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我们没有啊。”沈浅犯起难来, “不能强行破解吗？”
萧澄摇头：“强进会打草惊蛇, 不可。”
今夜竟是, 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沈浅不甘心，她咬着牙，从上到下扫视了一轮墙壁, 托着下巴冥思道：“他们往常的路线是，从此处出来, 然后去向珍宝阁……”
她的食指指了指墙, 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指向不远处的珍宝阁，忽的灵机一动：“那他们必然要拿着魔心链去珍宝阁，会不会魔心链就是信物？”
萧澄：“可以试试。”
他拿出白日买的那两条魔心链, 递了一条给沈浅。两人戴好手链后，再次触碰石墙。
手掌与石墙即将交汇时, 石墙发出一阵微弱的光。
“猜对了？”沈浅睁圆了眼睛，惊喜不已。
她大胆地将手往前伸, 结果手心碰到了僵冷的硬石块, 转瞬间石墙的微光消失，恢复原样。
“不行吗？”沈浅秀眉紧蹙, 用力锤了锤墙壁，只听见“砰砰”两声, 那是手链撞击墙壁所发出的金石之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坚实的石墙将她隔绝在外，显然是不认可她的“信物。”
“看来没那么简单。”萧澄淡淡道，“这魔心链会起反应，说明信物确实与它有关。不过信物应该不是我们手中这种卖给客人的魔心链，而是他们特制的魔心链。”
“也是，总不能随便一个客人都能通过他们的阵法。”见此路不通，沈浅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头都大了。
她低头沉思，恰好瞧见地上有一滩水渍，不仅如此，靠近水渍的墙上也有水痕，像是有人从墙里走出来时鞋底沾水，踩到地面留下的。
沈浅好奇蹲下，凑近闻了闻，那水渍半干未干，散发着一股咸腥味。
“你闻。”她指着那水渍，扯了扯萧澄说道，“只有海水才有这种气味，荒界之中，有海吗？”
萧澄垂眼，动了动鼻子：“荒界的确有一处海域，名为荒海，那里停泊着许多商船，也许他们就在其中。”
听见有线索，今晚不至于无功而返，沈浅低落的心情登时好上许多：“走，我们去看看！”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荒海码头，果不其然，码头风中那股咸腥味与石墙上的水渍一模一样，他们是来对地方了！
只是，码头停靠着百十条船，有大有小，他们若要一一找过去，怕是天亮都找不到。而且那伙妖在船上，也许明日就离开荒界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慢慢搜寻。
萧澄想了想：“千寻术可以助我们找到特定物品，可我们并没有那伙大妖的东西，无法施展术法。”
唯一与大妖有联系的，只有魔心链。但魔心链经了珍宝阁的手，用千寻术只会寻到珍宝阁去，对他们寻找大妖毫无益处。
他有些懊悔：“当时若打一架，也许还能扯下几根头发来，那样千寻术就派上用场了。”
那大妖身手快眼神好，先是一下抢回小妖童，又是一眼瞧见魔心链，本来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和缓下来，随后他转身离去，根本不给旁人近身的机会。
也许大妖知道千寻术的存在，所以才消失得这么快，怕他们抓住他的把柄。
好一只警惕的大妖，让他们如今无计可施。
萧澄喟叹时，沈浅也回忆着白日的场景，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双眼亮堂起来，“我有！”
“你为何会有？”萧澄不解。
沈浅歪了歪头，故作神秘，“你猜一下？”
她与大妖的接触，就只有抢小妖童那一瞬间……
“是小妖童的血！”萧澄明白过来。
那时有个小妖童满身是血，扑倒了沈浅身上，给她的衣裙染上了血渍。
用那血渍可以寻到小妖童身在何处，这样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大妖了。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萧澄话尾略扬，眼底涌现一丝欣赏。
“我一直很聪明。”沈浅晃了晃脑袋，十分得意可爱。
“却不谦虚。”萧澄不禁失笑。
