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本来还担心老大是不是要提前结束假期的曹秋华立马笑了开来,笑完还一本正经的弯腰帮忙一起抱:“你说的对,咱们先把最好看的藏起来...那两块花布,全留给咱家聿聿做裙子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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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部队里有事,陈武闻一路跑到了村委会。
傍晚六点,村委会没人,他又去老书记家拿了钥匙。
电话他没打到通讯室,而是打去了团长办公室。
团长周成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讶异,安抚两句,表示部队里没有什么急事,才去喊人。
猜到是私事,通知到人后,周成也没回办公室,背着手去了团里。
“不是部队的事情,是你父亲陈师长...”清楚兄弟定然因为自己的电话着急,等接通后,邵铮直接了当。
陈武闻急急问:“老头子怎么了?”
邵铮:“你让我说完,不是坏事,陈师长被调离炮兵学院,不用再学习改造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陈武闻从家里就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面上甚至带了些笑意:“哪来的消息?准确吗?”
邵铮也为好兄弟高兴,笑着肯定:“我家老爷子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一直关注着陈师长呢,这事是他老人家亲自给我来的电话...应该是韩老将军出的手。”
韩老将军就是陈德茂的老首长,地位与邵老爷子差不多。
几个月前他腾不开手,如今情况刚好了些,便立马着手将那些被按上莫须有罪名,处境最艰难的几个下属都拉出了泥潭。
“...上面还是没消停,谁也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样子,所以陈师长没有调回原职,而是被送到了边疆部队,职位安排的不高,好像是连指导员,但好歹身份是干净的,等过几年环境好了,应该就能调回来...你也别着急,其实这是眼下最好的安排,总比待在炮兵学院的好,思想劳改也是劳改...韩老将军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我家老爷子都说眼下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陈武闻皱眉听着电话那头好友的分析,脑中也在迅速权衡利弊。
不得不承认,送老头他们两口子去边疆,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那里除了天气环境恶劣些,真真是哪里都好。
理清楚思绪,陈武闻便没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而是问:“老头子已经出发了吗?”
“出发了,前天就出发了,不过我家老爷子今天才收到的消息。”
哪怕是再好的兄弟,陈武闻这会儿也是感激的不行:“谢啦!兄弟,之前我得的那根老山参回头寄给邵老将军。”
邵铮了解好兄弟性格,也没推脱,而是笑着打趣:“我呢?”
“你没有!”陈武闻回的理直气壮。
“啧...我给妹妹打个电话...嘟嘟嘟...”
这厢,陈武闻挂了电话后笑骂一句,便落了锁,去隔壁还了钥匙。
等他顶着不断下降的暮色往家里赶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聿聿前两天才跟他说暑假想去见老头子的。
他当时还同意了。
可现在...两边相差三千多公里。
...要怎么去?
还有,老头子没事了,聿聿是不是也要去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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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心事回到家时,天色只余一丝鱼肚白。
但山脚下的陈家确是灯火通明的。
自然不是电灯,接电是个大工程,目前村里只有村委会那边几家暂时通了电。
这还是老书记有门路,找人插队得到的机会,全村都想通电,起码还要等上两三年,说不定更久。
瑕疵布料太过吸引人,这不,得了消息的村民们等不及第二天,急急点了火把就赶了过来,就怕好料子被旁人先选了去。
瑕疵也是分大瑕疵跟小瑕疵的嘛。
为了叫每家都能分到一两身衣服料子,曹秋华跟闺女只将五分之一抱回了房间,其余全部堆在堂屋里。
这些布卷都不大,零零碎碎的,还有些小块。
但是摞在一起,绝对算的上震撼,所有人都表示,哪怕镇供销社柜台都没能一次性瞧到这么些料子。
尤其等女人们上手摸过后,更是欢喜,在她们看来,这些料子上的瑕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算大一点的瑕疵,也不过是两个补丁的事,这可都是新布料咧。
再说了,这些料子比自家织的老粗布可软和多了,穿在里头谁瞧见染色不均匀,或者跳线这些个瑕疵?
眼前最要紧的是挑哪一块不吃亏。
相较于女人们的交头接耳,举着火把的男人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全向往着回家喝上两口酒,家里婆娘难得这么高兴,机会实在难得。
“哎哟喂!咱们武闻回来了,你小子太本事了!”
“对对对!这小子打小就是个厉害的,长大更不孬。”
“哪是不孬啊?明明是顶顶好的娃,不然能有那么些媒婆上门?”
