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柠:“……”
池柠心安理得地指使池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熟悉周边,也有可能是随机作案。”池邈皱起眉头,“先利用同情心把人诱骗过去然后进行杀害,这样一来还可以看对象是否符合自己的条件,要是成年男人肯定不行,但要是身材娇小的女人倒是轻而易举。”
刑警看待事物的方式,果然跟总裁不太一样。
池柠沉思着梳理昨天的事情。
“对了姐,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池邈眨眨眼。
“现在就可以啊。”池柠掀开被子下了床。
池邈:“……原来你不是伤得太重起不来了吗?”
“不是啊,躺着多舒服啊。”
“……”
第六十八章 猜测
池柠出院以后回到家。
池邈最近在泠川的派出所实习,离她家近,再加上池柠最近被人袭击了,他思来想去暂时搬到了池柠家里照顾她几天。
说是照顾池柠,在家的时候摸福子的手几乎没停下来过。
池邈住在池柠这里,池柠也安心,他原来住的地方离单位太远了,派出所经常要值夜班,现在在她家,他多晚回到家都还有口热乎夜宵吃。
池柠趴在沙发上复盘这件事情,手臂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去医院换了一次药,说是大概率会留疤。
忽然间,池柠想起什么,从破烂的包里拿出断戒赠与的那块玉佩。
什么血光之灾,他白天说晚上就有了?
虽然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可断戒这个人,跟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牵连,要说是断戒害她确实说不通。
改天她还是想去庙里看看,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记起来。
正思索着,陈若若突然来访,知道她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她特意给池柠带了池柠爱吃的水果。
陈若若坐下来摸摸她,“林轩让我替他给你道个歉,这件事情发生在他哥那里真的很抱歉。”
“其实――”池柠迟疑两秒,转了话锋,“其实没事就好,变态杀人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预料到。”
“是啊,你没事就好。”陈若若微微噘嘴。
池柠坐直了,咬了口刚洗好的樱桃,“他哥哥多大啊,看着挺年轻的样子。”
“比他大了一轮。”陈若若说,“而且出家出得挺早的,据说那庙挺灵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后来他接手了寺庙,因为他长得好看来的人就更多了。”
“那长得好看还挺吃香的。”池柠低头回答得有些不经意。
送走了陈若若,池柠又问了张琦相关调查的进度,尤其是关于龙云寺的案子。
张琦一直到第二天才回复的。
“龙云寺似乎没出过什么案子,但是那座山跟附近的山偶尔有游客失踪,那座山都还好,山顶是庄园基本没人能靠近,唯一值得去的就是山脚跟半山腰的农家乐,那边的山看江景很是一绝。然后就是附近的山,龙云寺边有个很陡峭的山,发生过不下五起失踪案件。”
“你把那附近被害人的资料整理一下,明天我过去看看。”池柠说。
张琦叹口气:“不行啊柠姐,你现在在停职,我现在都算是打破规定了,真不能给你看。”
知道他也有难处,池柠没想为难他,拧眉又问:“名字总能告诉我吧?”
“范戈、孟祥瑞、张传振、刘乐源,还有一个叫陈慕真的女人。”张琦答,“字我一会儿发给你。”
池柠留心下来,“行,就到这里,你忙吧我先挂了,谢谢啊。”
另一头,秦云礼坐在办公室里看完最后一份报表签了字,长舒一口气。
总裁办的秘书敲门走进来,小声地询问他:“总裁,要喝点东西吗,牛奶还是咖啡?”
