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石小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胤礽气得很想敲她的脑袋,只可惜这会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下粘腻难耐,而石小诗是此刻唯一能帮助他的人,只好忍着脾气跟她道:“不准笑,扶我去床上躺着,再叫小丫头烧一盆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好的好的。”石小诗掩住嘴,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自己肩头。
“说了不准笑,再说我又没觉得爷们来这个有什么不妥,”这么靠在石小诗胸口,还怪叫人难为情的,胤礽颊上掠过一丝绯红,压低嗓子吩咐她,“就是没经验罢了,你们女人来日子都用的那什么,月事带是么?快拿出来。”
怎么说呢,胤礽一个正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太子爷头一回经受这种女性之苦,也怪委屈他的,但他还真有些君子风华,既没嫌弃癸水脏,也没觉得羞耻,这倒很叫石小诗刮目相看。
她收敛起笑意,扶着走路姿势怪异的胤礽回到寝宫,亲手在卧榻上给他布置了一方垫布,然后将棉花和丝绸缝制的月事带拿出来,认认真真告诉他使用方法。
“你们女子怪不容易的,”胤礽歪在床上,仿佛被掏空身体,“我如今算是知道了,一个月来一次这个,还得生孩子。”
“生孩子可比来癸水疼多了,疼十倍都不止。”石小诗端来一碗姜汤,话说到这里猛地住了口,她想起先仁孝皇后,可不就是难产死的么。
“你应该听说过,我额涅就是生我的时候没的,”这是他的伤心事,石小诗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我小时候不懂事,看见荣妃、惠妃她们生了那么多孩子还好端端的,总以为生孩子不过下蛋一样简单,想来额涅她是不乐意见我才薨了的,没想到,是真的会疼死人啊。”
石小诗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主动拿汤勺舀起姜汤往他嘴里送。
难产而死这个事在现代社会来说依然不是罕事,何况她跟很多穿越小说的女主不一样,她是学表演的,没带什么医学科学技能,很多事就是有心无力,只能陪着感叹一句罢了。
不过胤礽伤感归伤感,喝完了半碗暖融融的糖水,大概是习惯了生理痛,人慢慢又开始凉薄了,“明儿我要把钦天监监正再叫过来问问,下一次五星连珠的时间推算出来没有。”他自顾自地咕哝,“这癸水我体验一回也就罢了,下回还是您自个儿受着吧。”
什么人呐!亏得刚刚还在心里表扬他有君子风度,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男人果然就是狗。
石小诗把盛汤碗往他枕边的高几上重重一放,拍拍衣袖站起身,怪腔怪调地笑道:“成吧,太子爷您就在此处歇着,这几日您就慢慢享受您的癸水,我这就上书房练字去,阿哥所的传言您也听说了,明儿我再不去无逸斋,只怕是圆不过去啰。”
说罢,她也不看胤礽表情,悠悠地摇起折扇,掀帘子往前头书房去了。
这一夜她索性也不在太子妃寝宫留宿,反正春烟秋筠那些丫头们大概都知道太子妃身上不方便,会悉心照顾他的,至于于嬷嬷,说不定还要给胤礽耳提面命地上一课,叫他抓紧时间给太子爷开枝散叶呢。
想了想还是挺得意的,石小诗裹着薄薄的绒毯。在太子寝宫里的大床上打了个滚。虽然明儿还要早起,但是这是她入宫后头一回独占一整张大床,正好还能补一补最近极度缺失的睡眠。
第二天踏进无逸斋的时候,书房里却全然不是上回来的场景。
这一日是汤斌来授课,她昨晚睡得香,起得早来得早,老师们都还没到。门帘子一掀开,她看见七八个小阿哥和侍读们笑嘻嘻地抱在一块打闹,一会儿小十三抓了个小太监的鞭子,一会儿老九将墨汁洒得一桌子都是,小学初中那会班上最最淘气的男同学仿佛聚在一处,挨打的人还不敢怒不敢言,毕竟小阿哥们都是主子,下手再没轻没重,也只能委屈巴巴地说“主子打得好”。
石小诗头痛地摇了摇头,扭身问张三,“老大跟老三呢?当哥哥的也不管管他们?”
“征讨噶尔丹在即,大阿哥昨日启程去京郊的火器营了,”张三回答,“三阿哥去江南给山西筹赈灾银子了。”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半个月前康熙给他们考试时就说过,答得不好的皇子要去赈灾筹款。不过三阿哥胤祉那一次回答得并不算差,怎么就派他担这个苦差事呢?
石小诗琢磨了一下,大概是老三地位不高,荣妃多年不得宠幸,全靠低调做人在六宫里苟着,人微言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她摇摇头,正慨叹帝王无情,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跌过来。
“太子二哥!”小十四胤禵今儿也来了,未来的大将军王粉雕玉琢,跟个柔软的小包子似的,咧着嘴哭嚎,“十哥他抢走了您送给我的哨箭!”
