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知道她。是韩墨言。
好似之前她来找过自己，只不过那时候她没有说上几句话便离开了，之后也未曾再来。云辞还以为她没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现在又看自己？
云辞下意识抬手往自己脸上摸了下，并未有脏东西。她是在看什么呢？
可还未等云辞去问，就上课了。
先生抱着书来，所有学生起身行礼问候。
云辞暂时将心中疑惑压下，认真听着课上内容。该记录下的，一个不少的记着。
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内容标注。
一堂课结束后，云辞将自己于课堂上记录的标注与内容结合着看一遍，还未阅读完，身前便有身影覆盖。
云辞愣了下，悠悠抬起头。
韩墨言站在她桌案前，握成拳的双手垂在身边两侧，嘴唇紧抿着，眼神却难掩紧张之意而在颤动。
她像是鼓起勇气来到这里，周身显然散发着不自在和僵硬的气息。
而她头上，依旧顶着个“二十”。与之前云辞看见的相同，不曾有改变。
其实云辞还挺好奇的，她和韩墨言都不能算是认识，自己在她头上所能看见的数字居然有“二十”，再多一点，都可以跟她父亲比了。
“云、云二小姐……”韩墨言艰难开口。
云辞眨了眨眼，面色温和：“韩姑娘，你有事找我吗？”
韩墨言抿了下唇，继而点头：“有。”
她紧握着的手心中有些许汗冒出，紧张慌乱感更甚。她看着云辞脸上柔和的浅笑，心下深深呼吸两次后，又再次开口：“云二小姐，方便出去说话吗？”
云辞有点诧异，但还是点头：“可以。”
她合上书，随即起身。
韩墨言走在前面，云辞跟在她身后。
她们走出学堂范围，去到旁边一棵柳树下。韩墨言站定脚步，云辞亦跟着停住步伐。
韩墨言转过身来，抬眸望向云辞，眼眸因紧张而闪烁着，有些像是夜间星辰。也让人瞧着她这般模样，有种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感觉。
云辞没有说话，安静注视着她，等她先开口。
似是于内心中挣扎纠结了一番，她还是开口：“云二小姐，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云辞眨眼：“你说。”
“你能不能……”韩墨言交握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扣紧，才抬起的头又低下去，嗓音显而易见的有些许颤意，一听就知道她此时很紧张。
不，是特别紧张。
韩墨言小心着抬头看了云辞一眼：“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洛书锦？”
云辞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本合着的嘴唇微启了些，面色亦有短暂一刹那的讶异。
韩墨言着急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邀请他和我一起参加勤思阁的夏至品茶宴。”
云辞看着韩墨言。
韩墨言紧张的看了云辞一眼，眼帘垂下的瞬间，面颊通红。她根本不懂得如何遮掩，情绪与心思都表露得尤其明显。
她心里在想什么，云辞好像一下就看出来了。
云辞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捏住袖口衣角，指腹用力按捏着衣角，指节因而微微泛起一层白。
云辞眨了下眼，眼眸依旧望着身前因害羞而低下头去的韩墨言。
她问：“韩姑娘，你喜欢洛书锦，是吗？”
韩墨言肩膀明显抖动了下。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云辞，小心翼翼朝她笑了笑：“很、很明显吗？”
云辞没有直接回答，但她给韩墨言的眼神已然很明显。
韩墨言看明白了她的眼神，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依然紧紧扣着，紧张感仍未从她身体中消散去。
她看着云辞的眼睛，请求道：“云二小姐，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云辞点了点头：“好。”
韩墨言笑了下，又说：“我知道你跟洛书锦很熟，要是你帮忙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的。我……我跟他没什么来往，若是我自己去，他肯定不会答应。再者，我也没有多少能见到他的机会。”
“所以，云二小姐，能不能请你帮帮我？”
