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璟淡淡地问:“她一个人?”
掌柜故作迟疑:“应当是的,客人太多,我也顾不过来,没怎么注意。”
在宋大人面前撒谎,着实叫人心慌。
稍有不慎,就被他看了出来。
掌柜的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觉着宋大人盯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犯人。
他已想的很清楚。
宋大人问起来,他能扯谎。
若是日后裴世子叫人来查,他可就不敢帮他们隐瞒了。
宋砚璟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像是相信了他的话,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是付了银子,也离开了。
掌柜骤然松了口气,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等到没人时,走进里间,将藏在书桌后面的阮洵期拽了出来。
阮洵期的腿蹲得也有些麻了,他很是歉疚,十分礼貌同掌柜道了歉,“给您添麻烦了。”
掌柜盯着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压低了声音咬牙在他耳边问起:“你到底是从哪儿招来的郡主?!”
阮洵期抿了抿唇,如实告知:“我知道她是郡主,我们见过两回,应当也能算是朋友。”
他特别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平日应该是在家里憋坏了,我就想带她过来转转。”
掌柜没好气道:“你知道她是郡主还敢带她来胡闹?!得亏没让裴世子发现你们两个……”
私会两个字,被他憋了回去。
不敢说出来。
阮洵期也万分懊悔,下回定不能再做会毁坏她名声的事情了。
掌柜的欣赏这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好心劝告:“你便是喜欢郡主也得藏在心里,她是金枝玉叶,你现在连功名都没有,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了。”
何况。
郡王府和淮安侯府,私底下说不定已经在议亲了。
哪里还能轮得到他。
阮洵期默不作声。
掌柜以为他听进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阮洵期心不在焉嗯了声,走之前将方才没吃完的包子用油纸包了起来,一并带回家了。
—
姜云岁有点心烦意乱。
她好不容易才和阮洵期搭上话,偏偏时运不济,那么倒霉的差点让裴闻撞了个正着。
侯府正热闹着。
侯夫人下午摆了花宴,府里来了不少人。
不乏一些貌若天仙的妙龄女子。
侯夫人私底下已经透了风,这段日子就要给裴闻甄选世子妃了。
从前没人动这份心思,是因为中间隔了个姜云岁。
既然侯夫人亲口说了要选世子妃,这些人就又动起了心思,自然是愿意来凑这个热闹的。
裴闻刚回府就被母亲请到了后花园,他带着姜云岁一并去了后院。
亭台水榭边的景致十分雅致。
微风徐徐,花香浓稠。
裴闻面无表情走了过去,一袭黑衣,皮肤透白,五官精致好看,只是眼角眉梢存着的神色过于冷冽,眼底的寒意冻得旁人都不敢出声。
侯夫人瞧见了他的冷脸就觉得烦,难怪岁岁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哥哥来看。
长得明明很好看,就是太冷了。
小姑娘都喜欢会疼人的夫婿。
谁喜欢抱着冰块过日子呢?
“母亲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后院的花儿都开了,请你过来看看。”
“儿子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赏花。”
侯夫人也没再逼他,露个面也行了。
婚姻大事,素来都急不得。
她摆摆手,“那你去忙吧,留着岁岁陪我。”
裴闻冷这张脸,帮人回答:“她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被迫身体不舒服的姜云岁真是一个冤字都喊不出来,不过迟钝如她,都看得出来这场花宴是在给裴闻相看未来的妻子。
姜云岁没有在里面瞧见岑澜。
岑澜上辈子对裴闻可真是一片痴心,为了嫁给他,煞费苦心。
姜云岁稀里糊涂就被裴闻从后院带走,他旁若无人般攥紧了她的手腕,收拢指间的力道,像是担心她会逃跑一样。
他走得快,她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男人忽然放缓了脚步,她一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
裴闻全身上下哪哪儿好像都是硬邦邦的,姜云岁感觉额头都撞疼了。
裴闻停了下来,朝她望了过来。
他似乎无奈的叹了叹气,低低的声音带着点磁性,“抱歉。”
男人伸出指尖,触感温凉,帮她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姜云岁其实也没那么疼,只是她的皮肤比较容易留下痕迹,廊庑之下,眼前的男人站在金黄色的余晖里,垂着眼睫,睫毛浓密而又纤长,神色格外的平静柔和。
裴闻长得真好看。
如果他的脾气能好点就好了。
姜云岁趁此机会小心翼翼试探:“姑姑今天好像是在帮表哥相看未来的世子妃。”
她说完就嘶了一声,裴闻的力道忽然变得有点重,她说了个疼字,男人才懒洋洋收敛些许。
姜云岁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接着说:“表哥有喜欢的吗?”
