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卡顿不知道是迟疑还是什么,但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够苏婷想好回答:“不用了,那天晚上您喝很醉,一时脑子不清醒,我能理解。”
头回碰到这种事,她的确不懂怎么处理,但他已经反复道歉,她又还能怎么样?再打他几耳光,闹大了沸沸扬扬的,或者她因为这个干脆辞职走人?
与其在意与其别别扭扭,不如大大方方当没发生过,也免得自扰,毕竟越扭捏想得越多,尴尬内耗难自处的都是自己。
调整好心绪,苏婷抬头对章雪扬笑了笑:“您放心,事情我当没发生过,不会因为这个误会什么,更不会影响工作。”
章雪扬看了她一会,想到那晚她惶惶的表情。
而那晚的他,展示了男人的劣根性。
喝多难受的时候漂亮姑娘在眼前晃,温声软语地关心几句,脑子里一个念头一直烧,烧到顶的时候多巴胺淹没理智……说白了就是色迷心窍。
但清醒后也很快意识到,激情不该用在公司女职员身上,况且原则在那里,他没打算和店里的人发生点什么,牵扯起来太麻烦。
他们之间应该只是简单的工作关系,打破这场秩序,对谁都不好。
“所以……”
“所以您也别放在心上,让它过去吧,就当没有这回事。”苏婷接过话,说得很流畅,一点磕巴都不打。
章雪扬的话塞在嘴里。
多年的思维习惯,他做事一向喜欢提前预设,但刚刚等她的时候一直放空,没想到她反应给得这么快。
“打扰一下,这是二位点的餐。”
服务生来上菜,苏婷惊讶:“雪扬总还没吃饭吗?”
“没吃。”下午处理隆发的事,来回根本顾不上。章雪扬拆开餐具,见她有点坐不稳的样子:“怎么?”
“我们有作业要做……”苏婷看着手机,微信群里持续在发消息,有一项部门上下属的调整是需要她加进去的:“是小组模拟,课件今天就得上交,明天可能还要上台演示的。”
意思是催促,或者她先走人。
于是好好的一餐饭,被她盯着的章雪扬只能加快速度,吃完喝了口水,走出餐厅。
“那我先走了。”外面是露天停车场,苏婷埋头沿着街铺走,走到酒店门口却发现章雪扬跟在后面,于是原地踟蹰:“雪扬总,我自己进去就行,您可以回去了。”
“我也住这里。”章雪扬掏出房卡。
“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堂,进入电梯,各自按下楼层键。
梯门锃亮,还有跟酒店大堂一样的香氛余绕,苏婷站在侧边:“您也来参加培训吗?”
“其它事。”章雪扬说:“来跟一笔回款。”
苏婷点点头,没再问了。
很快电梯停在18楼,梯门打开,她回头:“再见雪扬总。”
章雪扬还没说话,人已经跨出去,裙角甩起一点弧度时也听到她接电话:“丁叔我回来了,马上改。”
电梯门缓缓关上,轻俏身影也消失在章雪扬视线中。
这回约她,本意是不想让她困扰,毕竟这几天她一见他就躲……但今天聊下来她话比他还多,听起来,好像还生怕他误会点什么。
……
小组线上讨论结束,做完最终合稿后,苏婷把稿子发到讲师邮箱,关上电脑。
章茹已经睡着,扒着床的一边,伸出来透气的右脚涂了黑色指甲油,穿凉鞋很好看。
苏婷拿了衣服,轻手轻脚去洗手间洗澡,刷完牙后,顶着片面膜回到床上。
只有玄关亮着灯,幽幽一点照到床尾,静悄悄的夜里,苏婷想到章雪扬。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在藏在躲,一直避免跟他接触,哪怕只是视线上的。
但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迟钝,知道后来的愕然失措还有难为情,其实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为自己某一刻无意识的沉迷。
再不放下这事,可能就要钻牛角尖了。
*
隔天上课,挨组预演。
苏婷所在的组被抽中上台,而且他们运气很好,抽的是最后一组。
组员们轮流汇报,从人力编制菜品搭配到营销方案,还做了开业活动的预演。
活动是大家一起想的,盲摸麻将,每桌客人选两到三位出来摸牌;摸中对子八折,顺子七折,花牌送饮料一扎,也可以派单个人摸,摸中幺鸡和l牌直接免单。
活动细则公布后,他们还拉了讲师和几位学员上台摸牌。
比手气这种事对人总有强烈的吸引力,现场气氛很活跃,但有讲师故意‘发难’,因为自己没摸中,怀疑商家在牌面动了手脚。
苏婷迅速反应:“那这样,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和活动真实性,我跟您一起摸,比花色和大小。”同样一幅牌,就不存在手脚不手脚的了。
“那还差不多。”讲师点点头,率先选了一张,苏婷也在众目睽睽下随手摸了一只牌。
手气上她似乎从来都还可以,牌面一翻,绿色的“l”字直接让讲师傻了眼,戏剧性和趣味达到高潮。
下面有人起哄,说这位讲师反向送分,引得满场哈哈大笑。
