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是最重要的地方?”小许迟疑着开口。
“我们一般都认为头,肚子是人较为脆弱的地方,所以我们之前经手的案子,部分以泄愤为目的的受害者,在头部跟肚子的伤口较多。”池柠再看向这张照片,“被害人肚子上的伤很严重,但是头上这个伤只有一棍子,并没有补上几下,说明给这一棍子的人自信又对被害人没有太大的仇恨。”
小许愣住。
确实,这要换做是她,她肯定趁人倒下在头上多打几下。
“剩下的这些伤就很不一样。”池柠将胳膊跟大腿的图片放大。
第九十五章 不在场证明
池柠点出几个重点,拧眉道:“这些地方,很明显的有施暴工具的变动,这个是类似皮鞭的鞭打痕迹,这个是砍刀,而这个是很粗的棍子,因为重,这根棍子留下的伤痕不多,却是最重的。”
“所以还是泄愤?”小许眨眼。
“你看这个部分的刀伤。”池柠没答她的问题,将刀伤用鼠标标出来,“一共五刀,并不是同一个时间捅进去的,而且中间相隔的时间还有些长。”
“而且每一刀都避开了致命伤!”小许很快就看出来事情的不对劲,“五刀竟然都避开了?”
池柠颔首:“五刀都避开绝对不会是巧合,加上刻意的时间间隔,这个人应该是在做试验,大概率是在试验这些刀的位置会不会让被害人死亡。”
“这也太可怕了吧。”小许顿时毛骨悚然,“可是只是为了泄愤的话,根本不用制造这么多伤啊,这些伤又不能加速流血。”
“对,”池柠认同她的想到,目光锐利了几分,“这是两个人,这两个人所造成的伤口有着非常明显的个人特色,这个实验者他的特点是利落,他拥有知识,不慌不忙,甚至连捅人都是从上到下开始一刀一刀下去的,但是另一个人的特点则是愤怒,没有目的,所以呈现出来的伤口也是无序的,而且下手几乎是没有轻重,从后背这个伤口的方向跟力量,应该是个左撇子。”
“不愧是池法医。”门口传来一道男声。
池柠转头看去,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目光正好跟她对上。
“池法医你好,我是负责这起案子的组长,我叫闻慕深。”他走进来两步,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昨天出外勤没来得及赶回来欢迎池法医,池法医还是很出名啊,我们前几年典例案件都有你经手,只是没想到是个小姑娘。”
“闻组长好。”池柠只当他是客套,站起来向他点头示意,“详尽的报告,我明天给你们。”
“不急,这件案子确实比较复杂,越急越出错。”闻慕深想起她刚刚说的,忽而皱眉,“你刚刚提到左撇子?”
池柠点头:“嗯,从伤痕的一个受力分析来看,部分伤口的施暴人应该是个左撇子,而且身高不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
“当年的法医,确实也得出了这个结论。”闻慕深从背后拿出来一份档案,“你那份只是尸检报告,档案管理员跟我说你没把这个拿走,所以我给你拿过来了。”
池柠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皱起眉头,“所以当时在嫌疑人里面找到左撇子了吗?”
她说着,打开了那份档案,仔细查看当时的记录跟嫌疑人笔录。
“有,而且跟被害人还有比较深的仇恨。”闻慕深说到这里脸色严肃了不少,“动机非常强烈,作案的身体条件也符合,当时他们几乎快要锁定嫌疑人了,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池柠翻开了嫌疑人的笔录部分。
第九十六章 陈清和
嫌疑人叫郑牛,是同村的一个男人,当时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笔录里,郑牛对死者的死亡感到非常的开心,整个过程表现得漫不经心,当询问他当时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打麻将。
死者死亡时间锁定的那个区间里,他在打麻将。
后续的调查,也都证实郑牛在打麻将。
“这里也有说中途离开过好几次上厕所吧,打麻将的地方离上厕所的地方并不近,但是离死者被害的家中很近。”池柠皱起眉头,仔细翻看了一会儿,“还是不对,这个死亡时间里,大家都说他没离开。”
“所以你说的第二个人,我觉得更符合常理。”闻慕深说道,“如果出现了第二个人,那这件事就很能说得通了。”
池柠扶额,思索片刻喃喃开口,“死者的脖颈出现了多处索沟,应该是反复拉扯所致,每一条力道都不小,应该是在死者清醒的时候的所作所为。”
“当时只有这一个嫌疑人吗?”小许问道。
闻慕深摇头:“当时还有一个嫌疑人。”
“谁啊?”小许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池柠已经翻开了档案。
陈清和。
“陈清和。”闻慕深答道。
池柠拧眉。
这个陈清和的笔录很少,所提到的部分也只有一丁点。
他被找去问话,是当时的小孩子亲眼看见他那天曾出入村庄。
陈清和当时被带到局里问话的时候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而是大方承认了,一直在配合警方的调查。
小许皱眉:“那他为什么没被抓?”