她比侯夫人还希望裴闻赶紧找个两情相悦的妻子。
他尽快定了婚,她不用再等,也不怕自己和阮洵期的事情被裴闻发现。
裴闻想了想,缓缓吐字:“没有。”
姜云岁有些失望,“表哥喜欢什么样姑娘啊?”
裴闻没有回答她,揉揉她的脑袋,“你别乱猜了。”
顿了片刻,他停下脚步,目光定定投向了她,漆黑幽深的双眸盯进少女的眼里,他慢慢地问:“岁岁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姜云岁认真观察裴闻脸上的表情,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在试探?
她思考了半晌,裴闻如今也是认了同她只有表兄妹的关系,应该只是好奇。
“我喜欢读书好的,长得也好看的。”
男人沉默半晌,冷不丁冒出几个字:“你有喜欢的人了?”
答得如此的具体。
姜云岁下意识否认:“还没。”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 (骗你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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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什么时候走的?◎
姜云岁这种小动物的警觉, 总是能让她化险为夷。
譬如此刻裴闻见她乖乖软软说自己还没有喜欢的人,方才冷下去的眼神顿时缓和了许多,瞬间作起的寒意也渐渐舒缓, 他说:“你还小, 不急的。”
姜云岁是不着急。
她默默地想,裴闻自己倒是不小了, 侯府管得严, 他连个通房都没有。
若不是她上辈子吃过苦, 都要同外人一样怀疑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
姜云岁觉得往后她总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不能因为怕裴闻知道,就一辈子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说:“兴许以后就有喜欢的人了。”
裴闻脸色淡淡,居高临下朝她望来的眼神也淡了淡, 男人脸上是看不穿的神色,黑沉沉的眸光, 半分都不显山露水,喜怒难辨。
姜云岁觉着裴闻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可怕,她又说:“表哥 , 我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
过完生日就又年长了一岁。
若不是先前裴闻在守孝,原本她和他今年就要交换生辰八字, 正式下礼定下婚约了。
她是想提醒他, 她本来也到了能够嫁人生子的年纪。
若是过两个月, 他听见她要成婚的消息也不用太过惊讶。
姜云岁知道, 裴闻对她虽然没有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从前也没有丈夫对爱人的尊重, 但却是有种莫名的占有欲作祟的。
裴闻却没有察觉到她的意图, 还以为小姑娘在同他讨要生辰礼物。
他说:“我一直记着。”
姜云岁不好说的太明白,他好像理解错了。
她叹了叹气,闭上了嘴。
裴闻将她送到院门口,目送她进了屋,才不慌不忙回了自己的书房。
院子里的青竹已经生了新枝嫩叶,一阵春风惊过,满室淡淡的竹香。
男人进了屋子,解开了手上的黑色护腕,随手搁在一旁。
管家连忙叫人小丫鬟递上茶水,又挥了挥手,悄声无息让人退出去。
世子一向喜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
裴闻想到方才姜云岁说的那两句话,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悦,他抿了两口冷茶,消了心头那点不快,逐渐恢复了冷静。
母亲说的也没错,她往后总是要嫁人的。
他既然松口,婚事作罢。
就不应该再对她有任何念想。
不过裴闻觉得即便是现在,他也是将她当成亲妹妹来养,不是像母亲口中说的那样,是觊觎她,对她有企图。
裴闻将周述叫了进来,“你去查查她今天出门见了谁。”
他当时虽被她几句好听的话哄得晕头转向,说什么就是什么。
倒也还没有完全糊涂。
周述领命。
裴闻默了片刻,隐在光影中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平静的余威依然慑人,他又叫住了周述:“算了,随她去吧。”
周述压下心头的诧异,面无表情:“是。”
—
立春过了两日。
姜云岁的母亲先回了京城,她从胶州回来,走了水路,坐船虽然难受,但比走陆路节省了许多时间。
