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她吓了一跳。
林虎已经俯身给她系好了安全带，并且从另一侧上了驾驶位。
“你会开车啊？这谁的车？”白玉兰吃惊不已。
驾驶位的车门开着，张海军站在那里笑着说：“林虎比我会开车，你放心坐着吧。”
林虎关上了车门，启动了车子。
难道他这次说坐班车进城，就是为了开这车回去？白玉兰无端猜想。
一路，林虎全程冰着脸。
从来没见过林虎这一面的白玉兰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轿车不比拖拉机。
到了高庄，才不过晚上八点。
但这个时候，庄子上的人大多入睡。
轿车又没有突突的声音，所以并没有跑来看车的人。
林虎将车开到自家院子里，从后备箱一箱箱地往下搬东西。
搬下来就放在院角的背阴处。
正是数九天气，这个角落整天都晒不到太阳，东西放在这儿可以一直处于冰冻状态。
白玉兰不知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也不敢问。
将六只箱子摆好，林虎回头看见白玉兰，愣了一下，问：“你咋不进屋，外面不冷吗？”
第153章 世上的人比山里的妖精可怕
白玉兰这才意识到冷。
屋里，炕是暖的。
但林虎的脸还是冷的。
白玉兰很乖地给林虎倒洗漱的水。
“我不要你伺候我，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成吗？”林虎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牙刷缸子。
“我保证，就这一次。”白玉兰的心就像泡在醋液里的鸡蛋壳。
她知道错了。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向你汇报，好不好？”白玉兰一副坦诚认错的态度，低着头，要多乖有多乖。
林虎终于忍不住笑了：“我没说让你汇报，我就是希望你长点心，这世上的人，可比山里的妖精可怕多了。”
“饿了吗？”他问白玉兰。
白玉兰点点头。
早都饿了，又饿又渴。
“等着我。”林虎拿了一只搪瓷盆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凛冽的小北风进来了。
搪瓷盆里装着好多东西。
“这都是啥？”白玉兰在烛光下看着这些东西。
有干虾，巴掌那么大，色泽红润，一看就是熟的。
还有长条的肉。
“这啥肉？”
“鱿鱼肉干。”
还有一些小丁样的东西，圆柱形状的，每个都有拇指头那么大。
“这是啥？”她问林虎。
林虎拈起一颗喂进了白玉兰嘴里。
她嚼了一下，只觉非常鲜美，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自己又拿一颗吃。
“这是大海里的东西，扇贝干，淡干的。”林虎宠溺地捏捏她的耳垂，“爱吃就每天吃，都是给你买的。虾干也是淡干的，还有冰冻带鱼。你不喜欢吃鸡肉，那就吃这些。”
白玉兰的眼里渐渐有了泪水，心里甜得像喝了蜜。
终于明白，这一趟，林虎是专门给她置办年货去了啊。
“你对我太好了。”她忽然就抱住林虎，将脸贴在了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些东西一定花了不少钱吧？”她问。
“我媳妇吃东西，还算计花了多少钱？”他问。
于是，她也不问了，伸手拿了那手掌长的干虾剥开，先递给林虎。
林虎吃着，也剥一个给白玉兰。
果然都是淡干的，保持了虾的鲜味，没有咸味。
“我也要去看看。”她拿了手电筒。
林虎拿了大衣给她披上。
阴凉的角落，六只箱子，满满的都是海产品。
一箱子冰冻带鱼、一箱子淡干海虾，一箱子淡干海参，一箱子干贝，一箱子鱿鱼干，一箱子杂七杂八的鱼。
可以想象得到，今年能过一个丰盛的年。
“你哪里搞到这么多海产品？”白玉兰有些奇怪。
这儿是内陆，离大海很远很远。
好些人别说吃这些东西了，就是见都没见过，包括白玉兰自己。
扇贝干还是第一次见。
“你爱吃，都留着你吃。”林虎说。
“那肯定，这些东西这么宝贵，可不能随便送人。”白玉兰明白林虎的意思。
“媳妇这次脑袋灵光了。”林虎表示赞同，“不过，该送的还得送，比如，岳父岳母，比如，老得快掉牙的大舅哥。”