“可不是?我听说还有好几个姑娘是城里铁饭碗咧。”
“武闻小子,你到底想找啥样的?跟叔说说。”
“......”
陈武闻从踏进院子,被村民们发现的那一刻,就被团团围住了。
耳边听着大家伙儿的七嘴八舌,他也不恼,很是有耐心的听着。
至于为什么不回答,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根本插不上话。
陈弄墨跟其余三个哥哥早在村民们进屋之前就躲起来了。
不是他们不礼貌,实在是这半年来,只要遇到村里人,就会被拉着各种夸。
其中也包括做媒。
并不是恶意,只是在婶子们看来,这个年纪可以相看了,过两年高中毕业结婚正正好。
最后,陷入包围圈里的陈武闻还是被老书记解救出来了:“都行啦,回家去,先把这些个布料全都抬去公房,明天再分。”
分布料是大事,这话一出,村民们果然都不再盯着陈武闻了。
虽然大家伙儿更想今个儿就分了,但是老书记威严太盛,谁也不敢将反对意见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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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上桌。
曹秋华还没等到大儿子说明小邵电话的来意,便自己问了出来,未了还加了句:“如果是需要保密的就当妈没问。”
陈武闻摇头:“不是不能说的,是好事,老头子那边平反了。”
这话一出,不管对于陈弄墨,还是陈家其余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陈宗安抚的拍了拍妻子激动到有些颤抖的手,沉声问:“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陈弄墨也紧张的看过来,她对这个时间段的历史只有浅显的了解,知道会有平反,但一直以为要等高考恢复那会儿。
怎么会这么突然?
那以后呢?
会不会再被什么人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就再陈弄墨胡思乱想的功夫,陈武闻已经一五一十的将老邵与他说的事情详细转述了一遍。
最后,等全家人的面色再次凝滞下来,他才看向妹妹,神情有些复杂问:“聿聿,你想去边疆跟老头子他们一起生活吗?”
第26章
大哥这话来的突兀。
完全没想到这一点的陈弄墨直接给怔愣住了。
算来, 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太短,拢共加起来只有一个星期左右。
她自是惦记他们的。
但来到这个世界,相处更多的却是秋华妈妈、宗爸爸还有哥哥他们。
所以方才陈弄墨都没有反应过来...父母平反,就代表着他们一家可以团聚了。
她要去吗?
她要去的吧!
毕竟那是爸爸妈妈...
脑中思绪混杂, 还不待陈弄墨理出个头绪, 陈君就先炸了,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舍不得。
少年人心性赤忱,说话做事总有些不计后果。
这不, 他直接被气到拍桌起身,撩起袖子大声嚷嚷道:“老六去干嘛?我听说边疆可苦了, 风沙还大, 她不去,就住咱们家。”
说完还幼稚的跑到妹妹身后, 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真怕人跑了般。
如果是妹妹刚来那会儿,他虽稀罕,却不会这么舍不得。
但人心是肉长的, 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上下学载着妹妹, 习惯吃好吃东西时拉着妹妹, 也习惯玩冰车的时候妹妹跟着一起笑闹, 更习惯好容易长到他肩膀高的小丫头甜甜喊他四哥。
他就是老六的亲哥哥!
排序都顺好了的,凭什么...凭什么突然突然就不算数了,凭什么...妹妹就要离开了?
越想越气, 越想越委屈的陈君小少年红了眼眶,却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 最终只能迁怒的瞪向提出这话的大哥。
陈武闻...
曹秋华被老四吵的脑袋疼,却也明白他是舍不得聿聿。
但他们舍不得,季茉跟德茂夫妻俩就不想念孩子吗?
感情上来说,她自然希望闺女一直住在家里。
但理智上,她又很清楚不现实。
思及此,因为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同样没能想明白该怎么做的曹秋华揉了揉脑袋,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陈宗拍板:“这事不着急,等德茂哥跟嫂子到边疆安顿下来,起码要二十天,到时以他们夫妻跟聿聿的想法为准。再一个,不管怎么说,也得等到闺女参加完中考 ,拿到初中毕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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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卧室。
曹秋华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如同去年得知闺女要过来般。
只是那会儿是激动与期待,今日却是惆怅与不舍。
想到娇软懂事的闺女要离开自己,一走还可能很多年,她就烦躁的又翻了个身。
“睡不着?”见妻子烙了半个多小时饼,陈宗侧身看着人问。
“...心里有点烦。”
知道妻子在烦什么,男人伸手欲将人往怀里带,却见曹秋华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做什么?”
