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飞沉一言不发,视线滑过他们五个人,后者什么话也不敢说,连忙低着头退回到林安观里面。
他们的脸面连同林安观的脸面被丢得干干净净。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项飞沉阴沉地看向江沅,后者平静对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既没有一人赢了五大长老的得意,也不见术法被人破解的失落、慌张。
“好一个上清观。”
“好一个无为观长老。”
“仗着一手的邪术,辱我林安观众弟子,养小鬼、操控鬼气、控制活人,却反过来倒打一耙,诬赖我林安观的五位长老,真当我观无人了?”
项飞沉的嗓音低沉。
他说出来的话,同样被放大,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江沅挑眉,“那你林安观弟子,封我道观,欺负我徒孙,诽谤我观请神符有异,又何解?”
林安观势头再猛,也不可能封了无为观。
江沅口中说的道观,自然是上清观,她想要让徒孙竖立起重振道观的信心,却被黄乐平派人上了封条。
她当时虽然大度,没有为难人。
可现在却是要一并清算。
只是她口中被欺负的徒孙,以及上清观的请神符有异……
后者暂且不提,项飞沉带着轻蔑地问道,“上清观连弟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老到快要进棺材的燕文宣,你说的徒孙总不会是他吧。”
“老得要进棺材?”
江沅反问,脸上不再是先前平静的神色。
她抬眼,将项飞沉从头到脚,整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眼底的情绪积聚,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她终于生气了。
江沅取出一张黄符,幻化成桃木剑,与先前纸人鬼手上的一模一样。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项飞沉。
两人之间不过相隔几步,但这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势”的存在,即便是周围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压迫感,想尽量往后面退开,再拉开一点距离。
围观的人都有这样的反应,就更不用说在这股“势”正中心的项飞沉了。
后者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就被牢牢锁住。
明明对方什么都还没有做,他就已经动弹不得,四面八方是密密麻麻的压迫力,只要他敢动一下,这种压迫感就会朝他倾泻而来,直把他的防线击溃。
怎么可能?!
对方的纸人鬼虽然操纵玄妙,但与请神符一样,都是外物,项飞沉在道观里面看的分明。
可眼下,江沅展现出来的实力,远超过他的预料。
他眼睁睁看着江沅走到自己跟前,举起了手里的桃木剑。
“你刚才说什么?我操控鬼气,诬陷你道观的长老?”
桃木剑伴随着她的话落下,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她手里的这一柄桃木剑不带一丝鬼气,就是一柄普普通通,众人都无法用黄符幻化出来的桃木剑而已。
桃木剑落在项飞沉的身上,发出闷响声,后者也随之闷哼一声,足以见江沅的用力。
“你刚才还说了什么?我徒孙老得快进棺材?你进棺材,我徒孙都不会进。”
更沉重的一剑落在他背上,比第一下要响亮得多,听得所有人心里跟着一颤,仿佛这一剑是落在他们身上一样。
江沅却还没有停,她手里的桃木剑再次举起。
“你林安观研制请神符,养邪物,却反说我上清观的请神符有异,这是第三剑。”
这一剑,落下时,带风。
这股风不大不小,却恰好将前两次桃木剑斩破的道袍吹开,清晰得露出项飞沉枯黄的脊背,上面已经有两道灼伤的痕迹。
桃木剑第三次落在他的背上,前排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项飞沉的脊背上浮现出黑气,这股黑气不同于鬼气、邪气,更不是煞气,但与桃木剑接触的那一瞬间,却好像蒸发了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项飞沉的脊背上浮现出第三道被灼伤的痕迹,比前两道都要来的深,甚至是皮开肉绽,连里面的伤口都出现了焦黑的痕迹,完全不能自行愈合。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会吧,林安观的观主也被邪物侵占了?不然他怎么会这样,这可是没有开刃的桃木剑!!!”
“就算开了刃,一般的刀也不能砍出烧焦的伤口吧!”
“难怪这几年他们的势头这么猛呢,他们的那些弟子各个都变得很厉害,居然是养邪物吗?!卧槽,那他们整个道观不就是邪物的老巢?!”
