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鸢一听不得了,五格格竟然这么入戏,居然这么真心实意地为他们做打算。
啧,更愧疚了怎么办?
骗小姑娘真的良心难安啊。
哪怕是不得不说的善意的谎言。
“用不着你操心,”四阿哥看着洛鸢满脸不自在的样子,笑了笑,主动站出来为她解围,“之后我安排下面去找,总能找到的。”
五格格想着也是,更何况他们确实该去赴宴了,要不然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认亲这事不急于一时,可是赴宴这事却已经达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了。
所以五格格也便默认了。
洛鸢看着五格格没什么异议,也暗中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新的烦恼浮现而出:她,不认路。
若是认得路,她便会自己带着五格格走回去了,又怎么会给四阿哥过来嘲笑她的机会?
【往左走,】四阿哥的嗓音突然懒懒散散地响起,【你尽管往前走,我给你指方向。】
洛鸢面上刚要浮现出来的淡淡忧虑很快就被四阿哥这句话打散了。
她眸子一亮,忍不住偏过头,看了一眼四阿哥,便撞上一对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面满是促狭的笑意。
行吧,路痴就路痴吧。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在他跟前丢脸了。
洛鸢这么安慰自己,很快便劝好了自己,很淡定地一马当先为身后两个“迷路”的人“带路”。
*
一路上有惊无险,还好有四阿哥指路,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岔子,左拐右拐地便将五格格带到了设宴的殿门外,跟被交代了提前到殿门外等候的心腹小福子会了面,找了个殿门口喜极而泣的小太监去给德妃与汗阿玛报平安。
到的时候,离午宴还有一段时候,故而殿门口也是人来人往的,有些许拥挤。
四阿哥便跟着人流,带着身后的两人进了门。
直到进门的那一刹那,洛鸢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边跟着牵引太监往里走,一边缓缓动了动紧绷的肩,将肩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塌。
其实按规定,像四阿哥这样的成年阿哥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到后宫之中的,尤其是加上洛缘这么一个在外人眼中货真价实的“外男”。
一路上,洛鸢也是不自觉捏了一把汗,像是做贼一样,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不过幸好,这段路并不算很远,四阿哥又专门找了一条基本上没什么人走过的小路,特意避着宫人走。
所以,一路上纵然洛缘提心吊胆,最终却也是安然无虞地出了后宫,进了设宴的殿。
洛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四阿哥,见对方颇为镇定,神色浅淡地于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心里暗暗慨叹:这么多年风霜打磨下,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年终于还是长大了。
洛鸢一撩袍子,面上很淡然地落了座,盯着桌面上干净而华美的琉璃碟盏,掠过玉壶之上一粒粒光华璀璨的玛瑙,目光却慢慢地放空,开始发呆。
说起来,她来到这个地方也快十年了。
还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四阿哥如今从当初那个不被重视的边缘阿哥,一点一点步入了大家的视线之中,成为了皇位争夺赛中的热门选手。
而四阿哥这些年的经历与原著中的内容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虽然不可置否的是,洛鸢一定会竭尽全力地辅佐四阿哥登上皇位,走上人生巅峰,并且她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但登上皇位的过程确实是与原著不一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四阿哥开始辣手摧花,将见到的所有在原书中有名有姓的女子全部拒绝,一点都不给她们留下遐想的余地。
洛鸢想到这,有些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四阿哥,唇角漫上自己也没意料到的浅笑。
【看我做什么?】四阿哥准确地捕捉到了洛鸢的目光,他看向了洛鸢急急忙忙拉平的唇角,挑着眉有些不正经地笑了笑,慢悠悠道,【怎么,我脸上长了花?】
看把你美的,还长了花。
洛鸢很是无语,瞪了他一眼,丝毫不给他半点错觉,反唇相讥:【是长了花,长了朵食人花!】
四阿哥:【……】
四阿哥很是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人,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洛鸢说完,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唇角又勾起了止不住的笑意。
四阿哥本来还有点气恼这姑娘的不解风情,但看着洛鸢笑得那般开心,他也不由自主地于唇角染上了笑意。
兴许是考虑到这俩人熟识,故而座位也被安排离得比较近。
四阿哥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耳朵一动,神色也是一滞。
他似乎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异族语。
四阿哥毕竟跟葛尔丹打过仗,自然也学过一点葛尔丹那边的语言,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虞,毕竟在大清的宫殿,突然听到了一些异族的语言,总觉得耳朵不太舒服。
他看过去,就见盛装打扮过的葛尔丹在跟身后带的准噶尔人说话,用的是他们那边的语言。
四阿哥蹙着眉,听了听,说得太快又离得太远,他只勉强听懂了几个字眼,大概拼凑出一点颠三倒四的内容。
“二”“娶亲”“美”
四阿哥听到“娶亲”的时候便提起了心,他一下子联想到书中的内容——他的五妹妹莫非还是没有办法躲开既定的命运?