“给我泡杯浓茶。”秦云礼揉着眉心,“我不爱喝咖啡,下次别问。”
“好的秦总。”秘书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办公室。
第六十九章 真相1
这位老总喜好根本猜不准,一个月前刚来就把业务不达标的全部开除了,一个月不到就签了两个业内津津乐道的合同。
人年轻,平常的做派却并不年轻,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地工作,面无表情冷若寒霜的,大家都怕他。
助理敲门先是探头,然后走进来,“老板,你跟陈义勇先生约的时间快到了。”
“知道了。”秦云礼睁开眼,垂眸看不出情绪。
等秘书把茶端上来,他两口饮尽,拿上外套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前往陈队家中。
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秦云礼站在门口摁响了陈队家的门铃。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开的门,他看见秦云礼的时候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什么,礼貌地笑道:“请进。”
秦云礼颔首,换好鞋走了进去。
男人将他带到书房,陈队就在里面坐着,垂眸静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叔叔。”秦云礼轻声开口。
陈队睁开眼,看见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秦云礼走进去,陈队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递给他,叹了口气:“你父亲一生都奉献在自己的岗位上,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秦云礼接过来看了眼,是他爸的死亡证明还有烈士证书。
“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了,那个犯罪团伙不仅仅是犯下多起杀人案,还参与边境贩毒,拐卖妇女儿童,手段极其恶劣。”陈队神情有些哀恸,“有些余党至今都还下落不明,甚至四处作案。”
秦云礼站在那里认真听着。
父亲的结果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可以预料的。
是个意外的意料之中。
“其实池柠,”陈队忍不住又长舒了口气,“池柠她当年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一直都怪她,怪她当时没有对你父亲施以援手。”
秦云礼抬眼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其实法医是不用参与查案过程的。”陈队说,“查案凶险万分,是不太适合法医这个职业的,但是法医出现场的时候,往往也会面临很多危险,留在案发现场伺机而动的犯罪嫌疑人,又或者是犯罪嫌疑人在现场留下的陷阱等等,这些她都遇到过。”
“所以呢?”秦云礼轻蹙眉。
“当初她参与那起案子,是上级批准的,因为池柠兼修心理学,当时为了安抚被害人情绪特意让池柠留在后勤,在整个过程里她也没有违规的地方。”陈队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仍旧感到心悸,“然后池柠被挟持了。”
秦云礼心头一跳,倏忽抬头看向他。
陈队徐徐开口:“池柠当时待在后勤,因为被害人中混入了伪装过后的犯罪嫌疑人,她被挟持带到了现场。当时我们接到通知,看到池柠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们都懵了。”
“所以你们为了救她……”秦云礼仍是不解。
“是也不是。”陈队还是摇了摇头,“当时我们正在重新调整计划,池柠自己趁着犯罪嫌疑人松懈,抢了对方的枪,反劫持了犯罪嫌疑人。”
第七十章 真相2
“但是这个团伙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陈队忍不住点了支烟,往事在眼前浮动,“被她挟持的那个男人,下一秒就被他的同伙射杀了,我是真的佩服池柠,她当时只愣了一秒钟,迅速做出反应掩护起来。”
陈队看着他:“你可能没见过杀人,更别说开枪杀人。当时那一枪打在嫌疑人脑袋上,池柠满脸都是血,热的血。我第一次碰到现场杀人的时候,差点没吐死过去,她却能面不改色,我觉得不仅仅是她从事法医所带出来的职业素养。”
秦云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忽然反应过来在他手上的,似乎是个惊天的错误。
“我们当时调整了作案方式,准备先把池柠救下来,你父亲是第一个上前的。当时罪犯投了个自制炸弹,狙击手迅速做出反应的时候,炸弹还是已经落到了池柠身边,威力不小,池柠后来告诉我们,那是一种非常难受的体验,没有昏过去,耳朵已经听不见了,五脏六腑跟脑子都在疼,整个人就是动不了。”
“然后就有人开了第一枪,紧接着是无数枪,我们掩护你父亲快到池柠那里的时候,你父亲中枪了。”陈队说到这里,哽住片刻才继续开口,“其实最开始的决定,池柠不是非救不可,听起来残忍,可屋子里也有十来个人质,当初最小的不过两岁,但是池柠参与进来,是你父亲推荐的。”
不用多说,秦云礼知道。
父亲这个人,向来是责任感极重的,他带出去的队每次都是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没有一个离世的。
池柠陷入险境生死不明,他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陈队继续道:“当时我们调整的方案就是在救下池柠以后,趁机攻入屋子,解救人质,那个时候狙击手也已经解决了一半的人手,我们的处境是比较安全的,但是这个行业哪来的绝对安全,就在我们快要接近屋子的时候,你父亲中枪了,倒在我们所有人前面,屋内的嫌疑人趁机集中火力针对我们,一直到增员来,那个犯罪团伙才死的死逃的逃,这次任务也勉强算是结束了。”
“那个时候你父亲还有一口气,池柠能看到他还活着,但是根本动不了,也无能为力,最后看到医护人员对秦队实施抢救,最后抢救无效。”
“那她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解释?”秦云礼垂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与外面沉重的天儿相映衬,声音低沉沙哑。
“池柠这个人向来自负,”陈队看着他,“她从小到大,除了家里的事情不顺心,其他的时候从来没有失败过,她从来都是技术科的王牌,是导师的骄傲。她一直觉得这次的自己差得太离谱。你觉得这件事她有错,她也一直这么觉得。”
“但是她没错。”秦云礼轻声说。
错的是他,是他错得离谱。
“我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跟你说的,是池柠见死不救不念恩情让你父亲错过了抢救的机会,但是这件事情,池柠受到的创伤一点也不小,秦队是她在局里第一次接触的队长,教会了她很多,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个父亲的角色。”
第七十一章 第一句话
“眼睁睁”三个字,永远要比表面上残忍许多。
无奈心痛跟绝望在心上生生撕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这么多年大家都在相互救赎,在每一次案子都汲取经验力求不重蹈覆辙。
只有池柠,埋着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工作,不再参与任何查案的事情。
她能救赎别人,却从来拒绝被别人救赎,哪怕从一开始就被秦云礼误解也不想去解释,甚至谈不上解释。
“我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恨她。”陈队轻叹,“她也是女孩子,情绪上来了,会难过的。”
“知道了。”秦云礼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叹息一般随着气说出来的,“谢谢陈叔,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身形竟然有些不稳。
陈队的儿子端着茶走过来见他似风一般往外走,连忙喊道:“留下来喝杯茶吧!外面下雨了!带把伞吧!”
