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都有良好坚韧的品质,打碎了牙和血吞,做的是一脉相承。
蒋少琮已经回学校去了,他今年六月份研究生毕业,正是准备论文的阶段。
一家人似乎都回到了自己原有的轨道生,正常运转,总体维持了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蒋少瑜最近频频做梦,夜里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物,迷乱昏暗,抓不住,又醒不来,让他醒来后特别疲敝。
女儿在秦清事件后就送到了姥姥姥爷那边,睡在旁边的田菲菲睡得踏实,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卧不安寝。
人生的悲凉感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梦魇中蔓延,然后笼罩在他突然醒来的长夜中。往往是,夜半醒来后,再次昏昏入睡。
…………
湖面上吹着和煦的暖风,球球跑在软软的草地上,手里的风车转得的欢快。
“妈妈,妈妈,风车转转,快!”球球话还说不利索,喊着周宜让她看手里风车。
周宜闻言转过头,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露出了好看的牙齿。
“哇……球球的风车好厉害,怎么可以转这么快!”周宜张开手臂,球球哈哈笑着冲进妈妈的怀里。
抱着软乎乎的身体,周宜的心都要化了,忍不住理了理他汗湿的头发,又去亲了亲他可爱的脸蛋。球球短短的小胳膊搂着周宜的脖子,身上的奶香味就这样钻进了周宜的鼻孔,让她心里温软而踏实。
球球又跑远了,小奶音发出的笑声,听在周宜耳朵里,是那么的美好。
球球一身大汗地又跑了回来,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妈妈,妈妈,我好热,我好热啊……”
周宜再次伸手抱住球球,却抱到了一手的潮湿,身体也不再软软糯糯。周宜低头一看,只见球球脸色灰白,只瞪着黑色的瞳仁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又说了句:“妈妈,我好热……”
“球球……球球……”
周宜紧闭着双眼,双手在无助地挥舞着,嘴里喊着儿子的名字。
李准翻身坐起,把周宜的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周宜的肩膀,低声喊着她的名字,想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片刻后,周宜慢慢睁开了眼睛,眼泪让脸上湿漉漉的,她抬手抹掉,抬眼对上了李准担忧的双眸。
“我做噩梦了。”周宜意识恢复的很快,冷静的声音,不像是刚从睡觉状态中醒来。
“嗯,你一直在喊球球。”李准躺下,把周宜搂进怀里,“都一周多了,心里还是不踏实,是不是?”
李准以为周宜被秦清绑架后,一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才会频频噩梦。“明天要不再请个假吧,正好天气也暖和了些,咱们出去转转。”
“我们上课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请假,就意味着其他老师要多承担,太不好意思了。”拒绝道,“我确实是想球球了,再过几天就是球球的生日。”
李准恍悟,孩子生祭和死祭,应该都是母亲最难熬的日子,周宜睡不踏实,也在情理之中。
“到时候我陪你去吧,别想太多,如果球球知道妈妈因为思念他寝食难安,也会心里不踏实。”李准亲亲周宜的额头,“他希望你好好生活,跟你希望他安息,应该是一样的。”
周宜点点头,翻身钻进李准的怀里,想在这个男人宽阔厚实的肩膀里,暂时让自己脆弱一会儿。
球球生祭这天,周宜正好下午没课,晚上也不用值班,跟李准约好了,一起去看球球。
李准把公司里的事情跟张启辰交代好,拿起车钥匙就准备去接周宜。
曲良仪在这个时候端着咖啡,正好慢悠悠地从李准办公室门前走过。
在李准打开门,大步往外走的瞬间,曲良仪一个转身,咖啡就这么“不巧”地泼了李准一身。
李准看看被弄脏的白衬衫,好看的眉毛再次不悦地拧在了一起。这是为了尽快去接周宜,早上选好的衬衫,到车上直接换上黑色西服就行,不想被这个女人再次打乱了计划。
“哎呀,李总,不好意思,您怎么突然就从办公室出来了?”曲良仪扭转身,在最近的一个同事的工位上,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抬手就要给李准擦。
李准抬手挡住了曲良仪伸过来的纸巾,“这么说,我从办公室出来,还要提前跟曲助理打个招呼?”李准接过张启辰递过来的纸巾,捏起衬衣擦掉了上面的咖啡水渍。
“倒也不必,哈哈……”曲良仪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纸巾,一转身又放在了离她最近的,那位同事的办公桌上,“李总这是害怕被我摸到吗?”