“!!!”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在林安观里面站着的那些长老、弟子。
“不是啊,我们的请神符就跟上清观那样啊。”
“只是灵验了一点,什么邪物入体,我神智清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异常,这简直就是诬蔑!”
“长老,您快解释一下呀,就只许他们上清观的请神符灵验,不许别家道观也有那么灵验的请神符吗?”
事实上,林安观大部分弟子,都只知道他们的请神符也很灵验,却不知道个中的区别,他们听到其他人都在质疑林安观,纷纷辩解道,甚至还有人让几位长老来解释。
可五位长老在于江沅斗法中,都被桃木剑灼伤,他们说的话,又哪里能让人信服?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走向,从第一个林安观被扣下的弟子,到黄乐平等人被扣,再到江沅亲自上道观堵门,这一切背后都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
项飞沉猛地看向江沅——
除非,她早就察觉到请神符的问题。
甚至,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眼看林安观多年的秘密已经藏不住了,项飞沉双目通红,眼底深处的猩红快速地晕染开,整个人都被冒出的黑气包裹起来,和他通体黑色的道袍融为一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气中传来项飞沉疯癫的笑声。
这些黑气并不只是在他周围,甚至是林安观的那些长老、弟子们身上都开始冒出不同程度的黑气,多股黑气飘散出来聚焦在项飞沉一人身上,又通过他,不断的往四周蔓延。
眼看,这些黑气就要扩散到围观群众那边。
江沅手里的桃木剑一动,随时准备出手。
“卧槽,让让!让让!快退开,这些东西一看就沾染不得!”
“驱鬼符、驱邪符都没有用,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啊啊,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在林安观外面的全都是人,还有人专门带了不同高度的板凳,为的就是能够目睹这一难得的叫阵,人多到玄门管理处派来维持秩序的人都被迫站在人群里,变成了吃瓜群众。
这个时候,里三层外三层,根本别想退开。
“别想躲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挡住一个人吗?别的符都试试啊!”
有人高声喊道。
听到的人也知道这么多人想要跑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在前排围观的人,他们距离那股黑气已经十分接近,与其试图钻进人堆里,不如拼一拼,或许还能够把这股黑气驱散。
众人水平不一,各自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数十上百张灵符飞到半空,驱鬼、驱邪、镇宅,就连好运符、护身符之类的灵符全都用上了,简直是有什么用什么,甚至手速爆发,用完一张灵符,连忙抽出另一张灵符,也不管有没有用了。
也有不少人直接用上了请神符。
“上阳观弟子,求祖宗显灵,把这股黑气驱了!”
“应台观底子,求神仙显灵,把这股黑气弄走!”
“清风观底子,求祖宗神仙显灵,赶紧把这个林安观观主打回原形!”
“……”
人群上方,飘在半空,还没有燃烧化为灰烬的都是请神符。
江沅看到这些请神符,心里一动,看着项飞沉那张在黑雾里面扭曲的脸,对方脸上的不甘与怨恨清楚地表达着他对于上清观的请神符可以受到如此优待的不满。
“你不是想知道,上清观的请神符为什么会格外灵验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江沅的声音穿透黑气,精准地传入到项飞沉的耳朵里。
后者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连带着黑气蔓延扩散也有一些滞缓。
果然如此。
江沅注意到项飞沉的变化,周身冒出金光,直接回应了现场这些请神符的召请,现场半空中的请神符,陆续发出白、金、紫三色光。
“卧槽,亲临?老祖宗听到我的心声了,因祸得福啊!”
“我也是三色光?!”
“我也是……”
“我居然也……”
周围的人不断发出惊呼声,今天的反转简直是一个跟着一个,让他们的小心脏承受了不少的波动。
但这满场的百万分之一几率的神仙亲临的征兆,着实是让人内心激动,只觉得这快要到眼前的黑气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满心期待看到神仙或者老祖宗显灵。
现场的这一变化,也让项飞沉震惊。
他虽然处于被邪物侵占的状态,但因为有请神符作为纽带,他的神智仍然可以保持住一丝清明,没有完全地陷入癫狂,这也是他多年来研制请神符的最大的成果。
并且,引以为傲。
然而这满场发光的请神符,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项飞沉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养的这些邪物能够引动众神的震怒,才出现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他透过黑气,看向冒着功德金光的江沅。
是因为她?