“没有作案动机,而且也没有其他证据,他说去了一趟很早就离开了,那个孩子看到的是他离开的身影。”池柠把档案递给小许看。
因为提供线索的是八九岁的未成年人,根本没办法分清陈清和到底是离开还是进入,他们也没办法锁定这一点。
而且陈清和跟死者并不认识,据当时村里人说,就连吃席都没看见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过。
“这个陈清和是什么背景?”池柠拧眉看向闻慕深。
闻慕深说:“他当时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身高一米八一,父母离婚以后去村子里跟舅舅住了,住了没两年舅舅去世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那他的以前呢?”
闻慕深叹了口气,“查不到,他的舅舅去世以后,在这里没有亲人了,有印象的那几个村民也只是记得他妈妈很早就离开村子,再也没有回去过,其他的一无所知。”
池柠看着闻慕深,“你也怀疑这个陈清和?”
“怀疑,但是一方面没有足够的证据,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暂时找不到这个人,查了近年的火车高铁飞机都没有查到人,再加上他当时才十六岁,确实很难想象做出来这种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十六岁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有想法,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很容易做出冲动的事,家庭环境不行,道德约束感少就太容易做出这种事情了。”池柠说完沉默了片刻,“再走访试试吧,我去看看尸体上能不能再找到其他的线索。”
第九十七章 你怎么看
闻慕深点头,转身正要离开,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池法医,这起案子结束一起吃个饭吧。”
池柠头也不抬,只开口道:“我待不到这起案子结束。”
算是拒绝的口吻,对方没说什么,笑了一下离开了。
那个陈清和一米八,倒是跟头上这个伤口造成的条件很符合。
脖子上那几条索沟基本上都在一个角度,池柠觉得这个伤口应该是一个人造成的,目的还是可能还是为了泄愤,所以反复进行勒脖子的动作。
而且这个肯定是在被害人清醒的条件下,不然勒得太过一来是看不见被害人挣扎的样子,二来是把握不好力度,很容易致使被害人死亡。
被害人的舌骨骨折也有这个原因。
报告很快就出来了,虽然当时科技不发达很多线索都错过了,但是衣服之类的物证都留下来了,包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鞭子。
鞭子上成功提取到了郑牛的DNA,池柠的报告里把这个重点划了出来,长舒口气。
接下来就是抓捕的行动,这方面池柠自然是不会参与的。
郑牛这个人是在外省被抓获的,指认现场的时候,池柠就在边上看着。
当年的案发现场,如今已经是杂草丛生,被害人去世以后,他的家人也搬离了村庄,这座老屋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
郑牛看上去很疲惫,指认现场的时候以沉默居多,脸色苍白。
“他说他被这件事折磨了很多年。”闻慕深走过来对池柠轻声说道。
池柠冷笑了一声,不说话。
眼前的男人年近五十,整个人状态很差,从衣着上来看生活质量也不是很好。
《理想国》中克法洛斯说:“年龄一步步增长,离衰老越来越近,会让人更清晰的认识自己的人生。年老的人会不断问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做过害人的事,害过什么人等等。一旦发现自己做了错事,就会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像孩子一样被吓坏。”
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难让人跟那样狰狞残忍的伤口联想在一起。
但是他们确确实实有所关联。
这个男人几乎有问必答,而提到最多的就是自己年少轻狂做出这种事情,后悔之类的话不停地蹦出来。
如果真的后悔得像他嘴里说的那样难受,他大可以自首。
但是他没有。
有些人总是心存侥幸,只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低头认错。
郑牛接受了审问,却一口咬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犯案,当时是踩在凳子上偷袭的被害人,然后将被害人绑在柴房,趁着打麻将的间隙过去折磨他。
最后因为一刀捅在大腿内侧,开始溅血了,他才开始害怕,清理完现场把死者扔在案发地离开了。
细节都对上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小许对这份供词表示怀疑。
但是郑牛说得有理有据,连细节的疑点都解释清楚了,确实是比较完整的供词。
闻慕深从审讯室走出来,看见了池柠,“这件事你怎么看?”
