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也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优势。
老爷子规矩大,不允许任何后代投机取巧、以权谋私。
在他老人家看来,有多大能力, 干多大的事。
就比如他的小儿子,因为太过木讷, 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了, 依然是一名小科员。
严格些说,从大学分配出来,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人就没挪过地儿。
由此就能看出,老爷子有多爱惜羽毛。
当然,如果子孙里真有本事的, 也是举贤不避亲。
卞老这辈子得了三儿一女。
大儿子卞军有本事,五十出头已经做到了省纪委书记。
老二也不差, 目前在Q市任□□。
卞建华是老大卞军的大儿子。
老爷子年纪大了, 刚强一辈子的人也慢慢随和了下来。
这不, 得了老伙计送来的地方特产,便拎着给够得着的孩子们都送了些。
顺道在大孙子家里住上几天。
谁让他唯一的曾孙在这边呢。
是的,退休的老爷子与寻常长辈没甚差别, 只想享受几年舒心的天伦之乐。
“老领导,天晚了, 我这就回去了。”姜成年轻那会儿受过卞老爷子的提拔,今日得到他老人家来市里的消息,特地上门拜访。
当然,他知道老领导的规矩,只带了一斤老家寄过来的腊肉。
大孙子的声音已经从外头传了进来,闻言老爷子也没留人,而是牵着才三岁的小曾孙起身:“行,往后上门不要再拎东西了。”
说着,人就跟着姜成往门口走去。
见状,姜成连连摆手:“老领导,不用您送我。”
闻言,老爷子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一直跟到了门口。
姜成有些受宠若惊,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老爷子笑的一脸慈和:“来啦?”
什么来了?姜成下意识顺着老爷子的视线往外瞧。
然后瞳孔骤然紧缩,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这家人。
可以说,姜成整个人都懵的 。
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家人会认识老领导?
老领导又为什么这般和气?
这种和气明显是发自内心的,与面对他时,虚浮在外的客气完全两样。
只是还不待他将乱麻理顺,就见老爷子冲着陈家人热情招呼,那态度,与自家小辈也无异了:“快!都近来,就等着你们,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陈家兄妹五人,只有陈武闻知道老爷子的身份。
陈弄墨与陈义心底有疑惑,陈怀跟陈君却是完全没有多想。
只以为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慈祥老人,就是位普通的老百姓。
让直接喊卞爷爷,就直接喊。
待一一问好后,最活泼的陈君将手上拎着的礼物放到旁边的条桌上,蹲下来,与三岁小豆丁开始友好又平等的对话。
见状,老爷子眸底的笑意更深。
陈义也将手上拎着的另两样糕点放在了条桌上,不好意思道:“卞爷爷,叨扰了。”
老爷子摆手:“当自己家,别拘着,坐下说。”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鲜活有朝气的后辈,尤其这俩孩子还是双胞胎:“你俩谁大啊?”
陈君不正面回答,而是嘿嘿笑:“卞爷爷您猜!”
“我猜啊,你肯定是哥哥。”
陈君惊叹:“卞爷爷您可真厉害!您是怎么猜出来的啊?”
明明很多人认为老五才是哥哥。
“也不瞧瞧老头子以前是干啥的?”
“那您老以前干啥的?”
“做公安的!”
“哇...”陈君是真心赞叹,在他看来,公安跟警察都是抓坏人的,是英雄。
老爷子被他直白的赤诚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拍了拍曾孙的小屁股,叫他去跟双胞胎玩,才又看向唯一的女孩儿,乐呵呵问了句:“小丫头多大啦?”
陈弄墨笑回:“16岁了。”
老爷子点头,状似随意道:“跟我家月桂相差10岁。”
闻言,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陈弄墨心底还是惊住了。
月桂,又叫九里香。
她之所以能将大哥的官配记得这么清楚,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
所以...她这是来到了未来大嫂的家?
难道...今天就是大哥与未来大嫂见面的日子?
想到这里,陈弄墨笑眼弯弯,瞧着没有一点儿攻击性:“月桂姐姐是卞爷爷您的孙女?”
老爷子总觉眼前这小丫头似乎瞧出了什么,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同样笑眯眯回:“对,我孙女,建华他堂妹,是一名军医。”
这题陈弄墨会,未来大嫂父亲行二,可不就是堂妹嘛,她继续问:“那月桂姐姐现在在医院上班吗?”
老爷子是什么人,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小丫头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思,他哈哈大笑:“今天你可见不到咯,她上个月调到了H市。”
H市正是大哥服役的地方!
