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阵呼啸的烈风过了后,安娜苏喘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嘶......”
刚一抬脚,就忍不住拧眉猛地抽了口气,单侧膝盖别扭地向内弯曲,整个人角度一歪,重重摔倒在地。露出斗篷下的右脚脚踝,显然不是正常的弧度。
估计是刚才摔进坑里时,把脚扭到了。好在现在才刚刚开始疼,她可以忍住的。
安娜苏仰头远眺了眼学院大门的距离,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狼狈地一点点从泥土里爬起来。
她低着头,眼底燃烧着熊熊不灭的火焰,明亮到足以驱散自身的一切寒冷和灰暗。
她永远不会被打倒。
--
这个周末,安娜苏和同班的另一位女同学南希一起接了个学院的新生协作任务,去郊区的某个山洞完成探测勘察。
南希和安娜苏在图书馆认识,自我介绍时安娜苏得知南希是一个偏远小城的城主女儿,但她身上没有什么贵族疏离的气质和高高在上的架势。安娜苏还挺喜欢她的,在没有加入翠和格洛瑞亚的学习小组前,两人也约过几次图书馆自习,安娜苏自认为她们的关系还不错。
因此在对方邀请她一起做任务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起初两人还配合的不错,南希一直在夸奖安娜苏的速度和敏捷度,搞地从没被赞同认可过的小镇少女罕见地腼腆害羞。
但随着任务深入,在任务最后环节过程中有一项需要爬下某处山洞进行勘测,南希为难地表示,她的裙子是这周新买的不舍得弄脏,歉意笑着希望安娜苏能下去勘测,她会在上面帮她时时刻刻盯着。
贵族小姐们都不喜欢爬山钻洞,把自己弄得灰扑扑。
安娜苏不介意,她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镇子后山爬树找果子吃,只是下个山洞而已,绑好攀岩绳就行。
于是满口答应。
可没想到安娜苏向下攀岩到一半,头顶的山洞口只剩下一线天光,而一直在洞口陪她聊天鼓励她的南希突然没了声音。
“南希......?”
“南希你还好吗?”
在黑暗中安娜苏心里顿感不妙,焦急对方是不是遇到什么无法应对的野兽,连忙拉着攀岩绳往上爬去。
可还没有爬两步。
“咔嚓。”
一道冷冰冰的利刃割裂的声音。
清脆的,绝情的。
下一秒,整条攀岩绳从洞口掉落,而拴在绳子上的安娜苏也毫无预料地直直坠了下去。
“噗通!”
摔进了污浊肮脏的泥潭之中。
“南希!南希!你还好吗?”
安娜苏顾不上身体摔得浑身痛,仰着头还在焦急担心,她一直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很怕南希也出了什么意外。
--
“......呵。”
几分钟后,一道朦朦胧胧的轻笑从山洞顶传来,像一只温室里轻飘飘的傲慢蝴蝶,穿过狭长的洞口,落到安娜苏耳边。
“泥巴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泥巴坑里,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资源和荣耀。”
安娜苏表情怔愣,“什......南希?”
她认出对方的声音,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南希穿着洁净漂亮的小裙子,笑盈盈从山洞口露出小半张脸:“每个年级只有前五名才有资格竞选光明塔的级长,安娜苏,怪就要怪你成绩太好,没什么背景还敢挡我的路。”
三月份蓝楹紫花宴会之后,新生一年级就要开始竞选本年级的级长,由各方面最出众的一男一女两位同学来担任。
目前光明塔一年级新生只做了一次任务,但从排名表现来看,很显然隔壁班未知种族十分神秘的瑟曦、人族公主格洛瑞亚,以及南希本班的精灵翠殿下和小镇少女安娜苏,是本次级长竞选的种子选手。
由于名额为一男一女,毫无疑问翠将担任男级长。而女性级长的竞争则会尤为激烈,四选一的概率还是太渺茫了一些,南希自然要想办法增加自己的获胜几率。
瑟曦太神秘,她还需要观望。格洛瑞亚的身份特殊,听芙洛拉的意思对方也要参加她组织的蓝楹紫花宴会,很大概率会加入人族的贵族沙龙俱乐部,南希不敢在现在和她当面对上。
所以,只有毫无身份背景的安娜苏。
捏死她,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希望你能认清自己在学院的地位,小泥巴。”
说完,只留下安娜苏一人在山洞底部的污泥之中。
--
这个仇,她一定会报回来的!