他指的是白玉堂。
却不知这时候的白玉堂，根本不想吃这些东西。
白孝廉放养的滩羊，肉味鲜美，在白玉堂看来，羊肉的香味，是任何海鲜产品都无法比拟的。
第154章 今晚不睡觉
隔天，林虎和白玉兰将各样海产品干货拣了些开了红旗车送到白孝廉家。
白玉堂和白孝廉正围着火炉吃萝卜炖羊肉。
白玉堂吃得很满足，直言在庄子上的这些日子是他吃饭最香的日子。
庄子上人看见白孝廉家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都以为是上面来的了不起的大人物。
在庄子里人的眼里，只有大人物才开小轿车。
而人们，对大人物有着天然的敬畏，都不敢像看拖拉机那样，全都跑来看。
他们都是暗中观察，观察了半天，更确定是大人物。
车牌是省里的。
那位经常去省里买种子化肥的小董得出结论。
再闻闻那窜窜的萝卜炖羊肉的味道，可不是招待大人物才有的规格吗？
作为大队长的郭建宇不敢怠慢，也不敢贸然越过镇领导来接见省里的领导，忙派人去镇子上汇报情况。
屋里，白孝廉白玉堂王冬梅林虎白玉兰几个人吃罢饭，正坐着说话，忽听外面一阵鞭炮响，倒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冬梅先掀开门帘一看。
了不得，大门口进来十几个人，都穿得干净体面。
“这都是些干啥的？”王冬梅有些奇怪。
忽然看见郭建宇走在后面，忙走过去问。
郭建宇倒问她：“白二婶，你家里来了省城的人，也该提前跟村上说一下啊，你看看，村上啥都没准备。”
“省城的人来好多天了，我跟你们说了啊。”王冬梅想到了林虎朋友的爹白玉堂。
当然她现在也不知道白玉堂的名字，只知道白玉堂是林虎朋友的爹。
“不是那个老头子，是今天开车来的。”郭建宇压低了声音说。
开车来的不是林虎么，咋成了省城来的人了？王冬梅纳闷。
镇长已经走到堂屋，双手握住了林虎的手：“不知领导莅临，接待的迟了。”
林虎莫名其妙，郭建宇见握住了林虎的手，忙走过来说：“镇长，他是我们庄子上的人。”
认错了人，镇长有些尴尬。
但这也不能怪镇长，谁让林虎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呢，就是镇长本人，也没这气势。
镇长满屋环顾，除了两个老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年轻女人，就没了旁人，领导哪里去了？
“省城来的人领导呢？”不见领导，郭建宇也有些着急。
“啥省城来的领导？没看见啊，他们就是来，也不可能来我家啊。”王冬梅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门口那红旗轿车谁开来的？”镇长问。
整个镇子上都没有那么一辆轿车，他本人，作为镇长，都是骑自行车来的。
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只有省城，甚至京城的大人物才开得起小轿车。
“是我开来的。”林虎说。
“你开来的？”郭建宇冒汗了。
“嗯。”林虎说。
“你的车？”镇长都有些不可思议。
“我的朋友的。”林虎说。
“你朋友在省城？”镇长问。
林虎点头。
镇长再次握住了林虎的手，很随和地笑了：“郭队长让人去镇上说，说省城来人了，看来是闹了一场乌龙。”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镇长当即要走。
郭建宇惶恐得很，镇长示意他不必多虑：“换做我，也会这么想的。”
镇长一行人要离开，郭建宇示意林虎用车送送。
林虎却摇头。
人走了，林虎才对郭建宇说：“这个镇长一身正气，用车送他，他肯定不坐，咱们一旦用车送他，还会招致他的反感。”
郭建宇不禁对林虎大为敬佩。
尽管车不是林虎的，但庄子上的人对林虎的赞扬更上了一个层次。
这年代，城里会开车的都不多，更别说农村里。
***
年前都是最忙的。
从省城回来，白玉兰和林虎天天到王冬梅这儿帮忙。
王冬梅也比往年更忙些。
往年的年货做一份。
今年要做两份。
自家一份，女婿家一份。
炸了一天油饼子麻花油果子。
蒸了一天花卷和鲜桃。
鲜桃就是三十晚上祭祖用的面粉做的桃子形状的蒸馍。
烧了一天烧饼和点心。
洗了一天衣服床单。
到了除夕这天，才算忙得差不多。