那位被拍回卫生纸的同事:……这女人怕不是在找死。
“对,怕你把我摸脏!”李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扭头看了眼张启辰,“交给你。”然后就匆匆回家去换衣服了。
张启辰抱胸看着曲良仪,露出“给我老实点”的警告的表情。
曲良仪把咖啡杯里的咖啡一口喝干,杯子一甩,挂在自己的中指上,含笑看了张启辰一眼,婀娜多姿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旁边最近的那位被抽了纸巾的同事,看了看甩在自己胳膊上的咖啡点子,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准又回家快速换了衬衣,穿上提前准备好的黑西装,接到周宜时,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周宜一身的黑色,黑衬衣,黑毛呢大衣,黑阔腿裤,黑皮鞋,素净的而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给人一种破碎感。
只是一个生祭,周宜身上的气质就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他不敢想象,当初周宜,是如何一个人帮孩子更换墓地的。
周宜准备好了的黄纸和冥钞,还有很多叠好的金银元宝,她不知道地下哪种货币流通比较好,所幸都准备了个遍。她忘了她的儿子走的时候只有两岁,可能根本就不会花钱。
一个母亲,在这个时候是难以理智的。她是无神论者,可是她在此时希望人可以有魂灵。她当然知道人死如灯灭,却一厢情愿地希望孩子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
李准看着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后备箱,待她放完后,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从他的怀里,获得力量。
周宜把球球的墓地从城北郊区迁到了城西山脚,虽然需要绕道半个城区,去成功地避免了儿子受到朱秋红的打扰。
陵园管理还可以,球球的小墓碑周围还算干净。
周宜把球球生前喜欢的零食一样一样地摆好,又把准备好的需要烧化的纸币元宝烧透烧净。
待再抬起头时,周宜的脸上已满是泪水,而地上,已洒满一位母亲思念和痛苦的泪水。
李准一直在旁边默默给她递东西,看着她眼泪婆娑,他心如刀绞,却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就让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这一天,这个地方,尽情放纵自己的悲伤吧。
“球球,你有没有怪妈妈,选择了工作而没有好好在家陪着你?”
“球球,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小朋友欺负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别怕,谁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他。”
“球球,妈妈好想你,妈妈好像再抱抱你啊……”
“球球,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妈妈受了那么大的罪才把你生下来,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那算什么。我以为我把你这辈子的苦,替你受完了,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可是,可是……妈妈真的好后悔啊!”
“球球,妈妈为什么要把你留给爸爸和奶奶,妈妈真的好后悔啊,后悔自己没有再坚决一点,坚决到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周宜摸着墓碑上,胖嘟嘟的小男孩儿的照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似乎平时的只字不提,浑不在意,都是为了在此时喷薄得更彻底,更激烈。
周宜搂着墓碑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手脚麻木,哭到李准再也不忍心。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李准担心周宜这样把自己哭坏,终于于心不忍地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把人禁锢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从这种凄然的情绪中走出来。
周宜趴在他的怀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周宜的抽噎声慢慢平复后,她拉起李准的手,一起站在墓碑前。
“球球,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能不能接受,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婚了,以后,你就只有妈妈。”周宜扭头看看李准,“站在妈妈身边的这位叔叔,是妈妈现在的男朋友,她对妈妈很好,如果你还在,应该会喜欢他。”
傍晚的风,凉凉地扫起了墓碑前的尘土,打着旋围着周宜和李准转了半个圈。
周宜看着渐渐平息下的尘土,再次忍不住流下来眼泪。
或许,她的儿子,听到了她的倾诉。
在回去的路上,周宜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轻轻划开,便传来了蒋少瑜气急败坏的声音:
“周宜,你把儿子的墓挪到哪去了!?”
第84章 比赛
“这件衣服怎么样?”周宜拿起一套米白色的套装,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让李准给个意见。
“嗯,好看,衬得你更白了。”周宜抬头仔细端详了几秒,点头道,“配个什么颜色的衬衣呢?这个怎么样?”他走到衣架前,抽出一件白色的花领缎料衬衣。
“周宜看了看,觉得不错,拿在手里,又指了指旁边一套深灰色的套裙,讲课的话,是不是深色更庄重些?”
李准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拿起来看了看,“这个颜色,你穿是不是会老气了些?”
“会吗?”周宜扭头对上李准的眼睛,一脸的问号。
李准很少会看到周宜这种懵懂无措,拿不定注意的模样,一时觉得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嗯,灰色可能会显得老气,不信你试试。”李准说道。
周宜想想自己之前买的那几套灰色休闲西装,又想了想穿那几件衣服时,周围人的反应。
“还好吧,我学生说我穿灰色挺好看的啊。”周宜拿起那套灰色套裙,皱着眉头仔细审视着,似乎在审视自己的品味。
“学生见过什么,还不是见了老师穿新衣服,闭着眼睛就说好看。”李准继续揶揄。
“啊?是……是吗?”周宜不仅对自己的衣品产生了怀疑,连学生的话都开始质疑了。
“哈哈,”李准实在没忍住,走上前托住她的脑袋亲了她一口,“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好不好看肯定要穿上看看才知道。”
周宜推开他,看了看旁边几个笑眯眯看着他俩的导购,脸色有点微红,白了李准一眼,“也不是谁说我都信。”
说完拿着那套灰色套裙进了换衣间。李准闻言心里像吃了蜜,也就是说他说的,她都信了?
