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柒从书室冲出来,里面传来夫子的尖叫声,一听便知道又是被她施法子捉弄了。
白叶从外面回来,软绵绵的一团忽撞入他怀里,染着醇醇的酒香,衣衫很薄,能感受到少女正在发育的轮廓,青年微顿。
时柒抬起头,檀口微张,酒香更浓,嗓音犹带着丝喝醉的迷糊。
“哥哥。”长大前,她都是叫哥哥,后来才慢慢变成大哥,无形中多了一抹敬重和……微不可见的疏离。
叫完这一声哥哥,时柒站不稳,身子被酒侵软了,尝试着站起时往后踉跄几步,白叶双手及时捆住她的腰肢,小脑袋又再次撞向他清瘦的胸膛。
时柒摸了一把撞得微疼的额头,便趴在白叶身上不动,像八爪鱼一样,娇唧唧的。
那些被她捉弄了的夫子纷纷狼狈地从书室里走出来,见到白叶忙行礼,尊称比他们还要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人为主上。
白叶“嗯”了声,让他们退下。
他们如获大赦地离开了,时柒眼皮都合上了,搂着他的手也不松,嘟囔道:“哥哥,你背我回去。”
她隐约听到青年用低柔的声音应好,再接着就被人拍了拍手。
时柒松开手了,白叶蹲下,示意趴上来,她眯着眼睛笑,趴到他的背,嘴里不知乱呢喃什么,像是在抱怨天太热,不想学习。
白叶唇角微弯,默默地听着时柒似说不尽的抱怨。
魔域小道栽满了花草,粗壮的大树偶尔飘下几片落叶,青年背着少女漫步在其中,她大腿内侧压着他手腕,双手圈住他脖颈。
有不少经过此处的魔族人见到他们便会主动让路,走到一侧无声地行礼,暗道,主上当真是宠圣女。
若不是他们的父母早逝,一定能享受天伦之乐。
书室离时柒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因为白叶怕她学习到一半可以随意地回去偷懒、睡觉,特地选一个比较远的院子当书室。
片刻后,他们回到了。
白叶用脚抵开门,背时柒进房间,一放到床上,她就滚了好几圈,衣衫都乱了,淡紫色裙摆掀到小腿肚,底下的皮肤柔白。
衣襟松开,露出肚兜从前面系向脖颈后的红带子,发育起来了的起伏在呼吸中忽上忽下,甜香混杂着酒香在空气中越来越浓。
丝丝缕缕的酒香飘荡着,他吸入肺腑后仿佛也染上了半分醉意。
白叶伸手过去想给时柒往上提一下衣衫,却被她蓦然转个身,把手压在了床板和细腻的皮肉之间,无意识低喃:“哥哥。”
他反握住时柒肩头,终究还是把衣衫拉好了,道:“我在。”
她突地坐起来,睁开醉酒的呆滞双眼,环住白叶的胳膊,吐字不清地撒娇,“我,我不想学习,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呢。”
白叶想立刻拒绝的。
但他看着时柒被酒水侵润的殷红唇瓣,纤长眼眸缓垂落,鬼迷心窍了,像是在渴望些什么,“亲我一口,像小时候那样亲我。”
时柒脑子都被酒弄得宕机了。
她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听到就凑过去,轻轻在他如画的侧颜落下一吻,温热气息洒上去,触感柔软。
“哥哥,是这样么?”
声音似电流缓缓地流淌过四肢百骸,白叶本该寒凉的身体骤地升起一股灭顶的热,忽侧过脸,薄唇与时柒的唇角一擦而过。
“嗯。”
白叶眼底倒映着一张小脸。
她却又在他怀里睡着了,衣衫再次滑落,露出青涩嫩白的单肩,隐约可见锁骨之下的美好,这一次白叶没有帮时柒提上去。
夜很长,虫鸣声在外时而响起。
“轰隆”一声,雷声响起。
林子里闪电过后便是一道惊雷,梦断了,时柒猛地掀开眼,气喘吁吁,她有一瞬间无法分清梦与现实。
时柒确实记得那天后白叶不再要求她学习,却不记得他背自己回房后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梦的下半段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居然亲了他一口。
时柒脑袋瓜又开始疼了,年幼时的亲,跟十几岁的少女时期的亲意义不太一样的,虽然两人是兄妹关系,但就是、就是不应该在那个年龄段还那么亲密。
不知道白叶还记不记得,但她直觉他会是记得的。
又是一声雷响,林子亮了一瞬。
白叶也醒了,此刻在看着她,“妹妹可是被雷声吓到了?”