到最后评选,苏婷这组无论是筹备的用心程度、课件的严谨程度、以及营销上的创意都得到现场好评,以最高票数拿下第一。
培训机构很用心,还准备了奖杯和奖状,奖状上有现写的组员名字,分发到每个人手里都能带回公司留念。
章茹笑到发达,冲去前排给他们拍照,拍完往酒楼的几个群里嗖嗖一发,引来HH刷屏的大拇指,夸苏婷为店争光。
等他们下台了,又把奖杯扛在肩上,学椰树椰汁的女模特凹了个妖娆造型,晒去朋友圈炫耀又吆喝,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牛啊姐妹,这必须得庆祝!”章茹抱住苏婷:“咱们晚上嗨去。”
晚上本身就有聚餐的,这回培训章记所有的店都有人参加,培训完大家一起找地方吃了顿川菜,再各自返程。
蔡彩因为要带娃也提前回了,剩苏婷和章茹留在惠州。
虽然还在经期,但章茹早就恢复龙精虎猛的状态,她在惠州朋友不少,连车都不用开,打个电话就有人来接:“欢迎来到客家侨都,请上车吧二位靓女,马仔苏为你们服务。”
好巧,是跟苏婷同姓的一个男生,本名苏星凯,花衬衫和橄榄绿的五分短裤,典型的大湾仔穿搭。
苏婷和章茹被带到麦地的一间KTV,包房很大,但没夜场那么闹。
酒水饮料和小吃摆满几张台,章茹钟意经典和土味,拿麦唱了首爱拼才会赢,闽南语像模像样,跟着眼熟的金碟豹logo摇了一整首。
苏婷到外面接电话,回去的时候听到她换了歌,在唱:狂浪是一种态度狂浪在起起伏伏,狂浪狂浪[1]……
苏婷惊讶于章茹的曲库之强大,也被章茹拉过去要合唱,吓得连连摇头,她跑调,真的跑调,天生的那种。
章茹不信,硬是把麦怼到她嘴边听她唱了几句,最后蹲在地上,生理眼泪都出来了:“哎哟我的腹肌,你太可爱了,要笑死我……”
苏婷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不唱的……”
章茹笑完站起来,抹掉眼角的泪搂住苏婷腰:“没事咱们不唱歌了,我教你玩骰子去。”
除了简单的叫数,还有摞骰子,即摇到几叠几粒,谁把骰子塔给弄倒谁喝。
苏婷边玩边学,章茹不时教她一些技巧,比如心理战,真骰假骰混着叫,后面又开始玩下酒的,20分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那种。
中场休息时苏婷去上洗手间,出来听到苏星凯在唱张国荣的歌,《moica》唱完唱《怪你过分美丽》,对着章茹满眼爱慕。
花衬衫让他像只求偶的鹦鹉,在满包厢的口哨声中,苏星凯大着胆子握章茹的手说了句什么,被章茹白一眼骂有病,所有人哄笑。
唱尽嗨尽,外面大堂有IP造景,章茹拖着苏婷出去拍照,教她辣妹拍照姿势。
抬膝加指天,举手加踢腿,侧肩加摸头发等,每章都有小心机。
到苏婷给章茹拍了,她更招摇,直接捂胸叉腰,或者两只手交叉放在腿上,朝镜头撅嘴。
“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都不用修。”苏婷一张张翻给她看,最后两人都发了朋友圈。
苏婷的动态发出去不久就有点赞,王斯乔还在下面评论,不久又跟苏婷私聊,说下周六邀她一起出去玩。
苏婷答应了。
夜漫长,歌照唱,舞也照跳。
从80km/h的快速路下来,章雪扬驶回城道。
他刚和隆发的人谈完,议事也很简单;没钱,他可以介绍融资渠道,不想干了他也可以介绍转手方,要清算,地皮或者固定资产,甚至员工他都可以帮忙找到接手安置的。
反正货款得结上,还能赚一道中介费。
不过隆发老股东还算有原则,老一辈总是对自己亲手拼出来的店面更有感情,所以目前已经表态,接受融资帮助。
十字路口的红灯前,章雪扬停下车,抽空看眼手机。
先是闻仔,问他下周去不去天体打球,再是老店的管理群。
群很热闹,往上翻是苏婷拿奖的照片,看得出来她人缘很好,下面留着一长串大拇指和夸奖的话,持续刷过屏。
退出去翻朋友圈,先翻到章茹的,各种造作姿势中插了一张苏婷的live图。
图中苏婷坐在夜光台阶上,左手放膝盖,右手撑后面的台阶,身体稍微打开,往后倒一点,看镜头的时候笑得很舒展,几天前的那件事仿佛已经被她消化得很干净。
往下刷,是苏婷自己的朋友圈。
他们微信共友不算多,点赞序列里除了酒楼的人,一眼扫到王斯乔的头像,下面还有他的评论,以及苏婷的回复。
从互动的苗头来看,是要更进一步,推动关系的意思。
第27章 暗示
苏婷在惠州多留了一天, 去狮子岛露营看日出,踩了大半天沙滩才回广州。
次日上班,晨会上分享培训体验,苏婷觉得这一趟机会很难得, 的确学到不少东西, 希望能在工作中应用起来。
戴玉兰半开玩笑:“那我得把你捂住了,这回表现这么好还拿了个奖, 别回头让新店把你给抢走。”
会议结束后, 苏婷拆开送来的考勤机,自己熟悉了一下系统和操作, 开始组织新的录入工作。
这是个大工程,毕竟一百多号人,各部门都有不同班次,所以断断续续录了好几天。
这天下午,苏婷给点心档的同事录完识别,又帮忙设置好自动打卡,忙完接到薛茵茵电话,说跟胡光吵架了, 想去她家里住几天。
“怎么吵架了?”苏婷问:“你没事吧?”