“那就去抢回来呀。”石小诗被小孩惊人的战斗力吵出了耳鸣。
“我打不过他。”胤禵很委屈,勉力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石小诗长长叹了口气,所以说康熙老爹这种把所有的儿子聚到一起上课的方法就是不好,闻道有先后那个术业有专攻,小孩子就应该和小孩子在一起上课,找人专门看着,这么大小混在一处,可不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吗。
“回头我再送你一套。”她随口一说,只想把眼前的小孩哄好。
“太好了太好了!”小屁孩立刻转阴为晴,一把拉出了藏在旁边的一群小阿哥,包括方才还是“恶人”的小十,朝石小诗喊道,“太子哥哥,等今天上午散了学,您带着我们几个上箭亭练射箭吧,汗阿玛说太子哥哥的箭术比大哥还好呢!”
又来?
石小诗满脸郁卒,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点背,辛辛苦苦上了半个月的文化课,结果这一上学,竟是要考体育?
第26章 骑射
大概是因为答应了小阿哥们午后去练习射箭, 石小诗这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汤斌修史出身,是一位治学严谨的老师,但学术好是一回事, 讲起课来就没上回的张英那么娓娓道来深入浅出, 堂下的一众学生便个个心猿意马,天气这般怡人, 大家的心思也早就飞到窗外无边无际的蓝天绿地里去了。
散学的时候, 石小诗习惯性地朝后望了一眼, 还好纳兰揆叙今儿没来。原身和纳兰揆叙在江南那会天天在一个学堂里读书,好几年的同窗之谊,她很担心时间长了, 多少会被纳兰揆叙看出异样。
但如今看来,上回撞见应当只是巧合。
胤褆胤祉不在, 前头的座位空落落的。胤禛隔着一排长桌朝她拱了拱手道:“太子二哥, 我不擅弓马,就先回府了。”
她点头称好,那边五阿哥胤祺也说:“我送七弟回阿哥所。”
这两个兄弟,一个是为人憨厚真佛系, 另一个却是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从不在兄弟面前展示自己的真实实力, 文章上如此,骑射这种做不得假的更是能推就推。
只不过石小诗现在也不欲拆穿胤禛的手段, 还没到显山露水的份上, 这么兄友弟恭地处下去也没什么不妥。
说到兄友弟恭,自上回赠礼之后, 年岁小的阿哥们对东宫的好感大增,又粘人得有些过了头。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连书箱都不收, 卷着袖子就凑到了石小诗身边,而和十阿哥一直交好的胤禩和胤禟也不由得抱起手臂,一脸期待地看这位太子二哥有什么逗弄小孩的新鲜手段。
“走吧,咱们去箭亭。”出了无逸斋,让张三从毓庆宫仓库里取了几套崭新的铁镞合苞哨箭过来,石小诗一手拉着几个小阿哥,仿佛小学体育老师一样带着他们往射箭场那边走。
骑射这个运动,对她来说难也不难,边听课边摸鱼思考了整整一个上午,她觉得还是有办法把这几个小崽子糊弄过去。
原身必然是完全没接触过骑射这项满洲大爷才会专精的技能了,不过幸好石小诗从前在横店参演古装剧那会多少接触过,还被经纪人赶鸭子上架报了射箭课,拍武打戏前也参加过剧组的动作集训,因此今儿这体育考试,应当不会给太子爷丢脸。
一路往箭亭走,一边捏了把胳膊上的肌肉。胤礽这身材练得真是没话说,拉弓的膂力只怕比她穿越前的身板子要强上好几倍,待会上了场,说不定能叫这群臭弟弟心服口服——
然而真的骑在马背上,石小诗却不得不感慨,爱新觉罗家那句“骑射乃满洲之根本”当真不是闹着玩,别看最大的八阿哥才十三岁,刚刚能挽上大弓,而最小的十四还是个只能骑小马驹的娃娃,那姿态架势端端正正摆起来,真是十足的英武有力。
她觉得自己得拿出点本事来了,否则少不得露出马脚。于是静下心来,眯眼拉弦,专注于手上动作,让动静之调和契合上君子之道——“咻”地一箭射出去,很干脆利落,正中远处靶上的红心。
“太子二哥好箭术!”胤禩带头鼓掌,是个捧场王。
十三十四两个好动的小阿哥两眼放光:“您再来一回,再来一回!”
石小诗放下长弓,含笑摆手:“不成不成,手伤刚好,许久没练了,到底生疏了。”
小阿哥们倒不吃这套,他们显然觉得太子爷的本事不止于此,仰着崇拜的小脸蛋,闹腾腾的热情哄得人下不来台:“师傅总是叫我们练基本功,可听说骑射花样可多呢,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太子二哥都教给我们吧!”