追风和红烟坐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时柒别扭地躲开了他的触碰,垂眸看地上,说:“我没事。”
似没留意到她躲避的动作,白叶轻撩开时柒落下的碎发,露出完整的一张小脸,冷不防地道:“妹妹这是厌恶大哥了么。”
青年放缓嗓音,说话很慢,听起来既失落又可怜。
时柒抬头看他,再看一眼追风、红烟,确定他们不能听见自己说话,这才小小声地道:“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声量小下去,小到听不见了。
白叶纤细黑长的睫毛往上一抬,目光仍落到她的脸,慢条斯理接了话茬,“只是什么,妹妹有事不妨直说。”
时柒抬手捂住脸,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闷闷细道:“哥哥,我现在不想说。”
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掩饰,毕竟是被对方宠着长大的,难得还有小姑娘闹脾气的样子,不复面对他人时的沉稳、淡定从容。
而长大后,这还是她首次叫他哥哥,不是大哥了。
白叶想,时柒应该是梦到小时候或年少时了,不然不会下意识地叫出哥哥二字,听着有些恍然如梦。
他一般不会逼她做事说话,“好,妹妹不想说便不说,待会儿可能要下雨,你到马车上休息。”
时柒摇头,“你身体不适,你上去吧,我留在外面。”
白叶知道她还不能接受,沉默了一会儿后微微一笑,当作无事发生,转身进了马车里,安静无声,追风和红烟迷茫对视一眼。
*
另一片林子,沈拂尘他们抓了一个魔族人,问他知不知道新魔域在哪儿,魔族人修为不高,瑟瑟发抖。
这个魔族人早就隐姓埋名跟民间的女子成婚了,自然是不知道的。
月色之下,沈拂尘皮囊若冰玉,佛面又似慈悲样,一把泛着寒意的长剑架在魔族人的脖颈上,见他不肯说便准备一划。
站在他身边的李怜雪吓了一跳,“师尊!我看他好像真的不知道新魔域在哪里,您还是放了他吧。”
谢舟也看得心惊胆战,仿佛不认识这般的沈拂尘,附和道:“对啊,师尊,放了他吧,我们可以再找别的魔族人问。”
李怜雪见他还没有放下长剑,求助地看向倚靠在树边的夏邵青,使眼色,“南枝门主,您觉得呢?”
夏邵青站直身子,浅笑,“也是,放了他……”
笑容凝滞在嘴角,鲜血溅了几滴到他脸上,还有些洒入了微张的口里,属于血的腥味渐渐蔓延开来。
沈拂尘面无惭色地垂下长剑,剑尖还在滴着血。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夜风呼啸, 那只被划伤手臂的魔族人死里逃生地后退几步,跌跌撞撞往别的地方逃了,李怜雪吊在心口的气缓缓放下。
尽管仙门现在已经默认可以随意地斩杀魔族人, 认为他们是魔性难除的东西,但她还是无法对那些无辜的魔族人举起长剑。
所以见到沈拂尘真想杀了这个魔族人的时候,李怜雪不忍。
最重要的是, 若他杀了便代表与仙门想法一致, 那以后遇上时柒呢,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似大义凛然为仙门除掉她么?
李怜雪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柒, 可是明确地知道自己不会伤害她,她也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
夏邵青僵直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了,看刚才那一瞬间, 沈拂尘好像是想杀了魔族人的,不知道为什么停住。
也幸好停住了, 那魔族人分明是老实巴交的一类, 不曾害过人。
他走过去,劝道:“我们从白天就一直赶路,弟子们也需要休息,我们先在林子里过一夜,明天再出发, 你看是否可以?”
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日夜不停的折腾, 还是需要养神蓄力的。
沈拂尘转头看着夏邵青,原本干净无暇的白衣沾上几滴磨灭不掉的血渍,长剑顶端的血也滴完了, 说了一句他人听不懂的话。
“希望,你不要骗我。”
夏邵青被看得骨缝里都要透出寒意了, 明白言外之意,表面却不动声色,笑道:“这是自然,我没有骗你的理由,不是?”
