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
这时萧景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离手上一顿。
萧景兮轻声道:“她不会说的。”
夏离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去,只见少年的目光柔和,被丁云旗扶着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自己。
夏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对,算了。”
随后她缓缓走到少年面前,伸手轻轻擦去他唇边的血迹。
萧景兮握住她的手,温和地笑了笑,轻声安慰道:“真的没事。”
夏离看着少年的眼睛,最后亦笑了笑,周身戾气瞬间消失,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丁云旗倒是不懂这两人的眼神交流,只知道阁主笑了,他也跟着笑,但余光忽然瞥见什么,立即指着夏离身后道:“阁主,那鬼东西……”
夏离立刻转身看去,只见那女子浑身的箭矢都开始发颤,身上黑烟又开始溢散。
紧接着女子的身体猛然炸开,化作几道黑烟四散!
夏离第一反应是她想逃,但她已经虚弱至此,就是逃走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谁知道那仅剩的黑烟并没有选择远离城门,反倒是全部扑向城池之内!
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所有人忍不住紧闭双眼,恍若听见雷声轰鸣,电光火石之间,黑烟彻底消失!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出人意料,夏离没来得及阻拦,只能暗骂一声——
那女子化作妖魂形态,就是为了冲击结界,拼了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破了夏离布在京城周围的结界!
第51章 离别相思苦
云雾消散, 天光熠熠。
围绕京城多日的不详之云终于彻底消失,战况已明,剩余的南疆叛军尽数被俘, 各地勤王护驾的部队也都陆续赶到。
全城戒严解除, 街上逐渐开始有行人来往,走商小贩,游人如织。
烟尘扫尽,盛景如旧。
城门士兵还在打扫战场, 暂时没有离开。
皇宫里派人前来慰问,需要有人前去上报后续军情, 萧景兮有伤在身不宜行动, 夏离想陪着人暂时也不愿离开,于是便交由林飞入宫汇报。
萧景兮的伤势不严重, 大夫看过后只说需要静养, 开了几副药便离开了。
军营之中安定下来,除了日常守卫的士兵,其余人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乐, 气氛十分轻松。
“哎,你们说阁主和那个萧大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此番终于闲下来,士兵们忍不住开始讨论各种奇闻轶事。
要论两人的关系他们这几日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这么久一直没人敢议论。
有人答道:“感觉不像普通关系,阁主那个样子……萧大人都不带怕的,我是真佩服。”
另外一人推测道:“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情人眼里出西施’?”
身旁的人立刻反驳道:“西施?要是西施浑身是血,拿着个头扔到你脚下, 你怕不怕?”
“……我怕。”
“所以嘛, ”那人一本正经道:“萧大人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等下等下, ”在一旁听着的丁云旗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不解道:“你们的意思是阁主和萧大人是一对?”
看他一脸茫然的模样,周围人道:“肯定是吧,你没发现吗?”
丁云旗摸了摸头,想了半天似乎终于转过弯来,但一开口就道:“所以萧大人会嫁给阁主吗?”
周围的人全部一愣,接着一人拍了拍他的头,纠正道:“男子那不叫‘嫁’,那叫‘入赘’。”
丁云旗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不过……”有人迟疑道:“萧大人是丞相家独子吧?他这个身份会入赘吗?”
一人不假思索道:“那可是暗阁阁主哎,不然难道她嫁?”
此话一出,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道:“不能吧?”
“谁要嫁人了?”
一道声音悠悠地从后边传来,围着的几人一惊。
下意识转头,看见来人,一帮子人虚心地当场就跪了下来。
夏离看着这几个人,挑了挑眉,淡声道:“聊什么呢?”
几人不敢抬头,结结巴巴道:“阁主好,我、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一旁的杨盛凑热闹不嫌事大,故意调侃道:“你们这德胜门军营见主将原来都是行如此大礼的啊?”
夏离懒得管他,道:“太闲是不是?”
士兵不敢说话。
“绕军营跑十圈,跑完过来汇报!”
“是!”士兵立即应下,然后列队去领罚。
说实话与其让他们现在面对夏离,他们更愿意去罚跑,这会儿都是如临大赦,赶紧跑开。
处理完这边夏离又瞥了一眼笑得正欢的杨盛,道:“笑够了?笑够了就说正事。”
杨盛近日来往皆是传达皇上私下的旨意,夏离基本从不与人结交,楚泽要传话自然只能找他。
“按你的法子,相王近日好受了些,不过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你要审就快些吧,怕是撑不了太久。”
夏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是你的意思?”
