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靠在墙壁上,擦拭着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眼泪。
她不知道一个人倒霉起来怎么就能赶上所有最倒霉的事,怎么这些事儿就非得全都落在她头上。
她以为她小产已经是这一年最惨的事,可她睡一觉的工夫老天爷就告诉她,她还可以更倒霉一点……
手指刚擦完脸上的眼泪,一眨眼,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望着天沉默流着泪,一直等到爹和弟弟揍完了赵澹,她才深深吸气努力整理好自己。
她艰难挤出一丝笑,走上前。
“爹,娘,我收拾好了,我们回姜家吧,你们也好早一点歇息。”
她跟没看见赵澹的凄惨一样,笑着跟姜席玉和姜夫人说。
然后,她鼓起勇气来到姜云韶面前。
她压着眼底的愧疚,轻声说,“韶儿,等会儿我跟你乘一辆马车,我有话跟你说,可以吗?”
姜云韶看着这个可怜的姐姐,点头答应了。
一行人很快离开赵家,各自坐上马车。
而姜云韶跟姜若兮上了一辆马车。
姐妹俩沉默着,等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行驶了一会儿,姜若兮才艰难开口。
“韶儿,对不起。”
她抬头含着泪望着姜云韶,“我也不知道赵澹会干这样的事,我不知道他会伤害你,我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开口留你在赵家过夜的,我不会帮着他害你,你相信我,韶儿……”
姜云韶之前已经听孟星河说了赵澹的狡辩,此刻听着姜若兮的话,她心里有一个声音说――
二姐,如果你早知道赵澹中了毒快要死了,你真的不会帮他一起害我吗?你那么爱他,他现在做了这种事你都在为他求原谅,若当时知道他中毒濒死,你真的不会拿你妹妹来换你夫婿一条命吗?
毕竟对你而言,你的妹妹只是失去清白而已,可你夫君却面临生死抉择……
你真的不会帮他害我?
姜云韶沉默望着姜若兮,这些话只是在她心里过了过,她没有问出口。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不会因为自己想象的这种根本不可能再发生的假设,就跟姐姐生出疙瘩和隔阂。
这种小疙瘩留在自己心里,用不了多久就散了,可是说出来以后,却会成为两个人的疙瘩,一辈子都再解不开。
姜云韶深吸一口气,握紧姜若兮的手指。
她温柔说,“二姐,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把自己放在跟赵澹一样的罪人位置上,他是他,你是你,就算你们是夫妻,他犯的错也不用你来承担。”
她擦拭着二姐的眼泪,又说,“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是有些心疼你,你本来就伤了身子,现在又还要跟着赵澹一起承受煎熬,你该有多难受啊?”
姜若兮本来做好了面对妹妹指责迁怒的准备,没想到,妹妹不仅不怪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心疼她。
她抬头怔怔望着妹妹,泪如雨下。
她拥抱着妹妹,哽咽出声,“韶儿,你这么好,赵澹他怎么忍心伤害你啊,韶儿,对不起……韶儿,对不起……”
姜云韶轻轻拍着姜若兮的背脊。
她叹了一口气。
二姐现在会这么自责这么难受,是因为她太爱赵澹了,所以才会为赵澹的所作所为而怨恨她自己。
如果她现在认清了赵澹的真面目,对赵澹死了心,她应该就能化悲愤为力量,振作起来了吧?
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不如趁着二姐现在,一次性告诉她。
若是等到二姐此次的伤疤结了痂以后,又撕开伤口让她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让她再痛苦一次,这样反而会逼疯她。
姜云韶垂眸怜爱地看了看二姐,然后缓缓开口――
“韶儿很好,二姐也一样很好啊,我也很难想象赵澹他,他竟然舍得伤害陪了他三年还为他孕育了孩子又为他流了产的二姐……”
她垂眸,轻声说,“二姐,你之前忽然睡过去我就有些奇怪,现在看来,他是怕你拉着我秉烛夜谈,怕我不离开你的房间他不好实施他的计划,所以给你下了药吧……”
她看着背脊僵硬的姜若兮,继续说。
“二姐,我记得你喝了汤几乎是眨眼间就感受到了困意,这药量一定不轻吧?你刚小产还在养身子,他怎么能狠下心给你下这么重的药?他就不怕,彻底损伤了二姐你的身子吗?”
姜若兮怔怔抬头望着姜云韶。
她之前只顾着悲伤赵澹伤害韶儿的事,她都忘了她自己身上的异常。
此刻听韶儿提及,她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细微的寒意。
她的夫君不仅给韶儿下了药,还给她也下了药。
她现在身子这么虚,她承受不住药力,夫君就不怕一不小心害死她吗?