江沅刚才刻意说了那句话以后,那些请神符才开始发光。
像是要验证项飞沉的猜测,江沅浑身的金光收敛起来,往人群的方向走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达成了请神符的召请,半空中的请神符全部化为灰烬。
“???”
神仙呢?
老祖宗呢?
所有人心里面同时浮现出这个疑问,他们想象中的数十位神仙降临的壮观场景完全没有出现,甚至抬头只能看到似乎是被黑气沾染了的天空,别说是七彩霞光的祥瑞现象了,白云都已经变黑云了。
“啊啊啊啊,别来沾边。”
请神符的召请,让黑气延缓了蔓延的速度,但这么一会儿时间,黑气也已经到了前排的人群跟前。
他们已经顾不上看老祖宗和神仙什么时候能出现了,只不停的往后面闪躲。
关键时刻,一柄桃木剑飞过众人眼前,桃木的气息将黑气与人群划分出一道清晰的界限,任凭黑气如何延展,它都像是遇到了屏障一样,不断地在一个地方堆积,却始终无法穿透过这个屏障。
桃木剑飞过一圈,又再度回到江沅的手里。
四面的黑气不断地累积,围观的人群只能透过黑气,隐约看到江沅和项飞沉两人似乎在对峙,却看不到更清楚的细节。
“桃木剑这么厉害?!刷一下就飞过去了,就挡住了黑气?”
“后面的哥们,不要再探头往前看了,我距离黑气的这个屏障就剩下那么几厘米的距离,我不想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探这个屏障的牢固性。”
“只有我很好奇他们里面的情况吗?”
“只有我更好奇,请神符什么人都没有请来吗?满场的三色光不可能都出错了吧?”
“……”
任凭围观的人的好奇心有多旺盛,黑气终于是在屏障内完全的覆盖住,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看清楚了吗?”
江沅站在项飞沉面前,握着桃木剑随意挽出两个剑花,直接将他周身的那股黑气吹散到四周,露出了他完整的人样,以及对方脸上那股震惊到难以接受的扭曲五官。
项飞沉近乎呆滞地看着江沅。
他知道江沅说的是什么,在她有意提醒下,项飞沉目睹了这一切的变化——
这满场的三色光神仙亲临的征兆绝不可能是偶然。
江沅竟然可以直接回应他人的请神符,甚至,她就凭手里那把平平无奇的桃木剑,阻隔了他的黑气。
这,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
江沅听到项飞沉不可置信的声音,左手掐诀,调动鬼气,硬生生在黑气中拉开一扇鬼门。
铁链拖地声由远及近。
白无常的声影在鬼气中显现出来,他眉头一皱,“这什么气混杂在一起,乱七八糟,江沅,你下次能不能挑个好地方。”
上次是鬼气混着血腥味,又脏又臭。
这次倒好,鬼气、邪气、煞气、阴气,什么都夹杂了一点,气息浑浊,鬼沾染了也觉得难受。
他扭头看向项飞沉,嘴里的舌头尽量高高抬起,不愿意沾染到下面的黑气,“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抢地府亡魂养邪物的人?我查过了,他师父已经投胎,不过建了这道观的道士还在地府排队,我给你带上来了。”
说着,白无常拉动铁链,从鬼门里拖出来一个不情不愿的道士。
后者一头白发,连道袍都是一身白,从外貌上看,颇有种道骨仙风的味道,但一开口,就把这种感觉完全破坏,“无常大哥啊,后世子孙做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托梦让他这么做的!”
项飞沉:“……”
江沅:“……”
白无常不耐烦地把他从鬼门里拉出来,和江沅解释,“他活着的时候,尽骗人了,就一点三脚猫的玄术,连给人算八字都算不准,所以死后就在地府做工赎罪,原本他一个月后就可以投胎了。”
“对啊!我都要投胎了,这怎么就和我扯上关系了?!”
白发老道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