杨盛耸了耸肩道:“这事哪轮得到我来管,这是圣上的意思。”
直言生死,如此倒是证明楚泽差不多看开了。
夏离呼了一口气,缓缓道:“让大理寺去负责吧,我不想管了。”
这回答让杨盛有些诧异,道:“你不管了?”
夏离抬头望向城门,道:“结界破了,那人若要跑已经跑掉了,问他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结果。”
杨盛微微皱眉,疑惑道:“破了不能赶紧给补上吗?”
“你说补就补啊?这么大阵法要恢复是很困难的好不好。”
对于这种大型阵法,一旦因为外力强行破损,修复起来要比重新布阵更加困难。
所以要么把之前布阵的东西全部撤走换掉,重新来过;要么就慢慢修补,直至完好。
无论哪种方法都会十分耗时麻烦。
而且对于楚溱之事,或许现在让楚泽自己来处理是最好的。
“就这样让那人跑掉了?”杨盛试探性问道。
“南疆已经被肃清,他元气大伤,那人生性谨慎,他现在只能躲,太后那边我会继续去审问的,一有消息立即去寻。”
杨盛点点头,夏离做事自有她的考虑,便也不多问,只管把消息传达给皇上就是。
本打算直接告别离开,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杨盛缄默再三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和那个萧公子……到底怎么说?你还在逗他玩儿吗?”
夏离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杨盛正色道:“若是逗人玩好歹适可而止一点。”
夏离笑了笑,缓声道:“我没逗他玩。”
听到这句杨盛的眼神更复杂了,微微皱眉,看着眼前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沉声道:“那也别逗自己玩。”
夏离面色不改,追问道:“什么意思?”
“不值得。”
杨盛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神平静又笃定。
夏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也不答话。
杨盛继续道:“你可以觉得他有趣,喜欢就算了吧。”
依旧没有回应。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军营边缘,抬眼便可见一片无人旷野,微风不燥,绿草如茵,甚是安好。
最后夏离偏头,莞尔一笑,从容道:“可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情起而深,不知退路。
———
日落,夜幕降临。
这是全城解禁的第一个夜晚,官府为了安抚民心,特地把宵禁的时间推后了许久,所以一直到戌时街上依旧灯火通明。
华灯结彩,街市热闹,一派祥和,灯火万千。
夏离独自站在城楼之上远眺街市盛景。
此处灯火阑珊,士兵们皆在军营休息,准备明日回城庆功,城楼上暂时无人看守,倒是安静。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拾阶而上,慢慢朝这边走来。
夏离顿了一下,不过没有回头,待人走到身后,开口道:“小公子不多休息休息吗?”
萧景兮走到她身边,陪她一同俯瞰盛世之景,道:“已经好了,没事的。”
夏离侧身看去,只见眼前的少年眸光明亮,映出灯火一片,温柔缱绻。
她不由自主伸手抚上眼前人的眉眼,如今他眼角的朱砂已经消失,不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点若隐若现的朱红。
“楼上风大,小心风寒。”夏离轻声道。
萧景兮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下午一直没看见你。”
这语气多少带着点委屈,夏离忍不住笑了笑,嬉闹道:“尚书大人,在下也是有别的事要做的。”
“那现在还有吗?”
夏离玩心上来,挑眉道:“有的,我要看风景。”
萧景兮点头:“好,那我看你。”
夏离一愣,接着笑出声来。
晚风微醺,月色撩人。
夏离邀他一同看灯火行人,指着哪个地方有美景、哪个地方有美食,无话不谈。
说到相王之事的时候夏离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头,边望街景边道:“现在算是暂时安稳,可惜结界破了,瓮中捉鳖是捉不成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审相王了吗?”
夏离摇头:“他是半妖,受幕后之人影响明显更严重,且身体已经这样了,审他没什么用的,试试太后那边还能得到什么线索吧。”
萧景兮点点头,随后犹豫了一下,询问道:“你有没有听过‘司空漠’这个人名?”
当时那妖魂女子口中喊出的名字自己从未听说过,或许也是一个线索。
夏离听见这名字后面色微变,立即转过身来高声询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个名字?”