这次没有被那只猫引到葛尔丹跟前,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让葛尔丹看到了她的面容?
总不能……汗阿玛给他看了五格格的画像吧?
四阿哥眉心紧皱,目光不自觉看向了一无所知正跑去跟德妃撒娇的妹妹,她面上的笑是那么明媚,连天边的骄阳也比不得。
四阿哥沉了沉眸子,攥紧了拳。
他努力集中精神听了半天,直到开宴,葛尔丹却都没再用异族语言说过话。
四阿哥抿紧了唇,心不在焉地听着汗阿玛说话,心下开始飞速想法子阻止葛尔丹朝汗阿玛求娶五格格。
这一个晃神,便听见了八阿哥莫名兴奋的嗓音:“……祝父皇与天同寿,岁岁安好!”
第126章 飞龙堪舆
四阿哥看过去, 就见八阿哥神色激动地出列,站起身来深深一礼。
在他身后,有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低垂着眉眼,微微躬着腰,双手高高举起, 赤红的幕布勾勒着纹络纷繁的金丝,将底下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只在外面留下了惹人遐思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笼子,约莫有半米高。
四阿哥挑了挑眉,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顶座的康熙, 果不其然, 余光中的康熙微微坐直了身子,看起来面上带着些新奇与兴味。
“好,好, ”康熙笑呵呵地点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八阿哥身后的东西,有些心痒地问道, “老八,那红布之下盖的是何物?”
八阿哥笑了一声,直起身, 朗声道:“回汗阿玛,自古雄鹰配英雄,儿臣前些阵子恰好得了只海东青, 想来只有汗阿玛这样的当世雄主方能降得住这样的烈鹰, 故而儿臣特献上雄鹰海东青, 祝汗阿玛如这雄鹰一般,勇力无边,宏图大展!”
八阿哥说完了这一席话,猛地将红布掀起。
张扬如烈火的红布落下,里面一个金丝笼逆着日光乍现,在光影变换间,一只昂首挺立的海东青张扬着银灰的羽翼,线条流畅的前胸微鼓,一直延伸到白玉似的爪,尖利的指甲如弯钩,泛着冷冷的光,一双眼炯炯有神,其中光华流转,映照出大千世界,万象更迭。
倏尔,这海东青修长的脖颈高扬,厉声尖啸:“唳——!”
其声尖利,宛如石破天惊,又似惊雷乍响,在这大殿中荡出层层声浪,每一寸都漾出波纹。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心也暗暗震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中气十足的鹰啼声惊得一颤,一时间竟然连呼吸声都浅了不少。
康熙也不例外,他恍了一下,然后很快回过神来,眼中慢慢溢出满意的笑,随后这笑纹很快便漾了满脸,他唇角噙着笑,赞许地看着那只生气勃勃的海东青,难掩喜色:“好好好,这礼物朕很喜欢,老八真是有心了。”
八阿哥一听,唇角的那一抹弧度简直要翘上天了。
正高兴着,八阿哥也不忘看一眼四阿哥,眼角眉梢俱是衅色,张扬地笑着,问了一句:“不知四哥那位乐师何时能来为四哥伴奏一曲?这么多人可都期待着呢!”
本来按照献礼的顺序,四阿哥应当是比八阿哥还要靠前一点。
但是很不凑巧,四阿哥这边出了点岔子,乐师被绊住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于是便四阿哥便向魏总管说了一声,这事也便顺理成章地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虽说有些许不虞,但大喜的日子也不至于为了这事而大发雷霆,故而也便准了四阿哥的信。
但这事却被八阿哥瞧得真真切切,也算是在他面前留了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这样好的时机,八阿哥自然不会放弃嘲讽他,正好这时候他被皇帝夸了,他自己觉得很是得意,若是不在四阿哥的伤口上狠狠踩上一脚,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自然是瞧见了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戏谑样子,冷冷睨他一眼,嗤了一声,并不愿意搭理他。
四阿哥眸子一转,看向不远处的皇帝,站起来,躬了躬身,行了个礼,方才抬起头,平静道:“回汗阿玛,儿臣的乐师已至,儿臣愿为汗阿玛献上乐舞一曲,恭祝汗阿玛万寿无疆!”
