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没让张启辰出面,他直接去和林南荣的母亲回了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主要是他太闲了。
信息带回来的有限,林南荣的母亲并没有提什么要求,只反复说,他的儿子三十岁就殒了命,她不甘心。
世间唯有不甘心难以救治,执念救人也害人。周衍简单粗暴,也没想听一个老年丧子的女人絮絮叨叨说她的不行人生,而是大手一挥,把人抬进了一幢两层小院——他自己的住处。
“大姨,我跟您说,做保洁多累,您就在我这当长辈,您不是缺儿子吗?巧了,我也缺个妈,每天您只要能帮我做个饭,这屋里里里外外都归您管,我每月还开您一万块钱。”周衍最不缺的就是钱,跟人谈条件时,如果对方说没什么要求,大概率是因为你的条件不够诱人。每月一万,持续性输出,周衍就没想过她不动心。
只要她肯松口,后面都好办。
蔡芬芳原本以为李准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以他大老板的身份,肯定要以势压人,给她些颜色看看,不想却被送到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小楼,还让她做……长辈?
一辈子在穷乡僻壤过活的寡妇,对有钱人有天生的畏惧感。她以为周衍在给他耍花招,却不想第二天周衍先给她买了一堆衣服,又给她准备了一系列生活用品,完全是一副让她长住的模样。
蔡芬芳受宠若惊。
有些人空有一身年龄,成长的环境却决定了她的眼界和认知。在知识越贫乏的地方,越容易滋生恶,也容易因为见识的短浅,感动于微薄小利。
在蔡芬芳住进周衍小院的一个星期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李准的办公室。
果真,辖制了傀儡,提线者会自动现身。
张启辰看着女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心中气恼,没好气地放下两杯咖啡,又愤恨地看了女人一眼,张启辰关上了李准办公室的门。
李准坐在板台的后面,看着女人沿着办公室转了一圈,视察般,故作优雅地坐在了李准对面的转椅上。
“你果然是我看中的男人。”女人头颅微微抬高,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荣幸。”李准盯着她,简短地接了两个字。
“你后悔过十年前的决定吗?”郑筱雪盯视着李准的眼睛,带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李准回望郑筱雪,嘴角噙着冷笑,丝毫不输对方的气势。
“李总贵人多忘事。”郑筱雪靠回椅背。
“不重要的事,没必要去记。”李准也靠回椅背,说。
一个小时后,郑筱雪从李准办公室出来,曲良仪端着满满一杯咖啡,非常“不小心”地撞在了她的后背。
“哎呀,你会不会走路,这么多人的办公区域,怎么能走路中间?什么素质!”曲良仪还没等郑筱雪说话,抢先嚷嚷道。
张启辰:干得漂亮!
郑筱雪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裙子,从后背到臀部,到小腿,全被沾上了褐色的咖啡,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愤怒地转身,抬手就要往曲良仪脸上扇。
离她两步远的李准,长腿一迈,伸手抓住了郑筱雪的手腕,曲良仪配合默契,抬手给了郑筱雪一巴掌。
“哎哟,条件反射,不好意思。”曲良仪做出一副抱歉的样子,她可没吃过什么亏,这女人是哪棵葱。
郑筱雪一只手被李准攥着,一只手抚上自己被打的脸,“李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如果我理解无误,郑小姐此刻是我的敌人。”李准甩开她的胳膊,手一挥,张启辰把曲良仪拉到一旁。
“衣服脏了就赶紧去换,就不要再招摇了。”李准双手插兜,冷冷地说。
“你最好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我绝对没跟你开玩笑!”郑筱雪转身,浅蓝色裙子上露出了丑陋的咖啡渍,带着一身狼狈,高傲地走出公司。
李准很晚才到家,进门时带着一身酒气,一进门就趴在了周宜的身上,张启辰在他身后,冲周宜抱歉地笑了笑,然后麻溜地逃之夭夭。
周宜扶着李准直接进了卫生间,把他安顿在马桶上。然后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把衣服都扔进洗衣机,再回到卫生间时,李准穿着小内裤已经在打盹了。
周宜心里有点厌烦,拿起花洒,等水温稳定后,对着李准兜头就浇了下来。
李准摇摇头,避开从头上流下来的水珠,抬手搓了搓脸,抬眼看了看脸色严肃的周宜,又垂下眼任周宜“为所欲为”。
总的来说,李准是一个比较配合的醉鬼,让抬胳膊抬胳膊,让抬头抬头,洗完踩头发擦身体也乖得很,周宜初看到他的醉态时,那股冲上天灵盖的怒气,也慢慢消散。
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喝得这么醉,原谅他一次吧。
把人收拾干净,又架住他,把他挪到卧室。周宜把又把卫生间收拾干净,倒了杯蜂蜜水,端到了卧室。
刚要把李准扶起来喝水,却看到他已是满脸泪水。
心中诧异,周宜把人搂在怀里,抬手抹掉他的眼泪,“怎么了,李准,李准,你醒醒。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准摇摇头,脑袋在他怀里钻了钻,把她的腰搂得更紧。“我好爱你啊~”
李准虽然嘴甜,但很少这样直接表白,周宜觉得有点有意思,摸着他半干的头发,故意逗他,“谁好爱谁啊?”