王妃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淮安侯府接女儿回家。
说起来也是姜叙白,每隔几日就写信催促要她命人将姐姐从淮安侯府接回来,信里面写尽了他姐姐在侯府里吃的苦受的罪。
王妃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和裴闻不对付,觉得就是裴闻霸占了他的姐姐。
王妃实在疼惜自己唯一的女儿,当成眼珠子疼大的小姑娘,自是万般慎重。
道观观长的话,她不敢不听,况且女儿当年是早产,生来就体弱多病,有一年病倒了差点丢了命,把她给吓坏了。
她吃斋念佛,才求回来了女儿的一条命,不敢大意。
姜叙白半点都不信臭道士的话,甚至觉得那名臭道士是裴闻找人冒充哄骗而来。
王妃拗不过儿子,回京的第二天就到淮安侯府拜访。
姜云岁见着母亲也是眼泪汪汪。
王妃摸了摸女儿的脸,有些愧疚:“岁岁,母亲是来接你回去的。”
姜云岁当然想回郡王府,侯夫人待她好是好,但留在侯府却免不了和裴闻撞上,久而久之,谁也说不好变数。
姜云岁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眼睛红了一圈:“好。”
侯夫人早就知道王妃的来意,她心里万分不舍,也不好开口挽留,便让底下人帮郡主收拾好行李,送到郡王府。
裴闻知晓姜云岁被接回郡王府的消息,已经是傍晚。
他刚从宫里回来,煞气重寒意浓,屋子里伺候的人小心翼翼,凝神屏息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世子更衣沐浴后,身上的杀意才被洗了个干净。
底下人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
丫鬟们低着头进屋布菜,裴闻没什么胃口,用了两筷子就叫人扯下。
小厨房今晚做了云片糕,送了过来。
裴闻不爱吃甜,却还记得姜云岁爱吃这些甜腻又软糯的糕点,他下意识吩咐小厮:“将云片糕送去听澜院。”
小厮一愣,连忙跪了下来,“郡主下午就被王妃接回去了。”
话音落地,沉默良久。
小厮低低埋着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裴闻面无表情,淡淡发问:“人已经走了?”
“是。”
“道士不是说她得在侯府住上一年才行吗?”
小厮哪里答的上来,手脚被吓得发软。
裴闻摆了摆手,声线听起来毫无起伏:“你出去吧。”
小厮如蒙大赦,赶忙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
姜云岁回了郡王府,总算不用再那么小心谨慎防着裴闻。
见面次数少了,也就不用再应付她。
王妃去了胶州好几个月,回来认认真真打量了几眼她,见她气色红润,小脸看起来也饱满圆润,心中石头落地。
想来在侯府,也没人敢亏待她。
待她也是不错的。
“岁岁,侯夫人先前已经在信里和我说了,你不想嫁给裴闻是不是?”
“嗯。”烛火之下,映着少女姣好的容颜,她轻声细语:“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好,不想嫁我们岁岁就不嫁。”
王妃一向疼爱女儿,从不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何况是婚姻大事,更不得马虎。
她先前是觉得裴闻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凑在一起真真儿是般配无比。
可惜了两人都无此意。
更叫她觉得吃惊的是,裴闻竟也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她还以为裴闻早就将岁岁当成了他的未婚妻,从小到大他都守的很紧,逢年过节,旁的人想抱或是背岁岁,他都是不肯的。
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在家好好养身体,别的事情都不用管。”
“嗯。”
“好了时辰不早,你快睡吧。”
姜云岁忽的捉住母亲的衣袖,她还是很依赖亲人的小姑娘呢,软着声问:“母亲,观长的话到底算不算数啊?我有点怕。”
经历了再世为人这种说出来都能吓死人的事。
她对那些玄之又玄的说法总是很敬畏的。
王妃满眼慈爱,“你也在侯府住了那么久,应当没事了。”
姜云岁得到了母亲的安慰,心里果真没有那么慌张,她点点头:“好。”
可是谁也没想到。
当天晚上姜云岁就被噩梦缠上了。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有恶鬼反反复复的纠缠她。
一会儿将她的魂魄拖到她的灵堂前,牌位立在正中间,黑底白字,醒目刺眼。
一会儿又将她拖到她濒死前的病榻旁,她看见裴闻扣紧她的手,同她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