韩墨言眼神闪烁着，漂亮眼眸中满是期待。
云辞看着她，忽然之间，心情复杂而沉重，有些不是滋味，也有种……
奇怪的感觉徘徊在心底。悸动不安之感顷刻间蔓延，微乱的心脏跳动之音仿佛在耳边接连不断的响起。
挥之不去，也无法视而不见。
云辞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捏着袖口的手指不由自主再次使力，指甲透过衣裳的布料，掐到了她自己掌心的肉。
有些许痛感，可又有点不太真实。
“云二小姐？”韩墨言出声提醒她：“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你可以帮我吗？”
云辞眨了下眼，从复杂思绪中稍稍回缓过来。
她看着韩墨言有些无辜的眼睛，紧握着的手忽松开了。
她说：“韩姑娘，不可以。”
韩墨言诧异又疑惑：“为何？”
云辞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
也喜欢他。
有风起，轻飘飘的、裹挟着丝丝热意而来。
吹动着云辞身后披下的长发，玩闹似的扬起她衣裙一角，拨动着她已然不平的心弦。
怦。
怦怦。
第24章
意识到自己心中给出的第一回 答时, 云辞愣住了。
她眼神一瞬间慌乱，有些仓皇失措，原本稳稳站定的身形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半步。
心神惊诧, 心脏于胸膛中怦怦乱跳，有点不受控的意味。她脑中嗡嗡几声响后, 紧张慌乱的心跳声被放大出现在她脑海里，一声比一声响。
似是鼓锤。
韩墨言仍在她身前，因她方才所言的“不可以”那句话而疑惑着，也在等她将“不可以”的原因说个清楚。
可云辞的话到此为止了。
她猛然转过身, 带着那么些慌不择路的意味往前跑走去。
韩墨言一愣, 连忙提着裙边跟过去，一边追赶, 一边询问：“云二小姐？云二小姐, 你跑什么呀？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可以呢？”
云辞顾不上身后追赶的韩墨言, 一路往前去，冲过女子学堂所在, 往外跑去。
韩墨言气喘吁吁在女子学堂前站定，一手捂着胸口，另只手扶着侧腰, 错愕不解的看着云辞迅速跑走后消失不见的身影，眉头不自觉拧起好些。
她深呼吸两次，直起身时依旧不解。
怎么回事？云二小姐跑什么呢？还跑的那么快……
云辞一股脑冲出去后, 情绪仍然不稳。有种难以言喻、又无法自控的感受。
而她对那种感觉十分无措, 不知道该怎么办, 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从女子学堂所在之处跑出来后, 云辞忽然顿住脚步。她大口呼吸着，倏忽有些茫然。
她仰头看向湛蓝明媚的天空, 直望着那刺眼的太阳。而后终究承受不住那刺目热烈的光，被迫收回视线。
“云阿辞？”洛书锦的声音忽从她身后响起。
她一惊，肩膀稍稍上耸了些，慌乱着转过身去。
洛书锦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眼神略显疑惑的望着云辞。不知她是被自己忽然出声惊吓到，还是原本她的情绪就有点不对劲。
云辞疾跑后紊乱的呼吸尚未平复，洛书锦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更令她一时无措。
她看着他的脸，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韩墨言说的那番话，还有在韩墨言疑惑询问下，她心中的回答。
因为我……也喜欢他。
云辞注视着洛书锦的面容，眼眸剧烈颤动着，强忍着的气息于一刹那崩塌。
她后退去半步，原本白皙柔软的面颊倏地通红。心跳再次加快，比她跑到这里才停住时的心跳还要快。
脸颊上突然而生出的烫意仿佛入火烧般，炽热而汹涌，有种势不可挡的意味。
洛书锦眨了下眼，诧异于她此时神情，也不懂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他不解：“云阿辞，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忽然间那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去碰碰她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可手才向她伸出去，云辞却好似受到惊吓般猛然间往后退出去好几步。
她眼神略显惊慌，显然不愿意他触碰自己。
“？”