皇帝颔首,面上带着浅笑,抬了抬手:“好,开始吧。”
四阿哥大步行到中间,拊了拊掌,很快大殿外便有人抬了一根檀木进来,去了皲裂的树皮,留下光滑的树身,大约有一人高,横着被两个架子架着,就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兀地有一人怀抱古琴,施施然进了门。
那人容色绝艳,作男子打扮,长身玉立。
正是换了装的苏韵。
苏韵怀抱着古琴,朝众人行了一礼,然后便慢条斯理地在摆好的蒲团上盘腿而坐,身前放了个略高的台子,便当作是支撑古琴的桌子。
四阿哥平静地接过了身后递来的一柄宝剑,挽了个漂亮而利索的剑花,微微合目,随后只听琴音铮然一响,他倏地睁眼,削铁为泥的宝剑在他手中便宛如游龙肆意腾转,随着他手腕一振,便轻松地削下一片纷扬的木屑。
琴音激荡慷慨,时而高亢,时而浑厚,四阿哥手中的剑一刻不停,行云流水,似蛟龙畅游于四海,又像是飞鸟翱翔于九天,剑身震颤,嗡鸣声与摩擦声相配,伴着慷慨激昂的古琴声,宛如战场杀伐,短兵相接,一片铿锵之音。
很快,古琴铮铮然激越到高潮,四阿哥脚下的木屑也堆成了一层,而那块原木也初露形貌,雕刻出蜿蜒的长身。
四阿哥目光沉凝,手中的剑飞舞,脚下也不停腾挪着,将足下的木屑扫成几堆,隐隐约约似有线条初露。
铿锵的琴音攀升至高峰后便慢慢降下,声音变得浑厚沉郁,四阿哥手中一刻不停,宛如鬼斧神工似的,四阿哥剑下倏尔出现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尾巴,其上纹络清晰,似微风轻拂,某种瑞兽的尾巴翕然摆动,很快四阿哥脚下一动,手中的剑犹如劈山之势,狠狠每一剑落下都带着罡风,很快尾巴往上的身子逐渐显露原形,伴着铿然的琴音,众人只觉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颤栗间,四阿哥剑下的两只利爪已然成型,往上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修长的脖颈,长长的髯须招展,怒瞪的双目宛如燃火,头上两角分叉,尖利得似要刺破一切虚妄。
伴着渐渐低落的古琴音,众人屏息凝神,看着那宛如神迹的一幕出现:一头张牙舞爪的巨龙腾飞,而不远处的地上,本应是一堆杂乱木屑的地方,竟然被四阿哥用腾挪不停的脚步,勾勒出了一幅图画。
康熙不由自主地走下了自己的位子,看着地上成型的图样,瞧着只觉得似曾相识。
很快苏韵最后勾了一根弦,宣告整首曲子告一段落,铮然的琴音波荡,回味无穷,可众人也并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琴音,他们的视线被四阿哥刚刚完成的龙雕和不知名的图画吸引了。
“儿臣谨以此飞龙祝汗阿玛福寿绵长,飞龙在天!”四阿哥微微喘着气,执剑躬身道,“而此图为我大清堪舆图,儿臣愿献上此图,伴方才之秦王破阵曲,一同显我大清国威!”
四阿哥所言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康熙神情复杂,有惊喜亦有骄傲,目光流转,看向四阿哥,一寸寸掠过那飞龙,最后落在了那宏大的堪舆图上,久久凝视。
康熙一眨不眨地看完了每一寸图画,沉默良久后,缓缓拊掌,目光转向四阿哥,唇角微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化为了一句:“老四,有心了,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一句“最好的”直接将四阿哥捧上了最高点,还没道贺的人脸色一下子有些垮,但是他们心服口服。
四阿哥实至名归。
随着皇帝鼓掌,其他人也跟着一块鼓起了掌,一时间大殿中掌声如雷鸣,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归当真是热闹。
“叫画师,”康熙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抬眼沉声道,“将老四这堪舆图拓下来,朕要裱起来,日日看!”
很快便有好几个画师背着箱箧,飞快地开始拓画。
八阿哥有些嫉恨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咬牙切齿:今日这风头算是让他出尽了!
合着那海东青如今也成了他的陪衬了!
八阿哥攥紧了衣袖。
康熙却并没有闲暇去看八阿哥,他拍了拍四阿哥的肩头,朗声笑道:“老四今儿有功,汗阿玛重重有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汗阿玛都依你!”
四阿哥宠辱不惊地浅浅笑了笑,作势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汗阿玛,儿臣这都是应当做的,故而事先并没有想赏赐的事,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可否先攒着,等之后儿臣想到了再兑现?”
康熙闻言怔了怔,倏地迸发出一阵爽朗大笑:“哈哈哈……这有何不可?行,就按你说的办!天子一诺,重逾九鼎!朕随时等着兑现朕的诺言!”
四阿哥低头称是,唇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
也不枉他练了这么许久。
就知道汗阿玛喜欢这个。
如此,得了一诺,他便可以想法子改变五妹被迫远嫁的命运了。
康熙看着四阿哥的笑意也满心的温情,老四一看就是做足了功夫,他从这里看出了老四对他这个六十大寿的重视,他心里涌出了一阵欣慰与感动。
老四当真是个好孩子!
画师拓的很快,四阿哥的堪舆图不一会儿便拓好了,基本没什么差别。
康熙很满意,又满怀温情地拍了拍四阿哥的肩头,之后便又重回了主位,一众扫洒太监很快便清理了地面,几个侍卫抬着飞龙,在康熙的授意中,将木雕和堪舆图抬到了养心殿。
寿宴依然继续。
只是之后再没有比四阿哥的寿礼更惹人注目的了,基本上都是中规中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