“李准好爱……周宜啊~”李准醉言醉语,却更感人。
“李准……真的不爱郑筱雪……我……不爱郑筱雪……”李准继续断断续续地说。
周宜心里猛地一睹,抚摸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郑筱雪是哪个?”周宜的声音在颤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李准再没了声音,趴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周宜把李准轻轻放在枕头上,给他搭上被子,关上灯,躺在他旁边,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李准早上醒来的很晚,周宜已经起床做好了早饭,她这学期周六没有早读,却很少这么早起床。
书房里的电脑噼里啪啦,敲得很响,李准听得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宝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周宜从电脑后抬起头,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李准,没有说话,继续手里的工作。
脸色有些苍白,而且没有对他笑,李准顿时有点心虚。
“周宜?心情不好吗?还是我昨晚喝醉,扰得你没睡好?”李准走到她身后,看她又在“挣外快”。
“嗯,可能是你身上的酒气太重了。”周宜摘下眼镜,双手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实在没有调整好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眼光看李准。
李准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对一个情绪一直很稳定的人来说,突然的失落,确实太过明显。
“我是不是说什么醉话了?”李准把她从办公桌后拉起来,搂着她往客厅的沙发上走去。
“对。”周宜点点头,抬眼看向李准,“你说,你不爱郑筱雪。”
李准揽着她坐在沙发上,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周宜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说出了口。她虽然害怕问明白让自己接受不了后果,但,刚不想二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李准心里也跟着一紧,“你是不是想问我,郑筱雪是谁?”
周宜点点头,然后看向他的眼睛,“可以问吗?”
“她是——”几个字在李准嘴里咀嚼了一圈,最后似乎下了决心般,舌头一翻,砸出了几个字。
“我的初恋。”
第113章 郑筱雪
“初恋”两个字,意料之外地砸在了周宜的心上,也消解了她心头的焦虑。初恋嘛,既然早已成为历史,就必然有成为历史的理由,那个分裂二人情感的理由,周宜不觉得可以跨越时空,自动消解。
人们对初恋的向往,往往是源自对曾经的想象,毕竟,时间是个强效滤镜,它会让人自动过滤掉很多糟糕的回忆。毫无疑问,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周宜悄悄松了口气。李准从未介意她离过婚,她也从未纠结过他的过往,初恋,似乎并非一个不可解决的问题。
“然后呢?怎么突然想起她了?”周宜捏了捏他的手指,问。
“她昨天突然来找我了。”李准坦白道。
郑筱雪是李准在高三时就谈的女朋友,高考时俩人选了同一座城市,关系一直很好。
转折出现在大一放寒假过年那几天,正上高二的弟弟,回家跟她告状说,
“李准”的名字从弟弟嘴里冒出来时,郑筱雪是有点震惊的。在和李准谈恋爱的一年多里,她只知道李准家境尚可,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背景。
他带着郑江川去去和李准约会,两个人的世界,可以被安插了一个多余的人。看到郑江川,李准脸色很不好,只是碍于郑筱雪的面子,他没有当场发作。
在郑筱雪眼中,李准一向是一个温和好说话的人,他虽然倔强,但从不对她发脾气。年轻女孩,在恋爱中最容易恃宠而骄,往往喜欢通过让男友让步,来检验对方对自己的真心。而眼前,就是一个决不允许她在弟弟面前,丢面子的机会。
“张启辰只是你表弟,这是我亲弟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郑筱雪不高兴地说道。
“那得看看他做的是什么事。”李准没有松口,郑江川玩弄感情,又背叛威胁,这种行为让他不齿。并且,张启辰因为他,已经有了严重的抑郁情绪,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他郑江川就害了一条命。这怎么可以用简简单单的亲疏远近评判。
“他小孩子不懂事,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郑筱雪强调,似乎“不知者不罪”是郑江川的免死金牌。
“所以,我现在在教他,该怎么懂事!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要不然永远学不会对自己负责任!”李准转了转手里的奶茶,依然没有松口。
“你真的要逼我弟弟转学?他如果不转呢?你能拿他怎么样?”郑筱雪脸色也变得不好看,生气地问。
“他不转学,我就打到他转学。”李准黑着脸看向郑江川。
接触到李准威胁意味十足的目光,已经被大过一顿的郑江川瑟缩了一下。
“我开学走了,周衍还在这,他又不是没在周衍手里吃过亏,不信你就试试!”李准看向郑筱雪。“另外,
也怪郑筱雪时运不齐,偏偏在李准刚带张启辰去看过医生后,就约他出来。张启辰已经出现了自我怀疑和厌弃,而且,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存在情感障碍,否则可能会有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毁人一生,还理直气壮,稳稳地踩在了李准的情绪点上。
会面不欢而散,郑筱雪一连一周都没有搭理李准。李准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个信息,跑到她家楼下等了三天,买了她喜欢的洛丽塔裙子送到她家门口……郑筱雪始终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她只要李准放过她的弟弟,并向她弟弟道歉。
问题卡在这里,已经不是感情的问题,是三观的问题。李准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给她发了分手信息,然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独自颓废了半个月。
路雅敲他的房门时,李准没有给予回应,李庆祥叩门而问时,他无奈的喊了句,“我失恋了,让我静静!”