姜云韶看了一眼姜若兮,又说,“二姐,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只不过之前你们感情好,我就算有些怀疑,也不敢说,可现在发现赵澹是这样的人,我忍不住想提醒你――”
她凝视着姜若兮的眼睛,“二姐,你的小产,当真只是个意外吗?这件事里,当真没有赵澹的刻意安排吗?”
姜若兮还在想下药的事,忽然听到妹妹后面这句话,她瞬间神魂震荡!
她掐紧掌心错愕地望着姜云韶。
她小产的事,怎么可能跟赵澹有关系?
她肚子里可是赵澹的亲生骨肉啊,赵澹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故意设计她小产?
不可能的!
她跟赵澹的感情三年来一直很好,他们之间并没有出什么事,也没有别的女人勾引赵澹,赵澹没有理由伤害她和孩子!
姜云韶轻轻擦拭着二姐的眼泪。
“二姐,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你小产的事,我总觉得是赵澹早有预谋。”
“你好好想想你和赵澹这三年来的相处,这三年里他真的是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你的吗?他就没有什么时候跟你分开过?”
“若是以前就有与你分开过的例子,那为什么这一次他去乡下迁坟就非得要你陪同呢?”
“明知道孕妇去墓地不好,明知道你腹中胎儿还不稳不能长途跋涉,他为什么就非得要你一起去?”
姜若兮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恍惚望着车顶。
她这三年跟赵澹怎么没有分开过的时候呢?
哪有夫妻当真时时刻刻形影不离,几年下来都不曾分开过的?
她闭着眼睛,想起赵澹非要她跟着一起去乡下的画面。
然后,她又想到了这些天在乡下,赵澹偶尔的奇怪之处……
越想,她越心慌。
她深爱着赵澹,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怀疑赵澹,可是现在有人在她耳边说了赵澹的可疑之后,她仔细回想起来,就找到了赵澹形迹可疑的蛛丝马迹。
那些小事汇聚在她脑海里,犹如一道道蛛网,将她的心缠绕得密不透风。
她忽然伸手按着心口,她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二姐――”
姜云韶怜惜地抱紧姜若兮,“你这两日好好静一静,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先做好心理准备,赵澹他若是真的有问题,那么一定禁不住查,恐怕用不了几天孟星河就会将证据摆在你面前……”
姜若兮靠在妹妹肩上无声掉着泪。
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姜云韶不再说话,她沉默陪着姐姐,直到姜家。
到了姜家,姜夫人陪着姜若兮回了她以前的闺房,姜云韶低声嘱咐姜夫人请个大夫给姜若兮检查身体,然后就回了韶光院。
路上,她遇到了刻意来拦她问情况的章嫣然。
她已经知道了是章嫣然跟孟星河报的信,对这个嫂嫂充满了感激,拉着嫂嫂的手再三道谢。
章嫣然见她安然无恙就放心了,笑着让她早点歇息,有事儿明天说。
告别了章嫣然,姜云韶回到韶光院里。
刚一进门,就看到已经回了侯府的孟星河出现在她院子里。
第163章 他要牺牲别人,来换他的一条命
孟星河冲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指着身后。
她探身一看,就看到孟星河身后站着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
“姐姐!”
殊儿正扑在孟星河腿上哭,忽然看到姐姐回来,小家伙愣了愣,立刻扑腾着小短腿飞快冲过来一把抱住姐姐的腿,呜咽着诉说委屈。
孟星河走上前,笑着说,“我把他和小宝交给娘照顾,刚开始他还玩得挺好,结果天一黑,他就坐不住了,让他跟小宝睡他不愿,让他跟我娘睡他也不愿,他就搬着小板凳坐在我院子里望着韶光院,非要等你,谁说都不听……”
姜云韶低头搂着哭得眼睛通红的小家伙,又爱又怜。
她亲着小家伙的脸颊,好笑道,“你干嘛呀沈云殊,嗯?姐姐又不是不要你了,你干嘛哭成这样,是要心疼死姐姐吗?”
殊儿抱着姐姐不撒手,半天没见姐姐,对他来说就是被姐姐抛弃了,呜呜呜,他难过死了。
姜云韶笑着哄了哄这个黏人的小家伙,然后跟孟星河说,“孟哥哥,时候不早了,我带殊儿去歇息了,你也早点歇着。”
孟星河望着他的韶儿,心里有千般不舍。
他真想说一句,我今晚能不能陪着你们一起睡,我不想离开你寸步。
姜云韶见他深情望着自己,就知道他的意图。
她伸手戳了戳孟星河心口,低声说,“不行,我累了,你也很累,我们都应该歇着,你也不想累垮了三天起不来吧?”