池柠摇头,“不太符合一些行为逻辑,但是他又解释得很好。”
第九十八章 喜欢玫瑰
“你觉得,他像准备好的供词吗?”闻慕深又问。
池柠看了闻慕深一眼,摇头:“不知道,术业有专攻。”
闻慕深笑了一下,闭嘴了。
事实上池柠并没有去看郑牛的表情,只是在听他说话,从语气上来说没办法去笃定什么。
该进行判断的不应该是她。
本职工作已经做完了,池柠也将自己尸检的一些新发现以及结论跟猜想全部发给了闻慕深的小组。
第二天清早就按计划离开了。
泠川还有两个案子等着她,忙完还能放几天假,池柠觉得这几天跑来跑去确实身心俱疲了。
回到泠川,池柠先是给池邈发了条信息,让他今天晚上给她点些外卖她要回家吃饭,然后回到家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个小时又回到岗位上工作。
碎尸的那件案子也出现了重大的突破,因为悟慈那边找到了被害人相关的信息。
从找到的笔记可以看出来,他们也不是随机杀人,而且先进行调查,然后杀害那些他们自认为对公众有害却没有接受到法律制裁的人。
又是老套的城市正义使者。
池柠不敢苟同,只是她比较好奇,为什么那个悟慈要安排人杀她。
同样觉得说不过去的还有张琦,审了好几遍那个悟慈也坚持是随机的。
但是这根本就不符合他们犯案的精神条件,池柠难道也做了什么缺德事?
至少档案里面没有提到,除了之前的助理因为她工作太忙调职这个问题着实变态以外,池柠还真查不到什么毛病
池柠还是觉得不对。
被查出来的那个笔记虽然不全,很明显被撕了几页,只剩下那么几个人的名字,说不定那几页还存在其他被害人的名字,但就连悟慈也亲口承认了这件事没有提前调查。
池柠更愿意相信后者,可后者的疑问也不少。
她沉默了片刻,叹口气,“真相到底是什么啊……”
小许突然推门探头进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姐,点外卖吗!”
池柠想着也有些饿了,点头应道:“行。”
处理完今天的工作,池柠打了个车回家,打开门就闻见了香味。
“姐!”池邈从沙发那头冒出头来,笑着喊她,“我已经吃过了,那些都是你的,盒子里是烤串啊。”
池柠去洗了个手,走到餐桌边上,桌边还有一束橙色玫瑰花,她微微一愣,迟疑开口:“这是你买的?”
“不是啊,秦云礼送过来的,他顺便还送了点吃的。”池邈偷偷观察池柠的表情,又把秦云礼给他的说辞说给池柠听,“他觉得买的东西太少了,就买了束花送过来,这个用蜡烛烫一下根会开得更好,还有香味,插在床头再合适不过了。”
“嗯,好看。”池柠伸手摸了一下花瓣,坐下来吃饭。
池邈又瞥了她一眼,偷偷给秦云礼回信息,“我姐说好看,我跟你说她就喜欢这种玫瑰,小时候爷爷在后院的花圃里种了好多,爷爷跟我说她就喜欢玫瑰花,尤其是这种五颜六色的玫瑰花。”
第九十九章 人在现场,表示很爽
过了几分钟,秦云礼才回:“知道了,谢谢。”
池柠吃过晚饭,把剩菜清理了一下,将碗全部放进洗碗机里。
池邈从客厅绕过来,“姐,你觉得秦云礼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池柠回头看了他一眼,洗个手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水。
池邈轻咳一声,有些纠结于问法,抿唇思考了片刻道:“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吗,我一个男的换位思考都觉得他对你太好了,你说是不是?”
闻言,池柠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认可地点点头,“愧疚吧。”
“愧疚?愧疚!”池邈听到这个说法诧异极了,“什么愧疚?”
他想了很多种池柠的回答,这个却是在意料之外的。
“你不知道,没必要问。”池柠摆摆手,弯腰抱起福子,亲了几口,笑着问,“想妈妈了没有啊?”
池邈还沉浸在“没必要问”这句话里。
竟然有池柠不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不是她唯一的弟弟了吗?
池邈眨着眼睛有些委屈,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池柠不肯说的就一定不会说,他问多了只会惹她烦。
池邈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里,趴在床上给秦云礼发消息,“探底了老铁,我姐觉得你对他这么好是愧疚,你自己加把劲吧。”
秦云礼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见池邈的信息有些哭笑不得。
池柠竟然觉得是愧疚?
这算什么?
风水轮流转?
秦云礼想起当年自己也把池柠所有的表现归为愧疚,但他后来越来越发现她其实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