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这件事情,过来指责关世子,那沈若锦原本是接受了想做平妻的,但这会儿争吵之间让关世子和令国公都改了主意,令国公便让世子和她单独分出去过,这世子之位自然也没了。沈若锦听了之后心生怨恨,跟沈老夫人一通争吵,把她气成了那副样子。”
桃笙捋了一下其中的关窍。
沈老夫人此举的确是在为了沈若锦争夺权益,但她并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也不晓得令国公明哲保身的决心,如果关暮云不同意休妻,就要他和沈若锦一起打包分出府去。
所以沈老夫人当时一心想得只是维护沈若锦的权益,不让关暮云休妻,想来也口出了好些威胁之语,却不想最后将矛盾激化,被沈若锦捅刀。
如果沈若锦提前跟老夫人沟通,说自己宁可当平妻而已不出去,以她的口才也许可以说服老夫人,但事情闹成这样,每个人都不能心平气和讲话,更兼里面存在了一些信息差,才会导致沈老夫人中风出事。
自幼养在身边的孙女把祖母气得中风了,在这个家庭矛盾一切以孝道为先的时代里是件极大的事,几乎等于是从源头上否定了这个人的品质。
可现如今沈若锦的名声都成了这样,大家对她的事迹基本都已经麻木,听到之后也没有多少震惊,反而有一种“她果然是这种人”的想法,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老夫人的确是在令国公府中风出事的,这点无可辩驳,尤其还有包大人在场看着,想赖都赖不掉。
既然决定了要分家,令国公府自然就不会替沈若锦担了这份罪名,第一反应就是将国公府先摘出去,将气倒了老夫人的罪责都推到了沈若锦身上。
所以如今外面关于沈若锦气倒了沈老夫人的传闻,反而是令国公为了把自己家里摘清而放出来的。
文安郡君离开之后,再来到季宅的便成了沈家亲戚,一见了桃笙就对着她介绍,自己是家里的二叔,今日特意作为族中代表过来看她。
面对桃笙明显冷淡的面庞,沈家二叔却展现出了火一般的热情:“小笙,我也知道,你对侯府太夫人和我大哥沈裕,原来的侄女儿沈若锦都有着诸多不满,可二叔跟他们不一样,绝非此等胡搅蛮缠是非不分之人。”
这个开头的自我介绍实在有些太长,桃笙耐着性子听完后,对着对方询问道:“请问这位沈大人有什么事?”
沈二叔从怀中捧出一本族谱,拿给桃笙来看:“这次二叔可是诚心诚意把你请回去,只要你愿意,咱们即刻回去开了祠堂,就在这族谱上加了你的名字。”
桃笙还是那句话:“我没打算回去。”
“别呀,你听我说完。”沈二叔道,“那沈若锦把太夫人都气成了那副样子,这不是自家孩子呀,就是不成,难怪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本来你父亲还在犹豫,觉得多年父女感情不好割舍,现在看老夫人躺在病榻上的样子后,简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逐出了族中。也都是因着她的缘故,叫你在外受了这么多年苦,如今这件事情都已经处置完毕,你也该回家了吧?”