按习俗，除夕白玉兰和林虎就不能再待在白孝廉家。
女儿要等正月初三才能到娘家拜年。
夫妻俩回到自家院子里。
屋里屋外，都干净整洁。
西屋的桌子上，摆满了几个筛子，筛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花馍。
酱缸里装着油饼。
油饼装在酱缸里盖上木锅盖，能保持酥软。
林虎踩着凳子贴春联。
白玉兰站在远处看左右高低。
“往东一点，好。”
贴上下联的时候，白玉兰这么说。
“右边往上一点，好。”
贴横联的时候，白玉兰又这么说。
很快，门神和对联都贴好。
灶神爷灶神奶奶也焕然一新。
这个时候，庄子里已经到处是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
贴好对联就放一串鞭炮。
林虎也用手拎了一串鞭炮点燃。
炮声很脆很响。
等林虎回到屋子里，白玉兰已经下好了长面。
贴好对联就吃长面，这是规矩。
吃了长面，白玉兰洗锅，林虎负责在堂屋的供桌上、灶神跟前摆供品。
供品有鲜桃，有油饼，有肉，有水果有点心……凡是干净的没动的东西，都可以。
摆好供品，林虎在每个香炉里上三炷香，烧黄表纸，奠酒，叩头。
从现在开始，香炉里的香就要一直续上。
只需在香快要燃尽的时候，再敬上一炷。
庄子上习俗，今晚不睡觉，要守岁。
第155章 白玉兰的菜
上好香，夫妻俩就开始准备年夜菜。
屋子里烛光温馨，收音机里播放着庆祝春节的节目。
岁月是那般悠长美好。
不大功夫，夫妻俩就做好了九道菜，寓意长长久久。
一个凉拌猪头，一个红烧猪蹄，一个凉拌豆芽，一个醋溜白菜，一个扇贝小米粥，一个酸菜炒猪肉，一个炖羊肉，一个烧带鱼，一个麻辣豆腐。
带鱼和扇贝小米粥是林虎做的。
其余都是白玉兰的手艺。
林虎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连连夸赞，说媳妇的手艺好。
喜得白玉兰眉开眼笑。
“这是我长这么大，吃的最丰盛的年夜菜。没结婚的时候，除夕晚上坐夜，就啃羊蹄，吃羊头。”白玉兰望着一桌子菜，发出感慨。
“以后会越来越丰盛。”林虎给媳妇掰开一只猪蹄，“啃猪蹄吧，这猪蹄很好吃。”
林虎虽然没有喂猪，却在庄子上的人家买了半个猪头两个猪蹄。
“我还是尝尝你做的带鱼吧。”白玉兰拿起筷子，“我没吃过带鱼呢。”
“嗯，这个刺多，慢慢吃。”
不知是林虎做得好，还是带鱼好吃，白玉兰吃了一块，还想吃一块，但想到还有那么多菜，就省下肚子吃别的。
“喝点扇贝粥。”林虎给白玉兰舀了一碗粥递过来。
“一碗我吃不了，我还要吃别的。”白玉兰笑着说。
“吃不了剩下我吃。”林虎宠溺地说。
白玉兰喝了半碗粥，味道也极为鲜美。
吃了带鱼喝了粥，该吃自己做的菜了。
她把筷子伸向醋溜白菜，林虎忽然阻止：“吃了鱼，可不能吃白菜，你啃猪蹄吧。”
又把猪蹄递过来。
“那我吃豆腐，我得尝尝我做的豆腐咋样。”白玉兰把筷子伸向了麻辣豆腐。
林虎又阻止：“你还是先啃猪蹄。”
白玉兰奇怪了：“你咋总让我啃猪蹄啊？”
“你不是爱吃猪蹄嘛。”林虎笑着说。
“我也爱吃豆腐。”白玉兰把筷子伸向了豆腐，搛了一块，放在嘴里。
瞬间，她的表情就不对了。
她望着林虎，问：“这豆腐好吃吗？”
“我媳妇做的豆腐，绝对好吃。”林虎忍着笑说。
白玉兰看了他一眼，又把筷子伸向凉拌豆芽，尝了一口，又伸向炖羊肉……一翻尝下来，白玉兰明白了林虎为啥只让她吃猪蹄了。
瞧着她古怪的表情，林虎终于忍不住笑。
“你还笑。”白玉兰放下了筷子。
她的心里，在这一刻，全是对这个男人的感动。
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
她做的这些菜。
除了红烧猪蹄，其余的都是齁咸齁咸，比咸菜还咸，根本没法吃。
菜做到这个份儿上，男人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怎能不让她感动？
“我重做吧，再加点料，再兑点水，这没法吃。”她惭愧地说。
“留着明天吃吧，年夜菜本来就要剩下的，年年有余嘛。”林虎不介意地说。
“可这些菜今晚没法吃。”
“猪蹄和带鱼还有粥，够咱俩吃了。”林虎说。
“好吧。”
她啃着猪蹄，再三说：“我以后一定好好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