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准，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几杯下肚，李庆祥面色陀红，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笑意盈盈的妻子，扭头对李准说。
“嗯。”李准手机上收到了很多公司员工的信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路阿姨怀孕了。”李庆祥说。
李准原本只是点了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抬起头看了看亲爹，又看了看脸色也有点红的路雅，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种状况。
“以前虽然答应过你，不再要孩子，可是你路阿姨已经这个年龄了，这可能是她最后的做母亲的机会，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下，不过，如果你……”父亲跟儿子说这个事情，确实有点烫嘴。
刚和路雅结婚的时候，李准才16岁，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完全解脱出来。倔强的少年拒绝家里有女人替代他母亲的位置，拒绝路雅住进他母亲的卧室，拒绝这个女人的一切。
但是，年轻人愤怒怎么能扭得过成年人的深思熟虑，李庆祥还是和路雅结了婚，而李准一怒之下搬出了家门，独自过活。
但是，搬出去前，李准撂下了狠话，他李庆祥只能有他李准一个儿子，这个女人已经取代了他的母亲，他决不允许再有其他人取代他自己。
12年来，李庆祥和路雅一直遵守着这个规定，这也是李准逐渐接纳路雅的一个原因。
现在旧事重提，看着李准激动的反应，李庆祥和路雅都提起了一口气。
“嗷……”李准看看惊疑不定的两个人，又发出了一个音，“那什么，有了就要呗，我也没时间老陪着你们，生个孩子玩玩也不错。”
李准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算是通过了这件事。
“自己生的自己养啊，”李准看着李庆祥说，“出钱可以，别指望我帮忙带。”
路雅闻言松了口气，激动地拿起酒瓶给李准添上酒，“小准你放心啊，我妈我姐还有我，我们都可以带的，你放心好啦，绝对不会麻烦你的哟。”
李准默默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低下头继续吃饭。
已经十点了，李庆祥和路雅精神十足地靠在一起看春晚，李准自己坐在单人沙发上，格格不入的感觉和几年前并无差别，只是心里没有了那么多的抵触。
李准的手机都要炸掉了，却始终没有周宜的信息。李准再次把手机划开，心里默默吐槽这个狠心的女人。
叮咚一声，手机来了信息。李准赶紧划开，却看到张启辰的头像蹦了出来，不想搭理，正想息屏，谁知又蹦出来一条。李准拿近手机看看这家伙又在憋什么屁。
张启辰：【哥，我快气死了！】
张启辰：【简直无语】
张启辰：【太没天理了！】
张启辰还在疯狂情绪输出的时候，手机一震，李准给他回了条信息。
李准：【转账1000】
李准：【不想听！】
李准：【滚！】
张启辰看看还在喋喋不休的父母，爽快地收了一千块钱红包，顿时觉得爹妈的催婚攻击，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张启辰：【好咧哥，您忙！】
李准看着麻溜消失的张启辰，实在是坐不住，起身去了阳台。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忙到什么程度，一晚上连个信息都不发。
第一通电话没打通……
李准：……
第二通还没拨过去，视频就打了过来。
周宜穿着围裙，里面的宽领毛衣从一边肩膀上滑下，白皙光滑的肩膀上一根黑色肩带直接冲击他的视线。
李准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我在包饺子呢，一手的面，没来得及接。你们吃完饭了？”周宜拿着手机，走向沙发，坐下跟李准说话。
李准看看客厅里专心致志看电视的俩人，转了转身，尽量挡住客厅的视线。
“嗯，吃完了。你包饺子包了一晚上？”这是对周宜一晚上没发信息还心存不满。
“差不多吧，自己盘的饺子馅，自己和的面，可能要慢一些。”周宜听出了他的小情绪，耐心地解释着，“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主要是怕你不方便。”
“包点就行了，别那么累。”李准不敢太黏糊，怕他爹觉察出来。
“嗯，包好我冻起来一部分，哪天不想做饭了可以直接拿出来吃。”周宜笑了笑，“快包完了，明天你回来给你下饺子吃，我在里面包了硬币，看看你是不是那个有福之人。”
“那必须的，我要是没福气怎么可能遇见你。”李准张口接到。
“油嘴滑舌。”周宜笑。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有十多分钟，李准随意地一转身，看到李庆祥和路雅都贴在阳台的玻璃门上，想从不同的角度看清他手机上的画面。
仨人对视后，路雅和李庆祥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沙发上。