洛书锦诧异，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辞。
云辞抿了下唇，匆忙解释道：“那什么……我、我有点不舒服，我要、我要先回家了……”
然后，也顾不上洛书锦疑惑茫然的目光，云辞转身小跑离去。
此刻她心中十分慌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洛书锦，以及如何与他说话。想了想，还是觉得待自己冷静下来再和他说话比较合适，免得自己因为太紧张慌乱而说出些不好的话来，亦或者，让他误会。
洛书锦站在原地，蹙眉看着云辞小跑走的背影，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
怎么……回事？
云辞跑出勤思阁后，真的回家了。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云府门前停住的瞬间，她喘着气抬头看着悬挂在大门之上的云府牌匾，嘴唇不由抿动两下。
正欲进去时，身后传来马车轱辘声。
她转身，是昨日那辆豪华富丽的马车。车上所座的，想来就是禹王殿下。
云辞快速深呼吸几次，将自己心中不平稳的情绪强行和缓些许下去，又用衣袖快速擦拭了几下脸颊，用衣袖的些微凉意褪去面上的烫意。而后她站到一旁。
马车于云府门前停住，车帘被掀开，从里出来的果然是禹王明竟思。
他走下马车，站定的瞬间，云辞尽可能稳住呼吸，向他所在恭敬行礼：“见过禹王殿下。”
明竟思颔首，淡淡“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他行至云辞身侧，低眸时瞥见她面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紧张与慌乱神色。他轻眯了下眼，略思索后开口：“你母亲说，你在勤思阁念书，这个时辰，还未到午休时。”
云辞愣了下，抬起头时看见了他头上的数字“二十”。
云辞诧异，自己从未见过他，他头上的数字为何会是“二十”？按理说，第一次见面的人，应该是“零”才对。
恍惚之时，明竟思出声提醒：“在想什么？”
云辞迅速回过神来，她匆忙着眨了眨眼，连忙解释道：“我……有点事，所以要回来一趟。”
“忘带东西了？”
“……算、算是吧。”
其实不是。
只是云辞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明竟思又“嗯”了一声，迈步往云府走去。云辞愣神之时，又听见明竟思开口：“不进来？不是忘带东西了么？”
“……”
云辞略显慌张走过去。
两人几乎并行往里去，云辞紧抿着唇，身体下意识毕恭毕敬，双手不由自主交握在身前，尽显谨慎，眼睛尽可能直视去，只望着前方的路，不敢四处乱瞟。
明竟思大概猜到她为何如此。谁让他长了一张近乎凶狠无情的脸，给人的感觉就是凶巴巴与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忽又开口：“你与你姐姐关系好么？”
云辞如实回答：“还行。”
明竟思瞥向云辞。
云辞立刻补充：“挺好的。”
明竟思问：“那么，你有办法让本王进她的院子么？”
“啊？”云辞愣了下，眼神倏忽诧异。
却又在那一声讶异发出后，想起来之前母亲说的，禹王殿下是来找姐姐的，他在姐姐院门前等了两个多时辰却并未能进她的小院。
所以，今日他来，还是来见姐姐的。
明竟思看向她：“有办法吗？”
“这个……”云辞眨了眨眼，话语也小心翼翼：“姐姐她脾气比较拗，要是她不愿意见一个人，那她就是不会见的。”
明竟思抿了下唇，神色倏忽凝重。
云辞瞥了他一眼，见状，立刻又道：“不过有时候姐姐心情好时，也会有些令人觉得意外的决定。”
明竟思追问：“比如？”
“比如，她以前从不让我们折花进她的小院，她院中只种有绿竹，没有花，但上个月她心情比较好的时候，我弄了些雪柳和桔梗去她院子，她也没有拒绝。”说起那时的事，云辞的话语和缓了些，脸上也有些许笑意。
“前日我去见她时，那雪柳枝还在她窗外围栏上的花瓶里，桔梗花虽已枯萎，却也在那里摆了许久才取下来。”
明竟思忽沉默下来。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只手自然垂落，大拇指与食指捏起衣袖一角，于指腹间摩挲着。
她……以前不是很喜欢花么？
何时不喜欢花的？
云辞转头看了明竟思一眼：“禹王殿下，您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不是。”明竟思轻摇了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