安娜苏花了一整天从山洞污泥中爬出来,晶卡和少有的钱币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南希在设计这次阴谋时提前做好了一切安排,沿途回到克拉维亚主城的路上,几乎一个人影也没有。安娜苏无法求助其他过路人捎她一程,只能艰难地一瘸一拐走回克拉维亚主城。
这一切,都是南希为了什么见鬼的“级长竞选”而造成的。
就算是贵族又怎么样,贵族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冷风刺骨,吹得一切粉红色幻梦破碎。安娜苏逐渐从一些虚妄的少女幻想中清醒过来。
她不该轻易降低警惕,相信其他人的示好!
安娜苏咬着唇反思。
本以为离开那个噩梦的哈哈罗特小镇,远离那群因为她的光明天赋心生嫉妒,恶意欺辱她的人们,来到克拉维亚魔法学院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可是光明塔之内,除了身边的同桌精灵翠,以及和她保持不远不近距离但并不讨厌她的格洛瑞亚公主,其他人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然那对她的存在怀有满满的恶意。
仿佛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不信命!
安娜苏紧紧握拳,支撑着半条伤腿重新爬起来,努力站直身体。
她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眼角余光的黑暗之处,似乎在巷子口的某个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一会儿是赤红色,仿佛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丝火苗。一会儿是暖青色,像是冷酷寒冬的一线温暖。
无比吸引着孤独彷徨的人。
安娜苏犹豫了一下。
“或许有什么危险?又或许是某些人的新的阴谋陷阱?”安娜苏怀疑地想着。
但耐不住安娜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多彩的七色炫光,她在黑暗中独自行走太久,实在想要靠近光明。于是强撑着腿部的伤痛,一瘸一拐地向发光处走去。
走进小巷安娜苏才发现,这里是附近街区的生活垃圾临时存放点,其中一个正在闪烁着七种颜色光芒的生活垃圾桶,正是刚才远远吸引她过来的光源。
安娜苏左右看了看,警惕地屏住呼吸,再走近了一些。
她看到一条七彩发光的鱼,躺在一堆正在腐烂的蔬菜叶子之间,半个鱼尾深深陷入油渍汤汁混杂的垃圾桶,可鳞片上却一丝油光也没有沾上。
他的每一块鳞片都无比完美,莹润仿佛深海打磨的珍珠雕琢出最精细的艺术之作,若不是偶尔鱼鳍翕动几下,传来明确的生命气息。安娜苏真的以为这是一件鬼斧神工的魔法工艺品!
安娜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鱼。
但是看着对方,安娜苏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很想将他带回去的念头。
——这个念头本来不该有的,理智劝告安娜苏,她现在在学院里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了,兜里又没几个钱,养这么漂亮的一条鱼肯定要花大价钱。
可是。
安娜苏难得想要不考虑任何理智因素,任性一把。
她想要养这条鱼。
成为她的宠物,也是她未来的家人。
第25章
周日下雨,倒霉的周一还在下雨。
于是格洛瑞亚毫无意外请了假,拉紧卧室的窗帘不想看到窗外任何一片讨厌的乌云,淅淅沥沥的雨珠拍打着窗户,嘈杂声音让她心烦意乱。
格洛瑞亚就像是花园里枯萎的花朵,蔫了吧唧地垂着脑袋缩在床上。昨夜断断续续咳嗽让她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微微汗湿的金发黏在脖颈,像绘制的金色图腾,像不知名的诡秘神明献祭祂最挚爱的祭品。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的原因,这次下雨缺少日照,格洛瑞亚却不像往常那样浑身皮肤发痛。
不幸中的万幸。
“公主,该喝药了。”
骑士低沉的声音打断格洛瑞亚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
没有听到任何推门声,格洛瑞亚不知道埃尔斯塔什么时候进入她的房间,甚至荒谬地有一种他一直呆在这里的错觉。不过想到埃尔斯塔本来就是被训练成最安静的骑士,格洛瑞亚晃晃脑袋,抛开这过于离谱的想法。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格洛瑞亚只能依稀看见男人的轮廓,和他手里一碗颜色发深的药。
似乎是暗银色,但再一看......就是普通的药而已。
“又要喝啊......”