“没什么, 就是吵了几句。”
她似乎不想多提,苏婷也没再追问:“那你现在过来吗?我把钥匙给你。”
“不用,我下班再过去,你应该在家的。”
“好, 那晚上见。”
挂完电话, 苏婷帮一位休假回来的同事录识别, 录完正准备锁机子走,后门进来几个人, 都是三楼的。
章雪扬走在最前面,像苏婷第一次见他的那样戴了副墨镜,只能从他头部的方向判断视线。
“雪扬总。”苏婷像从前那样对他礼貌打招呼,又去看后面:“孙哥。”还有个王斯乔。
“唉,忙呢?”孙文很热心,一见她就把王斯乔手里的公文包提过来:“斯乔你去买点雪糕可乐什么的,今天天热,给大家降降温。”话里行间全是暗示。
窗户纸已经快被其它人捅出十九个窟隆眼,王斯乔对苏婷笑笑:“忙工作吗?”
“嗯。”
“我以为你在找那条田园。”
“没,好多天都不见它,不知道是不是生了。”
一个没话找话,一个也接得很自然,章雪扬走过公告墙,顶着副黑超足足走了三层楼。
章茹上班无聊,溜号溜到三楼正分月饼。店里的月饼,不同馅的,每年都会批量生产,也算酒楼额外收入。
“哥你吃吗?”章茹走过来,叉了一块怼到他鼻子下面。
章雪扬扭头避开:“自己吃。”
“哦。”章茹半蹲着看他:“你长针眼了?”不然室内戴什么墨镜?扮S。
章雪扬绕过她,走进办公室。
章茹也端着盒子跟进来:“lulu姐给我发请帖了,让我去参加婚礼。”又问:“她跟亚豪哥两个,是要结婚还是要打仗啊?”
“管这么多干什么,叫你去就去。”章雪扬摘下墨镜,口吻不冷不热的。
章茹八卦啊,非要问个底:“他们真的都绿了对方啊?不对,亚豪哥总在外面滚,早就没男德了。”
“雪扬总。”门被敲两声,有人递文件,章茹开门顺手接了,递给章雪扬:“呐。”
她走近了点,身上香水飘过来,跟那天晚上在苏婷身上闻见的一模一样。
章雪扬顿了下,接过文件:“出去,回你自己办公室。”
章茹当没听见,直接在对面坐下来:“真是造孽,不过什么虫啃什么木头,亚豪哥也是活该,谁教他背叛在先,怪不得lulu姐。”所以现在结婚的意思是,反正彼此都绿了对方,所以互相折磨一辈子?
她手伸得长,章雪扬看向那几只闪眼的穿戴甲,章茹警惕:“干嘛,我新换的,不卸!”又抽出刮刮乐:“来,借你发财的手帮我刮一行,刮完我就走,快点。”
章雪扬找出硬币几下全给她刮了,弹过去:“叫兰姐来一下。”
章茹眯着眼睛对半天,毛钱都没中:“臭手。”把刮刮乐扔进垃圾筒,又看眼章雪扬:“臭脸。”她今天皮嗖嗖的,大胆指挥章雪扬:“下次培训你也去吧,他们机构有教微笑服务的,你学学。”
章雪扬往椅背一靠,章茹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一位尊贵的广州靓女肯跟你聊天,你要珍惜知不知道?”说完拍拍肩膀,转身离开前,顺走了他的骚包墨镜。
没多久,戴玉兰上来了。
“领导,正想找你。”她带着本资料书:“收银系统不是说要换?这家是做会员系统的,包括收银,功能很全,你看看。”
“你定吧。”章雪扬取出两份合同:“股权问题已经处理好了,吴里坚的股份你补上,跟他同价。”
看见合同,戴玉兰重重怔住:“谢谢领导!”她微微声促,难掩激动。
“以后老店有你一份,兰姐,希望你重新摆一摆自己的位置。”章雪扬声音很淡:“老店在最好的地段,存客高,成本压力也小,但优势不是让你们用来悠哉的,对自己要求应该放得更高。”
有些话本来上回开会就该说,因为股权的事才压到现在,章雪扬支起眼皮:“比如最直观的就是营收,对老店来说,这项数据没有明显增长就等于在减在退,你想靠宴会,宴会不是天天有……所以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关掉早市这个举动到底有多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