李准又和周宜聊了几句，就挂了视频，回到了屋里。
屁股一落座，“别问，问就是啥也不会说。”然后就盯着电视不发一言。
“哈哈，不说就不说嘛，不说又不代表没有，有了早晚就会说的，老李，不着急的哈。”路雅笑嘻嘻打圆场，噎得李准没话说。
“对咯，我刚才叫了小启辰过来，一会儿打麻将哦。”路雅再次开口。
“好好地你叫启辰干什么，他不得陪着他爸妈守岁吗？”李庆祥问。
“哎哟，小启辰还不如小准准呢，我们起码不明着催，我姐肯定要把小启辰催疯的，让他来我们家避避难吧。”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不到，张启辰就敲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堆年货。
“小姨，姨夫，过年好呀。恭喜发财，红包来不来？”东西还没放下，就冲人要红包。
李庆祥笑着看张启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李准的沙发扶手上，扶着李准的肩膀就开始摇，“哥，红包红包，我都来拜年了，还不拿红包。”
李准掏出手机，点开他俩的对话框，指了指刚被张启辰接受的一千块钱，“这是啥？”
“这是封口费，又不是压岁钱？”张启辰理直气壮。
李准往前一倾，反手掏出背后的抱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在了张启辰的背上，“能的你！”
“啊——小姨，姨夫，我哥打我……”张启辰哭得夸张，却乐坏了李庆祥和路雅，这孩子可比李准喜庆多了。
话不多说，四人很快摆好了麻将桌——单方面的厮杀开始了。
………………
不同于李准家的文新客人的热热闹闹，蒋少瑜家里的热闹似乎更具烟火气。
对，烟火，烟火四起的烟火。
田菲菲一下掀了年夜饭的桌子，把这场热闹直接推上了高潮。
“爱吃吃，不吃滚！”田菲菲一声怒吼，直接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为之一愣。
田菲菲把朱秋红蒋东来赶出家门后，就去住了月子中心。朱秋红一边恨的牙痒痒，一边逼着蒋少瑜给她想办法找个地方住。
田菲菲马上就要出月子，身体恢复得也不错，想着大年三十和初一回家，带着孩子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不想一开门，看到了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吃瓜子的朱秋红和蒋东来。
朱秋红尴尬地站起身，冲着亲家母心虚地笑了笑。
田菲菲脸一拉，鼻子里哼了一声，招呼没打一声，就进了卧室。
不进不要紧，一进卧室气不打一处来。她的婚床上，被子铺展着没叠，地上是朱秋红的高跟鞋，柜子里挂着朱秋红的衣服。最近蒋少瑜都在月子中心陪她和孩子，谁住在了她的卧室里，不言而喻。
不打招呼回来住就算了，还住在了她的卧室里，这口气田菲菲怎么能忍？
蒋少瑜好一招暗度陈仓，幸亏他出去玩了不知道她突然回家，要不然还不知道他竟然有这种手段。
回来就算了，家里两间次卧，住不开你老两口吗？哪有婆婆住进儿媳妇儿房间里的规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田爸扶住女儿因愤怒而战栗的肩膀，捏了捏，想让她平静下来。
“大过年的，得过且过吧。”
田母裴英把睡熟的外孙女交给田爸田建忠，把门一关，麻利地揭了床单，扔了被子，又拿出一床新的棉花被子扑在了床垫上，嫌弃的意味不言自明。
把孩子放在换好的被褥上，裴英又把屋里属于朱秋红的东西统统整理出来，一股脑地丢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年夜饭是田建忠和裴英做的，朱秋红两口子就像家里的大爷，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时不时地喊一声，“亲家，要不要帮忙啊？”但屁股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开沙发一步。
气氛在吃年夜饭时达到高潮。
田建忠做了八菜一汤，时间关系，饺子是超市买的速冻的，蒋少瑜回来的不早不晚，刚好赶上饺子出锅。
朱秋红和蒋东来不客气地上桌吃饭，蒋少瑜看田菲菲脸色不好，殷勤地给她布菜盛汤，伏低做小。
田菲菲低头吃饭，谁也不看，心想早知道不回来了，还不如在月子中心舒坦。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朱秋红，边吃饭边抱怨。
“亲家母，你们突然回来，害我们连个准备也没有，你看，只能一起吃这么简单的年夜饭。”
“少瑜，你也说说菲菲，刚一回来就把我东西往外扔，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
“菲菲啊，不是妈说你，你这脾气得改改……”
“亲家，你没事也劝劝菲菲，她这个态度人家会说她没教养——”
“哗啦——”
田菲菲一把掀了桌子，噼里啪啦杯盘破碎的声音，和着尖锐的怒吼，让这个跨年夜更热闹了。
第62章 李准的除夕夜
麻将桌上单方面的厮杀只对准了张启辰一个人，他哥转给他的一千块钱，连上路雅给他的两千块钱，也就两个半小时吧，就又回到了李家大门。
张启辰觉得自己位置不好，非要和李准换一换，李准好笑地看着他急得哇哇叫，爽快地跟他换了位置，结果还是一路点炮，最后估摸着再输下去他哥就受不了了，双手一摊，不玩了。