孟星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他抵着嘴唇轻咳一声,“你误会了,韶儿,我只是想看着你,什么都不做……”
姜云韶含笑看着他,然后贴着他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嗯,现在咱们穿得整整齐齐,你说你只想看着我,什么都不做,等我们同床共枕以后,你会说你只想抱抱我,你保证什么都不做……等我让你抱上了,你又会说你只想贴贴我,你不进去……等你再信了你的鬼话,你就会化身禽兽了……”
看着孟星河惊呆的样子,她戳着孟星河的心口,又说,“你别否认,别狡辩,方才在赵家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你的不守信用!你说不疼,你会轻轻的,结果呢?你说你会慢一点,结果呢?你说你会……”
她还没说完,孟星河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孟星河羞红了脸,红了耳根,他再也听不得他的韶儿揭他的短,慢慢细数他的诸多不守信用。
他承认,他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他再也不是个君子了。
在韶儿面前,他真的毫无理智可言。
就像此刻,他明知道这会儿不应该缠着韶儿,可是他就是无法放开韶儿,他捧着韶儿的脸颊,越吻越投入……
忽然!
夹在他和韶儿中间的殊儿被挤得难受了,拱着脑袋努力想推开他们,想看看他们在他头顶做什么坏事。
察觉到殊儿捣乱,孟星河犹如大梦初醒,立刻松开了他的韶儿。
他退后一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低头看了一眼殊儿,“你干什么?”
殊儿仰着头望望姐姐,又望望姐夫,然后奇怪地挠头,“我还想问你们干什么呢,你们干嘛忽然挤我,都要把我脑袋挤扁啦!”
姜云韶噗嗤一声笑出来。
孟星河捂着发烫的耳朵,淡定道,“你姐姐头发上有一片树叶,我帮她摘树叶。”
殊儿有点怀疑。
孟星河没给他怀疑的时间,揉着他脑袋说,“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你跟姐姐也早点睡,乖乖的不要闹她,她今天很累,好吗?”
殊儿乖乖点头,“知道啦,孟哥哥明天见。”
姐弟俩一同挥手,含笑送孟星河离开。
等孟星河回到隔壁,殊儿抬起头担心地看着姐姐,“姐姐你今天为什么累啊?你是不是去干活儿了?”
姜云韶心虚了一下下,拉着小家伙进屋,“没有啊,孟哥哥逗你玩的,姐姐不累,我们正常歇息就行了。”
殊儿乖乖点头,然后开开心心兀自安排起来,“姐姐!我今晚要睡外面!我晚上跟小宝一起喝糖水喝多了,今晚肯定要起夜……”
……
孟家姜家都睡下了,可郑国公府的主人却摔碎了一屋子东西,根本无心睡眠。
郑国公坐在一地碎片里,咬牙切齿道,“赵澹这个废物!”
管家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望着盛怒的国公爷,大气也不敢喘。
郑国公揉按着额角,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策儿现在怎样了?”
管家低声说,“世子在青楼折腾了一个时辰就晕过去了,小的派人去看了一眼,世子那两个相好的把他照顾得很好,小的就没接他回来,怕孟家生疑……”
郑国公见儿子安然无恙,就不再过问。
他又问起了赵家,“赵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家抬头望着郑国公,鼓起勇气说,“情况不太好,赵澹和他的心腹小厮已经被姜家和孟家带走看管起来了,而赵家现在被刑部的人围着,小的想让人进去摧毁赵家书房里的东西都无法进入……”
郑国公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刑部的人已经把赵家围起来了?”
管家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是。”
他小声说,“小的让人去打听了,是孟星河干的,他之前就带了孟家侍卫闯入赵家,后来他怕有人毁灭证据,即便他离开了他也让他的侍卫团团守着赵澹的书房,然后又让人将此事禀告了孟侯爷……孟侯爷是刑部尚书,他儿媳妇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他自然可以公权私用,下令让刑部的人将赵家包围起来……凭他和皇上的交情,想必皇上也不会为这么点事为难他……”
看着郑国公狠厉的模样,他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国公爷,小的无能,若守着赵家的人只是孟家的侍卫,小的还敢让人去捣乱,可是,那是刑部的差役,小的不敢让人硬闯……”
郑国公握紧拳头,一张脸难看至极。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孟家那老狗得罪不得!
他是国公爷又怎么样,他现在没有任何实权,而孟老狗不一样,孟老狗是刑部尚书,家里还有免死的丹书铁券,人家行事就是敢这么猖狂这么肆无忌惮!
换做一般人,谁敢因为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出点事就把权贵家团团包围起来的?
可是孟老狗和孟星河就敢!
他就是知道孟家人不好惹,所以他才想趁着孟星河跟姜云韶还没正式成亲,赶紧让姜云韶成为策儿的女人,只要他把姜云韶和策儿有了夫妻之实的事传遍京城,姜云韶就是他们国公府的人了,孟家再强硬也没法改变事实。
可是现在,赵澹把事情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