曹秋华随手扒拉开脸颊上的头发,坐到床边穿鞋:“我去跟聿聿睡。”
说完这话,也不管丈夫是个什么反应,径自去衣橱里面抱出一床小被子出了卧室。
自从孩子长大,再没有一个人睡过的陈宗神色茫然的坐在床上。
看着头也不回,仿似忘了他一般的妻子,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所以...贴心小棉袄今天是要开始漏风了吗?
不对,媳妇儿都没了,这漏的起码得是沙尘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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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
没人再提过陈弄墨离开这个话题。
生活也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
唯一有变化的,大约是村里掀起的做衣服热潮。
山顺村人口少,土地多,再加上靠山吃山,村里的条件普遍比旁的村要好上不少。
但整个村里,有自行车或者缝纫机这些个贵重大件的,依旧没几家。
这不,在老书记与几位村干部把布料全部转卖出去,将钱送过来的第二天,便有与曹秋华关系好的婶子上门借缝纫机。
她们也不白借,不是拿几个鸡蛋,就是拎上几条河里捞的小鱼,又或者家里头种了新鲜蔬菜的人家,直接拎菜上门。
家里的伙食几乎被这些个婶子给包圆了。
连续热闹了小半个月,时间也在忙碌中,大跨步迈进了六月初。
人们与山川田野一起换上了夏衣。
与此同时,大哥陈武闻离开的时间到了。
这天是星期六,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午饭,陈武闻便提了打算后天回部队的决定。
这事大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尤其曹秋华,知道儿子这次要回部队相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离愁,她直接问:“票买好了?”
陈武闻摇头:“到火车站再买。”
“那能买到好位置?”
陈武闻无所谓:“没事,随便什么位置,站着也行。”
回家虽然得三天的时间,但是需要坐火车的路段只有大半天,其余都辗转在各种汽车上,根本不需要提前买火车票。
闻言,曹秋华虽皱了皱眉,却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相亲那事你自己上上心,能成最好,那么优秀的姑娘,娶到是咱家的福气...万一人家姑娘没瞧上你,也不能给人撂脸子知道不?你小时候就是个臭脾气,生气就撂脸子...”
陈武闻在弟弟妹妹的偷笑声中,无奈的抹了把脸:“妈,我今年30岁了,不是3岁,您说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曹秋华斜眼瞧他:“你不是才29吗?”
陈武闻...
午休过后,早上就将田地伺候好了的男人们结伴进山去了。
陈弄墨倒是想跟着,但今天宗爸爸跟大哥要带着三哥、四哥还有五哥进深山,连□□都扛上了,自然不可能带着她一个小丫头。
少年们甚至担心妹妹撒娇、耍赖,对上她的眼神时,嬉笑几声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家里就只剩下陈弄墨与秋华妈妈两人。
曹秋华织布,没什么娱乐活动,甚至连作业都没有的陈弄墨也只好做起了衣服。
是的,做衣服被她当成了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
想到这里,陈弄墨心情不是很美妙的大力踩着缝纫机。
许是山脚处绿荫林立,又许是炎炎高温还未正式来临。
陈弄墨喜欢现在这种暖融融的气候。
尤其她还让哥哥们帮忙把缝纫机抬到了窗檐下。
窗正开着,晴空万里与芬芳花香将人笼罩。
慢慢的,抚平了她的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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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母女俩边忙边说笑时,外头传来了刚离开不久的,属于四哥的大嗓门:“老六!老六!快,快出来!跟我去接电话!”
随着话音落下,陈弄墨整个人已经被他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看着四哥,陈弄墨一边努力跟上,一边不解问:“谁的电...”
话问到一半,她就反应了过来,惊喜道:“是我爸妈?”
“对!刚才二根叔喊的咱们,爸跟大哥他们已经先去接电话了,你也快一点。”
跟着出来的曹秋华给大门落了锁,闻言快走几步,拍掉儿子没有分寸的手,自己挽着闺女,呵斥道:“毛毛躁躁的,没瞧见聿聿的手腕都红了吗?”
本还有些委屈的陈君挠了挠头,盯着妹妹手臂上的红色印子,呐呐道:“聿聿,疼不疼啊?哥不是故意的。”
“不疼,就看着红...”这是真话,皮肤越是白皙,磕碰过后就越容易出现痕迹。
且这会儿,她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