最终还是买了那套米色的套装,参加比赛时不至于那么沉闷。周宜坐在车上,却是一脸的纠结。
“怎么了这是?”李准攥住她的手,轻轻揉搓一会儿,问道。
“我有好几套灰色休闲西装呢,这以后还能穿吗?”周宜试过那套灰色套裙后,果断买了米色的,李准说得没错,灰色确实显老。
她本来就比李准大,穿好那套灰色衣服,站在李准身边,一下就有了年龄差。
“是那套衣服的问题,哪有深灰色西装陪裙子的,这种搭配本身就比较有年代感。你的那几套,我又不是没见过,那是浅灰色,还是阔腿西裤。配上你的板鞋,那比例,要胸有胸,要腰有腰,要腿长有腿长,根本不是这套裙子可以比的。”
李准把周宜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一手开车,盯着前方继续说,“周老师这身材,什么衣服驾驭不了?如果穿上没显现出效果,那绝对是衣服的问题!”
周宜被他的强词夺理取悦到,笑着摸了摸他的下巴,浅浅的胡茬磨蹭着手背,还挺舒服。
李准配合地左右微微摆了摆头,蹭得周宜哈哈直笑。
周宜下周就要去参加省级优质课大赛了,比赛在另一个城市举行,周宜又要出差三五天。想到要分别,内心竟然有几分不舍,又抓了下他的下巴,才不舍地松了手。
置办好衣服,一会儿还要回学校看晚自习。李准把她送到校门口,他笑着把脸伸过去,周宜快速亲了一口,又亲完瞟了眼校门口,嘿嘿一笑,下了车。
这几天周宜压力有点大,除了要完成常规的教学任务,还要准备优质课,学校里还有常规的春日书法大赛,演讲比赛,党员活动,百日誓师,招生宣传……周宜每天都精疲力尽。
终于挨到了周六,明天她就要出发去比赛的邺城,中午睡完午觉,她把折叠床收好,放在了办公室外边。今天她看到是校长值班,不出意外,校长应该会转到他们办公室这边。
她是下午第二节 第三节的课,第一节还可以再把课备备。
刚把课本打开,手机上又发来了一条短信:
周宜,我求求你了,求你告诉我,你把球球的墓挪到哪里了?
这几天周宜拒接了所有的陌生电话,蒋少瑜根本打不通,刚开始发信息还是怒气冲冲的质问,今天已经换成了哀求。
和之前是一个套路,每次被她撞到微信撩骚,他总是嗷嗷叫着说周宜不相信他,见周宜不为所动,就开始说软化哄骗。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也就这点手段了。
周宜把手机息屏,低头继续备课。
上完第二节 课,周宜刚坐在办公室喝了口水,校长就笑眯眯地敲门走了进来。
“周宜啊,怎么折叠床放在门外啊?回头收了吧。”放门外肯定不对,也不好看,周宜当然知道,不过等的就是让校长开口问罢了。
“校长好,”周宜站起身向曹文广打了个招呼,走到办公室的过道里,“您看我们这个办公室,应该是学校最小的办公室了吧,走路都要侧侧身,上午最后一节要看班,下午要签到,我这都吃住在学校了,床必须得留吧?”
“嗯,班主任辛苦,起得早,睡得晚,中午确实要休息会儿。之前也没见放在走廊里啊。”曹文广指指折叠床说。
“对啊,我之前放在那个小屋子。”周宜指了指实验室旁边一个长期闲置的小屋,之前一直放置不用的桌椅板凳,后来周宜把那个房间好好收拾了收拾,中午就在那个小房间里睡,醒来就把东西收拾好,随手把门关上。快一年了,一直这样操作。
不想教师发展中心主任那天心血来潮,来他们这边转了转了,发现了周宜独占一个小屋,提醒周宜把午睡用品挪走,说那个房间学校要放东西。
周宜以为他一年不来一次,偶尔过来指示一下,摆摆主任的架子,也在情理之中,口头上应着,也没真当回事。
不想一年不来一次的主任,一周内来了三次,每次都在催周宜把东西搬走,周宜看主任这架势,在不搬走就是不给面子了,于是就搬到了办公室。
折叠床靠墙放也不是放不下,她今天放门口就是想借题发挥,告个状。
“那还放那边呗,为什么弄出来?”
“詹主任说学校要用那个房间,催我三次了,应该是用得挺急的。您看我们这个办公室,有男有女,中午休息本来就不方便,把床收起来,更是没地方放。要不校长,您给我指派个地方吧,也省得我放走廊,影响学校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