虽然今天见不到未来大嫂有些遗憾,但依然足够陈弄墨高兴。
于是心照不宣的一老一少之间的气氛就更融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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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门外,因为太过震惊,久久不能回神的姜成,最终是在卞建华的提醒下,才匆忙告辞离开的。
他没提再去与老爷子告别,实在是臊的慌...
见他近乎逃离般的模样,卞建华摇了摇头,才看向战友:“放心了吧?”
相较于姜成的毫无防备,陈武闻却是知道会在卞家见到人的。
准确来说,是他一手推动了今天的碰面。
听到战友的话,此时的陈武闻没有了在父母与弟弟妹妹跟前的温和,露出了锋利的一面:“只要他家不再上门找麻烦,我不会揪着不放。”
这话是真。
无论是他还是老二,都没想过再揍姜洛北一顿。
当时既然接受了赔偿与道歉,就代表事情了结了。
但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老二临去部队前发现姜成的妻子姚红秀,找了她在革委会的堂哥,欲要对家里人动手。
其中主要的目标还放在了妹妹聿聿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陈武闻提前下手,揍了姜洛北的原因。
当然,他下了双重保险。
虽然在家人或者兄弟跟前,有些不靠谱,但陈武闻一个农村兵,隐瞒了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还能年纪轻轻爬到正团,就能明白,他做事的严谨。
再过二十天,他就得回部队报道。
相隔几百里,家里真发生了什么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若心思缜密的老二在家里,他还能放心些。
可老二去当兵了,老三老四心性赤诚,眼里就没有坏人,至于老五,虽不缺聪慧,却到底太小了。
他作为大哥,自然得在这个时候出来担起责任,这也是为什么陈武闻会这么急赶回来的最大原因。
而这一次,他突兀的提出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市区玩,就是为了领着人在战友跟前露个脸。
有卞家这层交情在,姜家两口子再有坏心思,也只能憋着。
他姜成不会真的以为卞家老爷子的身份,能轻易被旁人知道行踪吧?
就算退休了,人身边也是有警卫跟着保护的。
姜成之所以能接到消息,自然是老爷子愿意让他知道。
想到这里,陈武闻又拍了战友肩膀一记:“行了,你也别为姜成操心了,今天对他来说,说不得是好事,我可不信你看不出来,他再不约束妻小,早晚得出大事。”
卞建华简直被某人的论调给无耻到了,他哭笑不得的抬手指了指人:“你啊...姜成人其实还不错的,虽有些圆滑,但本质不坏,今日这么一遭,回家指定得闹翻天?”
陈武闻嗤之以鼻:“作为万人大厂的厂长,在工作上人品好不是应该的?再说了,说句不中听的实在话,要不是他家女同志非要揪着我弟弟妹妹不放,谁管他家怎么闹腾?当老子闲?”
大约是怀柔处事久了,卞建华少了几分锋利,如今听战友这么一说,虽心里认同,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这嘴啊,简直比我那三岁的儿子还要不讲理,
“滚蛋,占我便宜是不是?”
“哈哈,被你听出来了。”
“行了,行了,进屋吧,今天老爷子帮了大忙,我得好好敬敬他老人家。”
“......”这到底是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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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建华猜的不错。
姜成是憋着一肚子怒火回到家的。
一开始,那怒火自然是冲着陈家去的。
儿子前几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打到面目全非,却又没伤到要害。
当时她妻子就叫嚣着说是陈家做的,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说不气是骗人的。
在他看来,背后报复最是小人行径,有什么不满可以摆开了谈,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
陈刘两家明明同意和解了,现在又来恶心人,实在叫人不齿。
只是最近厂里太忙,又没能找到实在证据,姜成便没立刻找上门对峙。
没想到,自己没去,对方居然先找过来了。
还与对他有恩的卞家那般熟悉。
就看卞老那亲热的劲儿,姜j成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这是人家直白的警告。
更何况他是聪明人。
不得不说,陈家这步棋走对了。
不管是他本身欠了卞家的恩情,还是卞家的背景,姜成都只能认栽。
但...憋屈是真憋屈。
可是这份憋屈在将车开到钢铁厂家属院的时候,突然就冷了下来。
刚才有那么几秒,他莫名就觉得事情有蹊跷。
姜成不熟悉陈家,但对于老爷子的为人却是信服的。
既然老爷子愿意为陈家出面,那就代表这理...一定是站在了陈家那边的。
理清楚思路,姜成重重喘了几口气,才大力关上车门,直奔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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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钢铁大厂的厂长,姜家分到了最大面积的房子,足有三个房间。
再加上姚秀红虚荣,屋里的摆设比副处级的卞建华家讲究多了。
往日姜成不大注意这些,今日却觉得无比刺眼。
他没在客厅里瞧到人,脚下一转,直直去了小儿子的房间。
果然,卧室内,妻子正一脸心疼的给洛北喂水。
已然被怒意冲昏了头脑的姜成一个健步上前,夺过妻子手上的碗,“碰!”一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一举动,不止惊住了姚红秀,就连躺在床上,青紫着脸的姜洛北也给镇住了:“...爸?”