李准看看表，已经一点了，给了张启辰一个眼神，张启辰麻溜地站起身，“哟，小姨，都这个点儿了，也算是守了岁了，我不久熬你们了。估摸着我妈也该睡着了，那我走了啊。”
张启辰说着就拿起羽绒服，套上就准备走。
“对了哥，要不……我去你那玩游戏吧，咱俩通宵去。”张启辰似乎临时起意，提议道。
“呃……”李准闻言“为难”地看了看李庆祥和路雅，似乎在想托词拒绝张启辰。
“你们年轻人一起去玩嘛，我们也觉得困啦。”路雅看李准面露犹豫，及时接话。又拍拍李庆祥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行吧，那你们俩路上小心。启辰你哥喝酒了，你开车，路上注意安全。”李庆祥知道硬逼着快要三十岁的儿子在自己身边也不合适，终究是放了人。
凌晨的路上车并不多，也有外出跨年的小年轻嘻嘻哈哈喊着什么，不太能听得清。李准坐在副驾驶看着那些不知寒冷为何物，一心想要热烈，想要快乐的年轻人，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己的18岁，好像真的很遥远了。那个孤独的，冷硬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少年，似乎已经在他的记忆中越走越远。
那时的他，固执地以为只要他的父亲还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就不是一个人。但每每父亲和路雅出双入对，就连来出租房看他都是手牵着手时，他知道，他的反抗没有意义。
他的母亲走了以后，他就再也走不进任何人的世界。
现在继母怀孕了，属于他一个人的，形式上的父亲，也不再是唯一了，这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渴望被爱，虽然他从不说。讨来的爱，肯定不值钱了吧。
他一直奉行“想要，就去争取”的理念，却在本不用争取就能拥有的父爱面前，望而却步。
“我小姨真怀孕了？”突然开口问。
“骗咱俩有意思？”李准兴趣缺缺，怼张启辰都没了热情。
“哎，你也想开点，我小姨夫有个孩子，你不是也有了周老师吗？我小姨夫没空搭理你，周老师有啊，你不要纠结在一个点上出不来。”
“你有事业，有爱情，以后会有婚姻，有孩子，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说不好听的，要是我小姨夫先走了，我小姨连个孩子都没有，多孤单啊，生活多没盼头啊。”张启辰在旁边嘚不嘚个没完，李准托着脸，似乎在认真听。
张启辰说的他不是不理解，所以在李庆祥跟他提的时候他坦然接受了。但理智和感情总是敌对，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却不一定能接受。
“闭嘴吧你，让我安静会儿。”李准说完就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今天输了多少钱？”片刻后，李准问。
“至少五千。”张启辰也没细算，反正李准给补的话，只会多不会少。
“你要给他们钱就直接给呗，为啥非要让我输，我多没面子啊。”张启辰也是无语，本来过来打牌准备大杀四方的，李准一个信息发过来让他输的像个孙子。
“我给过了，这不是突然知道路阿姨怀孕了，给她添点营养费吗。”李准说着给张启辰转了五千过去。“今天在我家住吧，这么晚了别来回跑了，要不明天早上五六点大姨还得折腾你。”
“方便吗？”张启辰又不是不知道周宜在。
“方便，你回屋憋住别出来就行了。”
张启辰：……
………………
李准回家前先给周宜发了信息，虽然他认为这个时候周宜大概率在睡觉，可是万一她洗完澡穿着吊带在客厅看电视咋办？而且，带个男人回家，他觉得理应跟周宜打声招呼。
没想到周宜回得还挺快，是不是在等自己呢？
李准和张启辰回来时周宜正在厨房下饺子，快两点了，周宜猜，他们多半也饿了。
俩人脱了外套，各自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饺子了。
“周老师，这晌不晌，夜不夜的，咱们这顿饭算什么？”张启辰自来熟，接过周宜端过来的饺子问。
“哪有那么多讲究，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在家没那么多规矩。”周宜又调了料汁，放在二人面前。
“嗯，周老师，你不吃吗？”张启辰看周宜面前没放饺子，问。
“我一会儿从你哥碗里吃两个就行了，我怕胖。”周宜笑了笑，答道。
张启辰又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在李准得意的目光中，愤恨地咬了一口饺子。
李准洗漱完周宜已经快睡着了，听到他的动静还迷迷糊糊地往里挪了挪，待他躺下，翻了个身钻进了他怀里。
李准这会儿清醒得很，这几天的事情有点多，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股脑地涌向他的脑子里。
周宜卖了房子，而且要辞职，属于惹不起躲起来的策略，但没有从根上解决问题，以后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这口气周宜忍得了，他忍不了，他本就看蒋少瑜不顺眼，连带厌恶他刁钻的母亲，过年后得想个办法收拾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