萧景兮愣了愣,如实道:“那个妖怪女子无意间说出的。”
听到这句夏离眼神微变,垂眸思索了一番,面色逐渐恢复。
刚刚眼前人的反应太过强烈,萧景兮心念一动,试探性追问道:“他是谁?”
夏离一顿,随口道:“我的一个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吗?”
夏离抬眼看他,道:“算是吧,不过他已经过世了,很久之前的事了。”
看着少女的神色萧景兮欲言又止,最后歉声道:“抱歉。”
“没什么,”夏离似乎很是洒脱,解释道:“我只是突然听见他的名字有些惊讶罢了,毕竟他已经过世几百年了,没什么人还记得他。”
萧景兮手上一顿,看向夏离的眼睛,缓缓道:“百年?”
“是啊,小公子你前世应该也见识到了,我活了很久了啊。”
少女的语调轻快,如同只是在陈述一件很普通寻常的事,眼中神色温和,却又深不见底。
萧景兮不丽嘉答,下意识抓紧了夏离的手,神色不明。
其实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回避一件事,而现在他必须直面此事。
夏离低头笑了笑,道:“小公子不要这样,你还记得吗,我当初说我不是梦,但你是,你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吗?”
萧景兮的呼吸加重了一点,秀眉紧蹙。
夏离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两人相望无言。
她拉住萧景兮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少年能感觉到手底的心跳,不急不缓,平和永恒。
“我活了很久,见人间沧海桑田,青丝白骨。”
“于我而言,百年太短,今日花中相逢,明日阴阳永别,人间一切若大梦一场,我恋慕灯火人间,但我走不进去。”
人间的灯火不属于她,就算有人愿相赠,也只能窥得一瞬,转眼即逝。
最后夏离上前抱住眼前人,感受着心上人的温度,垂眸轻声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小公子,你能陪我不过几十载,便让我梦一回吧。”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萧景兮给不了她长相守,夏离也无法应下与子偕老的期诺……
终是相思入骨,必得离别之苦。
第52章 繁花剑舞
花舞人间烛光长, 灯火月色满院香。
为此次化险为夷,全城解严,圣上主持, 特办宫宴。
飞阁流丹, 灯火辉煌,琼浆玉液,曼舞楼台。
皇宫之中世家云集,觥筹交错之间尽是恭贺与欣喜。
“萧公子少年英才, 胆识过人,此番论功绩无人能及, 实在佩服啊。”
这次归京, 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萧景兮了。
年纪轻轻直接官至二品,临危受命, 一上任便解了京城之围, 本身家世又非同凡响,这下子更是耀眼。
要知道这少年不过弱冠之年,前途实在不可估量。
宫宴上不少人都聚了过去举酒庆贺, 或是有意试探或是有心攀附,面上言笑晏晏,私下各怀心思。
“谢各位谬赞, 在下不过千虑一得,才疏学浅,不敢当此殊荣。”
萧景兮面色不变,对每个人皆是有礼回复, 温润得体, 翩翩君子之风。
如此来敬酒恭维的人就更多了, 只是萧景兮以不善饮酒为由, 以茶代酒,谦逊之下满是清冷与疏远。
有人想劝他喝几杯,可看看少年身旁的萧庭弘,终是识趣的离开——
萧景兮虽算是新贵,但背后的家世可是当朝丞相与贵妃,这萧家如今在朝堂上怕是无人能与之对抗了。
酒香弥散,暖意拂面。
萧庭弘瞥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发现他自回来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明明大获全胜,功绩显赫,却仿佛并不怎么高兴。
萧庭弘举杯不动声色地轻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这场面?你既然入仕又到了这位置,这些总要习惯的。”
他以为萧景兮只是不喜这些应酬,毕竟身份变化突然,一时间不适应也正常。
但萧景兮却否认道:“父亲放心,孩儿应付得来。”
这种场合萧景兮上辈子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不过心不在焉倒是真的,却是因为别的事,目光止不住移到另外一处去——
那里单从位置上来看倒也不算偏僻,只是四周基本无人,在这热闹的宫宴上显得格格不入,凭生一种“灯火阑珊”的寂寥之感。
夏离独自坐在那处,一身玄衣染着寒色,玉带缠腰,金印肃穆,完全融不入这宴会之中。
送酒食的宫人不敢停留,路过的宾客亦是匆匆而过,甚至没人敢投过去太多目光。
不过夏离自己倒是没感觉不妥,撑头望着殿中的歌舞,自顾自地喝酒。
萧景兮远远看着她,久久未曾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