地找了于谣师姐下山熟熟路。”
越满“昂”了声,干脆也拽着林晓晓,一行人下山。
山下有个小城镇,因借着仙山和明净宗的庇护,没什么大灾大难,民风淳朴,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一到节日格外热闹。
越满被红彤彤的糖葫芦吸引兴趣,买了几串,和大家分着吃。
于谣鲜少吃这些东西,握着签子,有些谨慎地小口小口抿上面的糖霜。
“师姐,”越满晃荡了下手里的糖葫芦:“糖葫芦里面是山楂,吃完了糖霜再吃很酸的,像这样。”
她说着,咬下一大块糖葫芦,塞得嘴很满,还要坚持开口:“一起吃才酸甜酸甜的。”
于谣有些腼腆地笑笑,学着她,咬下了一块,酸酸甜甜的味道进入,让人莫名心情很好。
唐朝然在前面相中了一支簪子,喊着师姐过来试,越满和林晓晓跟在后头,他又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表姐和林师姐也挑一支吧,我出钱。”
越满不和他客气,一下就相中最贵的那支,看到唐朝然掏钱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林晓晓说夜晚的集市才精彩,会有杂耍、花灯很多新奇的活动,是以他们晚上在附近找了家馆子解决问题。
越满扒拉着二楼的窗台,看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小贩的叫喊声很大,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很嘈杂热闹,她后知后觉有了点过年的氛围感。
视线一扫,看到了江如歌。
她打扮得很精致漂亮,但是过道的人太多了,为了不弄乱衣裙,她只能小心地回避,耷拉着脸,看上去不大高兴。
越满不由笑出声。
唐朝然惊奇:“你又看到什么好玩的了?这么高兴?”
越满赶紧把窗掩上,含糊地否认。
不再追究,他们热热闹闹地吃完了晚饭。
于谣这次下山还有要事,明净宗与山下药馆有经营,明净宗给药馆不时供给些丹药。她这趟下来,顺便将药给药馆送去。
唐朝然二话不说扬言给家长长辈带些补药,屁颠屁颠地跟着于谣一趟走。越满和林晓晓想继续逛闹市,四人就此分道扬镳。
*
药馆这个时候格外热闹,年关来进货的人不少,都在扯着嗓子喊话。
“老板,二两当归。”
“老板我的阿胶去哪了?”
……
此起彼伏。
唐朝然伸手挡住于谣,避免她被人群拥挤到,在人潮中艰难穿行。
好不容易进了后院,可算清静些。
后院都是一些药材供给商,老板暂时应付不过来,先喊他们歇息等待。
唐朝然百无聊赖,去听药材供商的闲话。
“鸿城也起火了?”年长一点的皱着眉,惊异:“难不成最近天干物燥,看来囤药要注意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