然后张启辰就被送到了他这里,用李庆祥的话说,俩年轻人一起打打游戏,事情就过去了。张启辰也知道,为了自己,李准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本来卑微如微尘的他,踽踽独行在暗沉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已成为既定的命运。可有个人突然出现,虽然没有踩着七彩祥云,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的痛苦和自卑,都值得被看到。
于是,一个少年抓住了一束光,从海底慢慢浮出海面,去大胆呼吸这个世界,给予每个人的新鲜空气。
郑筱雪没有想到李准会提出分手,当看到他的一个个电话,一条条信息,一件件礼物,以及焦急地等在楼下的身影时,她内心是欢喜的,因着这份欢喜,她觉得她胜券在握。毕竟,一个如此在乎他的男友,怎么会让她失望呢?
男人的心思她没猜透,她独享这份爱情的优越,却没机遇换位思考的体谅。
后来郑筱雪出国交换,去年才刚刚回国。
出国的日子并不好受,在亚洲人普遍不受欢迎的留学圈,她为了融入有色人种的“高贵”的圈子,变得虚荣好利,渐渐迷失了自我。
她沦为几个人的玩物,却难换来李准曾经十分之一的真心。破碎的心灵和身体,让她疲惫不堪,正好父母要求她回国发展,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总好过如浮萍般瓢泼在异国他乡。
但是事情总难遂愿,她在国外并没有学到什么真材实料,大学毕业后也一直在做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现在回国,履历一般,“海龟”也不再是香饽饽。于是她在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直播行业,现在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颜值主播。
初恋的影响力很强。榜一榜二大哥确实很豪爽,但喜欢她的目的往往不单纯。曾经那个满眼都是她,对她耐心、体贴又高大帅气的男人,在膘肥体壮,油腻不堪的对比下,尤其令她怀念。
于是她几经打听,找到了他的住处,却在“偶遇”他的等待中,看着他牵着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走出了小区,往附近的公园走去。
他满眼都是她,他跟她说话的是那样的温柔缱绻,他在有风吹来的时候,转身把她搂在怀里替她挡风,他一如十年前高大帅气,甚至更为有型。
她直嫉妒得咬碎了银牙。过年的欢乐氛围,都冲不淡她心里的悔恨。
几番调查,她庆幸她还没结婚,那个女人只是他的过客罢了。以己度人,她以为,他会像她思念他一样,思念她。
可是,李准像中了毒一样,满眼满心都是那个女人,她该怎么办才能分开他们?才能让自己争取到一丝机会?
老天爷都帮她呢,她在李准家门口徘徊的时候,遇到了从外地找过来的蔡芬芳,她要来找李准,帮自己找份养老的工作。因为她记得,李准在给她抚恤金时说过,如果以后需要帮忙,可以来找他。
她来了,却遇到了心怀鬼胎的郑筱雪。
然后在郑筱雪花言巧语的诱骗下,蔡芬芳成功沦为她的工具。她每天只需要盯着李准的动向,然后向她报备,就可以每月拿到3500块钱的工资。
诅咒其实是有规律的,只要李准去了周宜那里,第二天就会收到诅咒短信,她本来是想用这种方式给李准强烈的暗示,不想李准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张启辰,根本就没关注这中间的关联。
在她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方法,去离间李准和周宜的关系时,蔡芬芳竟然被周衍接走了。蔡芬芳只告诉她,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并且他们的小动作已经被发觉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她已经不想继续躲在暗处吃狗粮了,索性来个开门见山,说不定,李准见到她,会回忆起他们曾经的美好呢?只要给她时间,他们一定可以慢慢把关系修复到曾经一般美好。说到底,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出现过多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