看来这些人已经说动了沈裕,将沈若锦逐出了家中,以后再也不能说是沈家的女儿。
原文当中沈裕这个父亲可以说对沈若锦极尽宠爱,就连沈樾沈辞兄弟都要靠边站,更何况后面来到府中的沈桃笙,简直可以说是被沈若锦按在地上摩擦。
沈裕这次能够这么决绝地将沈若锦逐出族中,实在很是出乎桃笙意料之外。
不过通盘考虑一下这件事情之后,桃笙也有了答案。
沈裕一向耳根子软,以前什么都听母亲沈老夫人的,现在沈老夫人中风了,大概说话都难,亲戚们连番轰炸,给沈裕提足了建议。而沈若锦又要在关家处理那边的事情,焦头烂额,没工夫跑到沈裕跟前哭诉。
最终的结果就是沈裕听进了这些亲戚的话,也不想因为若锦的事情连累了家里其他姑娘,所以果断同这个曾经最放在心上的女儿做了切割。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女儿,说断就能断了,不得不说沈裕和令国公都是狠人。
虽然沈若锦实在做得过分,但这个二叔明知道她不想回去,还拿着族谱贴上来,显然心思也没那么纯洁。
桃笙悠悠道:“记得那年初三时候,在宁远侯府的宴席上,您一直说沈若锦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风范,说我们这些亲戚家的孩子不论容貌气质都比不上她,不论待人接物还是待上孝顺都是若锦最好,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沈家二叔听了这话讪讪的:“当初也是识人不清,我也是活到了现在才明白,其他都说不好,唯有人品才是最为重要。我们都打心眼儿里看好你这孩子,你若总这么漂泊无依在外,我们实在寝食难安,还望你看在同宗同源的份儿上,早些回去,也好了了家里人的心愿。”
“我还是那句话,沈大人莫要多说了。”桃笙道,“这么多年大家各过各的,都过得不错,也没有要强行住在一处的必要。今晚我还有事要接待贵客,这会儿就先有事不留你了。
第一时间听说桃笙不肯认回侯府之事,沈家二叔也认为桃笙是在赌气,毕竟侯府富贵在那里摆着,成了侯府嫡女就有了最高贵的出身,不管什么人都很难以拒绝。
所以他们速战速决,让沈裕快速处理了沈若锦,做到了从根源上的拨乱反正,再没了这鸠占鹊巢的荒唐事,以为桃笙这会儿消气了就会回来。
结果今日桃笙决绝的目光和话语让他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想回到侯府,这件事情跟赌气无关,跟沈若锦无关,跟一切都无关,可能就是很单纯的看不上他们。
他一直以为天下之人都会贪慕侯府富贵和千金嫡女的身份,这样小镇来的姑娘不管表面上表现怎么样,其实心底里还是想跟他们攀亲戚的。
却没想到现实给了他们狠狠一个耳光。
沈家二叔就这样失魂落魄的出门去了。
桃笙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对身边周妈妈道:“嘱咐门房,之后不光沈家侯爷来了一概不接待,沈家其他亲戚来了统统不要放进来。”
看样子沈家的一厢情愿还要持续一些时候,只有采取一些物理隔绝才能让自己变得清净。
桃笙说得今晚要招待客人倒也不是虚话,谢怀安一早就派人来传话,当晚要过来季宅跟桃笙和季晏明小酌两杯。
谢怀安及在宫中当值,早上跟随者皇帝上朝,也拿到了今天第一手资料,下了衙连官服都没换就来找桃笙说话。
“你是不知道,今儿早朝的场面,真是叫我大开眼界。”谢怀安往椅子上一坐就打开了话匣,“令国公上前来公然请罪,说自家儿子儿媳行为不端,是他这个父亲教养不利之责。关暮云也没脸再待在令国公世子之位,所以令国公主动请辞,将儿子儿媳分出府去,不让他们借着国公府的势力乱搞事情,以观后效。”
不得不说,令国公不愧是皇上幼年好友,能摸透皇帝的心思,这话说得也实在漂亮。
自己家里都这样严重的处置了,皇帝肯定不会再处置什么,可谓是先声夺人,恰如其分。
但沈裕就没了这样好的运气,他欺瞒东宫在前,户部欠银死活不还在后,到现在还欠着朝廷六万多两银子,而沈若锦又把老夫人气成了中风,说明此人无才无德,家中孩子管教无方,没有为官的基本素养。
皇帝先罚了沈裕两年俸禄,然后点了京城几家有爵之家,这么多年不光没有做贡献,甚至都没带个好头,思想觉悟连平头百姓都不如,如果这样的人长期坐在上面,一定会不利于社稷稳定和民心的聚拢。
皇帝说完这话之后,重点圈了其中几人,都是都察院重点观测和弹劾对象,除了排第一的沈裕之外,后面几个不是行为不端,家中子弟缺乏管束,就是拉帮结派跟太子明面上过于接近。
皇帝下了最后通牒,这些列入重点观察对象的几人,如果这几年做不出什么成绩来,子孙后代一律降等袭爵。
其他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都恨死了沈裕,大家尸位素餐多年,彼此相安无事,如果不是他得罪了皇帝,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如此这事也算告一段落了。”谢怀安最终总结,“听说弹劾沈家和关家的折子雪花一般地飘向了内阁,皇上经过这番处理后才消停了一些。”