李怜雪和谢舟听了皆是一头雾水,对视好几眼也摸不透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敢问,视线偷偷地在他们之间来回飘荡。
沈拂尘没再说话,把长剑放好,沉默寡言地倚到一棵大树阖目,眼下方仔细看来还有一片淡色青影。
可他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时柒,胸腔的魔气又开始翻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沈拂尘活了几百年,曾被时柒抓走过将近五十年。
这五十年来,他们日夜相对,慢慢也就习惯了,但他是仙门仙尊,七情六欲尽失,是个重塑之体,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时柒被仙门围剿后,沈拂尘重回仙门的冰霜阁,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不妥,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迟钝地发现,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他后来才想通。
少了清晨一睁眼就会出现在面前的一张带笑的俏脸,少了会按时叫他去吃饭的一道轻灵声音,少了会为他放烟花的一双纤手。
原来对方的一颦一笑早就镶嵌到他骨子深处,腐蚀着血肉。
深夜万籁俱寂,沈拂尘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断魂深渊。
那里深不见底,却能清晰地听见恶鬼嘶嚎,它们狰狞狂笑着,希望上面再掉下人让它们大快朵颐,沈拂尘独自地站了一夜。
更深露重,他身上落满了雪花。
再回到冰霜阁,看见南枝门主拿着一只正在扑腾的鹦鹉,嫌弃说实在养不下去了,它太能折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它主人。
沈拂尘看鹦鹉许久,最终从他手里接下那只还在挣扎的鹦鹉,轻声地说了句:“你若不要,我便养下。”
天亮了,红色破云而出。
握剑而坐的沈拂尘缓缓地睁眼,往事已逝,似流沙,握不住,似清水,从指缝滴落,不能永远地留住。
夏邵青见他醒了便招来李怜雪和谢舟,立刻赶路。
而沈拂尘的魔气还没被收住,杀戮心起,落到李怜雪脸上,拿剑的手一顿,勉力地压下恶劣性,要是她死了,时柒会……
剑锋割破了他掌心,血液借着宽大的袖袍滴落在地。
压下了。
李怜雪靠得沈拂尘比较近,忽感应到一阵强悍的魔气,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了,放眼到处看,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
待在新魔域里的长老一听白叶要回来了便守在入口等,远远看见一辆马车穿破障眼法和结界进来,纷纷各怀鬼胎地打起精神。
马车缓慢停住,追风下来,搬脚凳放地上,微冷的眼神扫过他们。
长老们静默着,暂时没动作。
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追风这才抬手勾住,白叶那张苍白的脸露出来,似从地狱里来的夺命鬼魅,阴测测地抬眸看他们。
他们要行礼,被阻止了,他阴郁道:“免礼。”
白叶忽笑起,一袭黑袍衣摆拂过花草,抬步走去,纤长的手指随意落到一名长老肩上,不露痕迹往下一压,疼得对方头冒冷汗。
“你们不是要本座回来么,本座回来了,可还满意?”
被捏住肩膀的白须长老倒吸一口冷气,勉强地扯出一抹笑。
他道:“我们也是为主上着想,如今仙门正准备着灭我们魔族,您在外面,我们不安心,只有您回来了,我们才不怕他们。”
白叶眉梢挑起,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松开他。
“这样啊,原来李长老是为本座着想。”他说话的语调轻快且柔和,“是本座多心了,还以为你们是想趁此夺本座之位。”
他们眼下无法确认白叶现在是否因遭到修习还魂之术的反噬而身体不好,不太敢轻举妄动,只能一个两个赔着笑脸跟他说话。
如果能确定白叶的身体不似从前了,他们定然一哄而上,把这具令他们又恐又惧的身体撕个稀碎。
这个世上,最不缺就是野心了。
外乱不止,内乱易起。
李长老见白叶终于松开自己,忙不迭地想退到一边,远离这个喜怒无常的大魔头。
但还没走一步,就被人从后面用力地掐住了脖子。
阴森到透着寒冷之气的嗓音落到他耳畔,“可本座多疑,会睡不着,得杀一个人来平复心情,劳烦李长老牺牲一下了。”
“本座会记得你的。”
“咔嚓”一声,一颗带着血的头颅滚落,李长老的眼睛还是睁开的,众人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这便是杀鸡儆猴,他们岂会猜不到白叶的用意。
他们心思千回百转。
却又见车帘再次被掀开,一只细白如玉的小手从里面伸出来,衣袖垂落,露出一小截手腕,时柒踩着脚凳下来,裙摆曳地。
她笑着看他们,眉间的魔族烈火印记艳丽耀眼,道:“时柒见过各位长老。”
他们又瞪大眼,时柒的肉身早就没了,通过还魂之术复活的她为什么还是以前的模样,应该是那具借来还魂的身体样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