石小诗挠了挠头。说实话,她也就能骑在马上马比划一两下,若是真要在策马狂奔时还要顾着百步穿杨,那命中率估计低到没眼看,反正根据于嬷嬷所说,胤礽的骑射技术那是相当厉害,师承万岁爷,五岁就能在景山上连发五箭,射中一鹿四兔,她可不想坏了太子爷的好名头。
可是怎么办呢,耳边小崽子还在闹,石小诗决定弄点花活儿糊弄糊弄这群还处于新手阶段的弟弟们。从前拍戏前,武术指导和动作设计都会想办法叫演员学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杂技花架子,反正配上后期镜头,看起来厉害就行了,至于威力几何,观众才不在意呢。
她当下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对小阿哥们说:“都看好了啊!”
艳阳像针一样刺在眼皮子上,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打湿了领缘,石小诗顾不上去擦,她躬身握住缰绳,微微收紧双腿,让身下烈马脚步轻快地跑动起来,然后英姿飒爽地从马背上站起,高举手中弓箭。先是刷刷两下左右开弓分射一箭,再是反身从后背拉了一箭,最后调转马头,在马蹄飞奔时猛地扭过整个上半身,向回处又射了三箭。
耳膜被风吹得蒙蒙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射中了哪里,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小阿哥们的喝彩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简直叫人摸不着北。
好在总算是哄住这群小屁孩儿了,操纵着两条微微颤抖的大长腿,从马背上滑下来的时候,石小诗这才察觉她身后衣裳几乎全部湿透,心头不由生出一点后怕,此处可没有人帮忙吊威亚,万一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伤筋动骨都算是小事。
“太子哥,您这些厉害招式是跟谁学的呀?”胤禩吃惊地瞪大了眼。
石小诗耸耸肩朝他卖关子,“以后再告诉你。”
向来默不作声的十二阿哥胤裪举手提问,“太子哥,粘杆处的侍卫就会这些招式,我上回跟着康亲王上京郊军营溜达,恰好看见了呢。”
不等石小诗回答,十阿哥歪着头张牙舞爪,一脸八卦的兴奋模样:“我可听哈哈珠子说了,外头粘杆处好些侍卫,学了一身的好杂耍本事,汗阿玛叫内务府专门选了师傅,一整个院子摆满了弓箭鸟枪腰刀,每天天不亮就跟着打拳扎马步,说得我心里头痒痒,怪想去看一眼的。”
胤禵最架不住人哄,当下央求道:“要不就趁今儿有空,太子哥哥带我们去看一眼吧!”
粘杆处她知道,又叫尚虞备用处,是在万岁爷巡狩的时候专管扶舆、擎盖、罟雀之类的杂务,如果她没记错,后来这个粘杆处就成了清朝皇帝内设的特务机构,养了一群武艺高超专行阴谋的侍卫太监,有部叫《血滴子》的电影可不就是说这帮人的么!万一阿哥们无意间窥见什么万岁爷的机密,可不是好玩的。
石小诗连连摆手,“要学骑射,还得是正经师傅,跑到那粘杆处去做什么?少不得跟那些旗人大爷学一身流里流气的毛病。”
太子爷发话了,小阿哥们多少气焰怂了下去,偏偏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仗着自个儿出身好又受康熙疼爱,还拉着石小诗的袖子不放手。
“就去看一眼吧!”一个撅起了嘴。
“有太子哥在,我们必然不敢乱学乱说的!”另一个则顺地撒泼。
石小诗恨不得揪一揪这两个被宠坏的小皇子的耳朵,她懒得啰嗦,只是一味摇头说不行,“还有事呢,我得回毓庆宫看折子,让小太监送你们去打布库。”
小阿哥们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胤禩和胤禟则对视一眼,讳莫如深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不过这对兄弟到底还年轻,城府没练到家,石小诗一眼看出他两个心怀鬼胎,八成是对粘杆处起了兴致,计划着背着人偷溜去呢。
她正琢磨着怎么不叫老八老九过早接触特务机构,就听见箭亭后头传来低低的一声“哎!”
阳光炫目得厉害,远远的,有个还算熟悉的人影从朱漆大柱后面跌跌绊绊地绕出来,冲着他们这边打了个千儿道:“奴才三等侍卫纳兰揆叙给主子们请安。”
“怎么了?”石小诗朝他扬了扬下巴,心想这人什么时候混进宫当上三等侍卫了。
“奴才留心看太子爷俊采风姿,没留神,踩了个空,”纳兰揆叙含笑躬身道,“方才听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想上粘杆处去,可是有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