姜成脸色及其难看,深深吸了口气,没空搭理儿子的不安,只死死盯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妻子,质问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你是不是去寻陈家麻烦了?”
姜洛北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陈家,耳边就传来了母亲有些尖锐的声音:“小北的脸被疯婆子打肿了好几天,我头上秃了几块不说,脸上全是抓痕,消都消不掉,叫堂哥帮我报复回去咋啦?不行吗?”
见妻子居然一点儿都不心虚,姜成只觉眼前发黑,他抖着手指着人,好半晌才缓过来,吼道:“你堂哥?你堂哥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你说你要报复,却不敢找刘家,反而去找陈家的麻烦?你不是能耐吗?干啥不直接冲着刘家去啊?”
姚秀红没想到丈夫居然还知道自己叫堂哥收拾的是陈家。
但...那又怎样?
陈家小狐狸精勾的小北魂都要丢了,她是做母亲的,保护儿子不给穷酸攀附上的机会有什么错?
堂哥好色,她只要动动嘴皮子,都不用脏手,就能将小狐狸精给毁了,何乐而不为?
谁叫那小蹄子勾引小北的?
听着妻子理直气壮说着恶毒的话,姜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会是他那个有些虚荣的妻子。
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什么,这一刻,姜成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将他的火气浇灭了不说,更是让他从脚底板往脑袋上窜起了凉气。
他抖着手按住听了妻子疯话,而激动到坐起来的儿子,沉声问:“你摸清楚陈家的底细了?”
姚秀红嫌弃的撇了撇嘴:“除了一个穷当兵的儿子外,全是泥腿子。”
“呵呵...”姜成冷笑:“倒是巧了,你看不上的泥腿子,今天却被老领导当成家里小辈招待着。”
听得这话,姚秀红面色一变,惊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见到老爷子出门迎接,还等着陈家人开饭,你告诉我,这代表着什么?怎么就不可能了?”
知道丈夫不可能骗自己,姚秀红脸色顿时青一阵紫一阵,好半晌才嗫嚅道:“是不是你看错了?”
见妻子嘴上依旧怀疑,跋扈的态度却明显软化了下来,姜成对她这种欺软怕硬的态度更看不上了:“对了,我见到了你口中陈家那个穷当兵的了,穿了四个口袋的军装,一身的气势,傻子都知道不是一般人。”
听的这话,姚秀红心里依旧不以为然,一个年轻军官她还不放在心里。
但是...卞家不能得罪了。
这么想着,她转身欲要出去。
“你去哪里?”
“你不是说陈家跟卞老关系好吗?我去找些礼品,请卞老在中间说和一下,一切都是误会,咱们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吗?”
闻言,姜成只觉匪夷所思:“你觉得,以卞老的精明能不知道?”
姚秀红脚下一顿,猛的回头,这一刻才真的慌了:“什...什么意思?卞老说你了?”
姜成讽刺一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卞老今天让我跟陈家碰面就是一种态度,还需要怎么说?”
“那...那怎么办?”
“现在知道慌了?早做什么去了?你且瞧着吧,早晚这个家要被你作散了。”
这话是姜成的警告,听在姚秀红的耳中却成了陈家要报复他们。
这一刻,不得不说陈武闻再次算计对了,姚秀红虽气恼、痛恨,却再不敢生坏心思。
她甚至不停的开始寻找转环的办法。
须臾,似是想到了办法,她急急冲到儿子床边,充满希冀道:“小北,那小狐狸...你不是喜欢那个叫陈弄墨的女娃吗?妈不嫌她是泥腿子,你去跟她说,我同意她将来嫁进来。”
躺在床上的姜洛北怔怔的盯着表情狰狞,有些陌生的母亲,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他说不清楚是为了扭曲的母亲悲哀,还是为了再无颜去见那个,一眼就叫他喜欢上的女孩儿眼前而悲哀。
姜成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浑身的气力仿似被抽空了般:“爸想办法现在就送你进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