秦云礼没应,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阿星,送进来吧,我得喝两口茶了。”陈队的声音从书房传过来。
秦云礼的心像是被压入深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脖子锁骨都是疼的,疼得他发颤。
在国外这几年,他偶尔会想起池柠的好,亦或是梦到当初古城那次落水,却也时而陷入梦魇,梦见池柠冷着脸看着父亲倒在血泊里一点一点没了生气。
现在却突然告诉他,池柠其实只是无能为力,不是见死不救。
秦云礼走出单元楼,瓢泼的雨倾泻下来,砸在他身上,像是他对自己的控诉,秦云礼整张脸苍白如纸,发梢微湿。
助理连忙过去给他撑伞。
上了车,秦云礼整个人愣着,失神空洞,只轻声说:“去池柠家。”
助理愣了一下,这才把导航递给司机。
秦云礼看着这场雨,想起了当年很多事情。
其实没有谁刻意过来跟他说,是池柠害了他父亲。
当初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他立马就赶去了医院,大厅里一半的人几乎都是父亲的同事,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认得脸的不认得脸的几乎都在。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池柠。
她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衣服上也都是暗红的颜色,整个人抱膝木讷地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去灵魂沦为了木偶,漂亮的脸冷得令人心惊。
“那不是池柠吗?”
“对啊,这次池柠不是在后勤待命吗,怎么秦队还是因为抢救不及时走了?”
“那不就是见死不救?”
“不是我说,秦队对她一直这么好,她这么做实在是太恶心了。”
“要是她抢救及时,秦队肯定不会走。”
那是秦云礼在医院听到的对话,再后来就是陈队过来跟他道歉,他把他推到一边让他们把爸爸还给他。
死亡证明那些东西,他一个都没拿。
那个时候年轻幼稚,也爱自欺欺人,仿佛不拿那些东西,父亲就不是真正的死亡,仿佛恨上了池柠,一切就有了发泄的出口。
再后来就是葬礼,他们一手操办的葬礼,那是他第二次见到池柠。
她一身红裙,刺眼得要命,放下一束开得不错的栀子花就离开了。
秦云礼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在那里待了很久,直到池柠再次上山,走到他面前说。
“喂,太阳快下山了,走了。”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七十二章 自相矛盾
池柠这个人,秦云礼一直觉得她很矛盾,明明会那么愧疚,可为什么还是放任那样的结果。
一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矛盾的人是他自己。
扪心自问,这样的结果不是有迹可循吗?
池柠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其实真相一直就摆在他眼前,只是他不愿意去深想,更不愿意去承认这样的结果,承认自己恨她从一开始就是错上加错。
他一面相信池柠的善良把福子留在她家,一面又恨她所谓的“见死不救”。
那个自相矛盾的人,一直是他秦云礼。
傍晚因为大雨,暗得比平时快。
到达目的地,助理还在找具体的楼层,秦云礼已经下了车步入雨中。
周围的一切还是无比熟悉,仿佛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
总是一些物是人非出现在生命里,虽然还没有到达事事休的地步,却也让人无语凝噎。
古诗里的伤感失意别离心酸似乎比酣畅淋漓更能挑动心弦,因为人生总是前者居多,所以快乐才总是显得格外明朗,哀情也更加余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