桃笙觉得这些人都是现世报。
当初沈若锦用种种手段设计原身,导致原身众叛亲离,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只能被迫离开。
现在则是沈若锦暴露了自己从前种种行径,又气倒了老夫人,被沈家抛弃。
而沈老夫人从前一直捧着若锦,对家里人直言,桃笙这孩子性情古怪,不够孝顺,而若锦有礼节,知进退,是家中最为孝顺和体贴长辈的孩子,现在却被若锦气得中风,不光丧失了行动能力,就连正常说话都成了奢望。
只是这宅斗大女主离开了关家和沈家,失去了宅斗战场,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
桃笙有些怀疑。
“对了,还有一件喜事,没告诉你。”谢怀安道,“今天早朝之时,陛下宣读了一批晋升官员,其中就有季兄,如今已官至六品。”
桃笙听了这话之后一个失神,季晏明成了六品副使,这也同时意味着出使之事近在眼前,他很快就要离开。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桃笙派人去太白楼购置了酒菜,邀请几位相熟的亲友过来,为季晏明庆祝。
楚王,卫先生,洛家父母和谢怀安都在,苏嘉对着桃笙感慨,如今这个家才总算有了些人气,不似以往只有他们三人对酌。
皇帝也知道出使在即,难得主动的心疼了一次臣工,给了季晏明等人三日的休沐,桃笙闻言后也跟着休了两日。
近来桃笙的事情在京中传播广泛,知道之人不少,桃笙如今几乎去到哪里都能迎接到周围人同情和心疼的目光,单位上的同事和同学更是如此。
国子监徐祭酒听说了桃笙想要请假散心,立马就给准了假,主动地加了一日。
桃笙谢过徐祭酒后,对方又道,最近皇上打算做一些官学方面的改革,重点就是修订礼乐相关的教本。修订教材古往今来都是大工程,也就是说,桃笙接下来会比从前要增加一些工作量。
所以这会儿徐祭酒给桃笙放假放得痛快,希望她散心过后消除心中的烦郁之情,以更加积极的心态和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
楚王一早就为这次踏青安排好了路线,先去月老祠中上香,再去自家农庄当中吃农家菜,最后便是泡温泉放松心情。
桃笙本来以为这次是简单的踏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项目,最后竟然还能泡到温泉。
她来京中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京城外头有温泉一说:“咱们这京郊真的有温泉吗?”
楚王嘿嘿一笑:“大概十几年前的时候,太子还是越王,我两个同时听工部说了此处有温泉之事,都看上了这一处庄子,最后争到了父皇跟前。父皇那时最向着我,最终以先来后到为由,将那处庄子和汤泉都给了我,把太子气得……脸那叫一个绿!”
说起那段父子相和的时光,楚王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桃笙看着心里也飞扬了起来。
楚王人生经历过将近四年的低谷,也是在认识季晏明之后才渐渐得了皇帝喜爱,回归到了正途。
楚王对着桃笙感慨,等到季大人离开之后,他一定要要谨言慎行,少出风头。
毕竟季晏明离开了,很多事情没人提醒了,说多错多,会走很多弯路。
如今最让他欣慰的事情之一便是季晏明终究还是一步一步上来了,目前已是六品副使了,如果这次能够解救人质顺利回来,一定还能再升一品。
楚王摇头晃脑道:“这为朝廷做事也有学问,就跟江湖上差不多,冒的风险和官衔回报原也是等同。我当初还以为你要在翰林院扎根下去,日后从文臣路子坐上来,没想到半路出家做了这些事情。”
季晏明道:“当年我在书院念书之时,先生就说我文章写得差了一层,遣词造句多少有些潦草,不得作文章的要义精髓。好在我反应还算不慢,也有几分随机应变的能力,难得陛下看好,做了这份差事,也算不枉费了朝廷的一番栽培。”
楚王听了这话之后,战术性后仰,默默离得季晏明更远了几分,一向端庄的楚王妃也看不下去了,捏着团扇的纤纤玉手扶住了额角。
作为一个连中六元回回考试写文章第一名的季状元,在这里说自己写得文章差了一层,不得精髓,那他们这些人写得文章岂不是没眼看了?
这应该就是凡尔赛而不自知的最高境界了吧?
桃笙无奈微笑。
天才的世界,她不能理解。
第69章 069
几人出发之后, 很快就抵达了本次行程的第一站,月老祠。
临到下车之前,楚王丢给了季晏明一个“这次都是为了你”的眼神, 季晏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也等于是承了对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