“你夸我，都是我应得的，干嘛要谦虚？”沈浅不服气，“今晚我可是智囊担当！”
她给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
不得不承认，今夜确实是靠她才找到这里来的，萧澄无法辩驳，只笑道：“不知智囊担当，可否开始施法搜寻了呢？不然天就要亮了。”
“咳咳。”沈浅假装正经地咳嗽了两下，双手结印施展千寻术。
只见那衣裙上的血渍缓缓从裙中脱离出来，凝成一圆润血滴，悠悠飞向远处。
沈浅萧澄忙跟上去。
片刻后，他们来到了一艘三层大船旁，见大船上有妖怪在巡逻，沈浅收了血滴，低声道：“应该是这里了。”
“嗯，小心些。”萧澄将她的隐身斗篷披好，随后轻手轻脚上了大船。
外层的船舱都是给有名有姓的人住的，命如蝼蚁的只能在逼仄的货舱中挤成一团。
他们寻到货舱时，先是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令人遍体不适，沈浅脸皱成一团，不得不使了个封嗅诀，将自己鼻子封好，才不至于弯腰呕吐出来。
再往里走，是在货箱之上熟睡的小妖童，他们没有被子，只能蜷成一团，但这并不能御寒，况且他们身上还有斑驳血迹，衣衫也褴褛不堪，在寒冷的深夜中更加难熬，即使是在熟睡，他们也是眉头紧皱，紧紧咬着牙，还发着颤，睡得极不安稳。
让人分不清他们是在做噩梦，还是单纯地被冷到了。
虽然他们现今的遭遇与噩梦并无二致……
每走一步，沈浅的心就沉一分，待走到货舱尽头，她仿佛陡然掉进了冰窟，刺骨的冷意将她团团包裹，她因震惊忘记了挣扎，就此落入无底冰渊，陷入虚无的惊骇与冰冷之中。
眼前，是一个淡金色的法阵，法阵中，竟是几个成年修士！
他们如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童一般，虚弱地躺在这货舱之中，面容苍白，遍体鳞伤。
身上的浅色衣衫沾满了鲜血与泥污，再不复往日清雅绝尘的模样。
“他们竟还抓修士！”沈浅惊呼出声，话音未落，她忙掩住了自己嘴，生怕惊动了船上的大妖。
“我从前听闻，有一种仙心链，取自修士金丹。原来是真的……”萧澄眼眸沉沉，周身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世间万事相生相克，有魔心链自然也有仙心链，不同的是，妖生而为妖，只要一个小妖童就可以制成魔心链。而修士需历经多年刻苦修行，才能修成金丹。
这一颗小小的金丹，凝聚了修士的希冀与血汗，本是给他们带来长寿之物，却被旁人觊觎，招来杀身之祸。
一想到不知多少道友被剜心取丹，沈浅的心也跟着阵痛起来，难过至极。
“是道友吗？”阵中有名女子不知何时醒了，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低声问道。
沈浅一惊，和萧澄对视一眼，见他神色毅然，她靠近那女子，悄声道：“是道友。我们误打误撞寻到此地，不知你们为何困于此？”
那女子憔悴的面容顿时焕亮起来，她满怀心酸与期望，哽咽道：“我们是逍遥宗弟子，我名为虞湘，日前我们一行人出门斩妖，不幸落入圈套，重伤昏迷，醒来时就在此地了。
除了我，其他人一直不曾醒来，气息微弱，不知还能撑几日。
还有我姐姐虞潇，那大妖见她貌美，强行掳走了，说要将她献给尊上，也不知她如今是怎样的光景。”
虞湘说着说着，悲戚不已，泪流不止。
沈浅听得眼圈泛红，她安慰道：“我们会帮你的。你可还知道这船上的其他事情，譬如他们的尊上是谁，你的姐姐被带到了哪里？”
虞湘凄苦摇头：“我困在此地，知晓的不多，只听说，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老巢去了，那尊上和我姐姐应该就在老巢里。”
“老巢？”沈浅若有所思，“要是我们能去到那里，就可以将他们全数歼灭了。”
斩草除根，正是他们最想做的事情。
“去大妖老巢要几日？我们若长期躲在这，怕是瞒不过去。”萧澄隐隐有些担忧。
虞湘想了想，道：“走水路要七日。你们若怕被人察觉，可以化身为猫，船上领头的好像是只猫妖，野猫整日在船上乱窜，也无人管束。你们只要小心些，避开那些妖魔，应该可以瞒过七日。”
“做猫？那你可擅长了。”沈浅饶有兴致地看向萧澄，挑了挑眉。
*
一夜过去，纵然天光不亮，船上的人也渐渐醒了，他们洗漱的洗漱，开灶的开灶，干活的干活，忙碌起来。
无人在意船上多了一只橘猫和一只黑猫。