格洛瑞亚声音沙哑,不太情愿地抱着被子坐起来,从埃尔斯塔手里端过碗咕噜咕噜喝完,一口气不带停顿。喝完药,小公主咕噜着软绵绵的身体又倒回枕头。
埃尔斯塔端着药碗,并没有立刻离开。
垂在身后粗壮的尾巴静静逶迤在地面,覆盖满细密锋利的鳞片,暗银色在夜里流淌着神秘的流光。而尾巴中部靠近上方的内侧,赫然有一小块空缺。
巨龙的尾巴无声地动了动,鳞片缺少的部位很快长出新的鳞片,新生的鳞片比周围颜色稍微亮了一些。而这样偏亮色泽的鳞片,在整条尾巴上似乎有四块左右。
一日三次药。
今天是第二天。
--
埃尔斯塔垂眸,看着床上继续昏睡的公主。
明明平日里那么娇气挑剔,可真生起病来又乖得完全不可思议,可怜兮兮的样子安静躺在被子里,纤细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内心最坚硬的野兽,也会不忍地怜惜娇花。
但是。
来自恶龙的一切馈赠都会索取代价。
上一次给格洛瑞亚解除发./情,代价是强势贪婪的亲近和啃咬,让他好好饱餐了一顿。
而这一次......
本以为可以借着喂药的机会趁机抱一抱格洛瑞亚,和她的金发亲密贴贴。但没想到一向怕吃苦的小公主喝起药来这么娴熟,完全没有给埃尔斯塔丝毫接近贴贴的机会。
埃尔斯塔心下遗憾。
但恶龙不会轻易做任何没有回报的事情。
“哒。”
埃尔斯塔将瓷碗搁置在床头的托盘,单膝微曲跪上床边,在垫了多层软垫的床铺上压出一道硬而深的折痕。高大宽阔的肩背从床的一侧横进去,阴影笼在足以容纳四人的大床中央。
格洛瑞亚沉陷在昏睡,对外界一无所知。
男人的白发瀑布似的垂落,埃尔斯塔侧眸看了眼,抬手轻轻拨了拨,恰好将自己的头发和公主铺散在枕头和被子上的金发交叠在一起。
软软的气息瞬间透穿灵魂。
他微妙地眯了眯眼睛,金色眼底是纯粹的愉悦。
一手支撑在枕头侧边,大掌摊开的尺寸几乎能将少女的小脸完全包裹在内。暗色皮肤上经脉清晰又不显得过分粗野,衬托得格洛瑞亚愈发像一颗蚌壳里等待采摘的珍珠。
莹润,纯白。
只等被卑劣贪婪的偷窃贼掳走,藏回自己的山洞。
整个身体一点点向床上的人靠近,直到皮肤能浅浅感受到对方呼吸气息的温度,埃尔斯塔才堪堪停了下来。
不能再近了。
--
这个距离是契约结界的最小距离。
埃尔斯塔并不能确定格洛瑞亚现在对他的态度,如果她不防备他,那么他就可以恣意按照自己的喜好亲近她。如果她心存防备,那么再靠近一厘米,那个该死的契约就会在他脑子里疯狂敲钟一顿乱锤。
可就此停住也不是恶龙的作风。
“公主,你嘴角的药没擦干净。”低沉的声音缓慢在耳畔擦过,在昏暗的房间显得几分不知真假的温柔。
“唔......嗯?”格洛瑞亚迷迷糊糊蹭了下被角,探出小脑袋往温暖发声处拱了拱,她不想动,“你帮我擦一下。”
公主的邀请,是她主动的。
埃尔斯塔笑了,缓缓弯起锋利狭长不似人类的眼尾,藏住眸底的贪婪和愉悦。
“好的,公主殿下。”
格洛瑞亚只感觉唇角忽的一热,一道不属于自己的触感覆盖上来,缓缓在下唇瓣上擦拭而过。力道不轻不重,对方略显粗糙的指腹带来比平日擦嘴的手帕更明显的摩擦感,让娇气的小公主忍不住眉间微微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