沈浅与萧澄待在人烟稀少的船尾，这里零星躺着几只懒洋洋的野猫，和他们混在一起很是和谐。
沈浅第一次做小黑猫，觉得十分新奇，她观摩着那几只野猫的模样，也学起它们，仰着肚皮大字形躺在甲板上，假装在晒日光浴，虽然荒界并无日光。
“哈——”她打起哈欠，“昨晚没睡觉，好困啊。”
“你睡会儿吧，我看着。”萧澄道。
“好，那交给你了。”沈浅软绵绵地朝他摆摆手，随即闭上眼睛。
忙碌了一晚，又累又困，她迅速进入梦乡。
萧澄笑了笑，不再言语，他目视前方，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沈浅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说话。
“总算启航了，弄这一场真累啊。”一只猪妖抡了抡手臂，一脸疲累。
另一只牛妖转了转脖子，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
“如果我们可以像猫一样懒散度日，该有多好。”猪妖看着眼前躺倒一片的野猫，心生羡慕。
“说什么呢你。”牛妖大笑起来，“你要是像这些猫一样弱小，可能明天就尸骨无存了。”
“害，说说而已。”猪妖悻悻说道，他忽的注意到什么，“这只黑猫毛色好亮啊，感觉像是家养的。”
野猫因为常年流浪在外，毛发枯黄，可“黑猫”皮毛柔滑顺亮，仿佛散发着一层微光，猪妖看着心动，悄悄靠近它：“感觉摸起来很舒服……”
沈浅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靠近，但她半梦半醒，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猪妖就要摸到她了，一道白光闪过！
“啊！”猪妖被突然出现的橘猫划拉了一爪子，手背渗出血来。
这回沈浅彻底醒了，只见跟前是那只熟悉的橘猫，不远处是后退了几步，紧紧握着手的猪妖。
萧澄不过是去取了个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猪妖要抓沈浅，他心中一急，迅疾一跃而起划伤猪妖，挡在沈浅身前。
“这橘猫，好凶啊！”猪妖疼得龇牙咧嘴，起了杀心。
萧澄毫不退让，脊背高高躬起，如紧绷的弓箭，凶狠地看着猪妖。
“嘿！”牛妖忙上前拦住猪妖，劝道，“别多事，要是给虎老大知道，可能还要罚我们。”
“杀一只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待我把那只橘猫杀了，再将黑猫的皮扒下来做鞋垫！”猪妖恼羞成怒，完全听不进去劝。
“哎哟！别冲动，你又不是不知道虎老大的为人。”牛妖死死抱住猪妖，不让猪妖继续向前，同时朝野猫们使眼色，“快走啊，小猫！”
萧澄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依旧浑身戒备，一步一步地挪动，生怕他们来个偷袭。
沈浅不知自己补个觉的功夫竟也能招惹事端，她惴惴不安地跟在萧澄身后，死死盯着猪妖和牛妖，随时准备迎战。
“你们在做什么。”船中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
转瞬之间，一只高大健硕的虎妖站在猪妖身侧，面色沉沉地看着猪妖。
那虎妖约有六尺高，还一身腱子肉，整整比猪妖大上两圈。
猪妖瞬间怂了，讪讪赔笑：“没什么，和小猫们在玩耍罢了。”
虎妖看了看凶狠的橘猫，目光森然，“猫都要跳起来抓人了，在玩什么呢？”
“虎老大，真的就是闹着玩，你看那两只猫也没伤着，是吧。”牛妖僵硬笑着，解释道。
虎妖嗤笑一声，“人家猫一看就是一对，你该不是欺负人家黑猫了吧？”
“对天发誓，我连摸都没摸到它！”猪妖忙不迭喊冤。
“行了，回去干活吧。”虎妖斜眤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烦。
“好好，马上回去。”猪妖和牛妖飞也似地跑了。
虎妖顿了顿，也走向船头。
一切回复平静，沈浅松了口气，萧澄也放松下来。
正离开的虎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他们，眸色转黑。
第34章
确定三个大妖走远之后, 沈浅一屁股墩儿坐下，仰天长叹：“吓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