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和道:“晚上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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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 许夏致被酒吧热浪似的摇滚歌声吵得脑壳疼。
她后腰有些不舒服,神情恹恹地拉住起身继续蹦迪的方清扬。
“我有点困了。”
方清扬此时正high,微醺的酒意让她的神经兴奋, 刚蹦过一轮的舒爽就写在她亮晶晶的脸上。
“excuse me,才十点半宝贝,”方清扬看了一眼炫光的舞台, 又瞥向许夏致拽着她的手腕,伸出一根手指, “好吧, 今天你也累了,我再蹦一轮就走。”
许夏致松开手, 坐回卡座里。
在酒吧驻唱歌手声嘶力竭、如同菜刀撞上磨刀石的歌声里,许夏致不自觉回想起庾殊在不夜街的封神曲。
那天他穿着带有亮片的卫衣,搭配正流行的阔腿裤,随性慵懒地扶住话筒向舞台下比了个“停”的手势。
不夜街翻腾的人潮因为他的动作瞬息成为静湖。
“今天庆祝season正式成立一周年,清唱一首。”
说完,他单腿撑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拨弄吉他,哼唱《卡萨布兰卡》。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watching Casablanca .(与你一起看《卡萨布兰卡》时,我坠入爱河。)
Back row of the drive in show in the flickering light . (在露天汽车剧院后排摇曳的亮光中)
Popcorn and cokes beneath the stars became champagne and caviar . (可乐和爆米花在星空下仿佛是香槟和鱼子酱)
Making love on a long hot summers night . (漫长炎热的夏夜里爱意情长)(注1)
......
许夏致打开微信朝下翻翻,点了一下【Y.】的对话框。
她和庾殊加上之后,从来没有聊过一句话,所以微信的界面仍然保留在“你好”二字上。
今早庾殊说要来接她。
许夏致的手指在屏幕空白处滑动两下,又停了下来。
其实没那个必要。
谁都有自己的事情,干嘛那么麻烦人?
许夏致摁灭了手机屏,未来得及把手机放下,屏幕“唰”亮了一下。
【Y.】:现在在喝酒吗?我去接你?
许夏致手指轻轻蜷缩,她看了一下在舞池里男女通杀的方清扬,回消息道:大概还得半小时。
【Y.】:嗯。
等这一场迪完了,已经十一点半了。
周围无论觉得方清扬是女的男的、还是是男的女的都齐齐露出了体力真好的艳羡。
方清扬一脸骄傲走了过来。
众人羡慕的目光尾随而至,在看到许夏致时,这种歆慕翻了一翻。
酒吧红蓝炫光遮盖许夏致身上的淡雅,为她勾画妩./媚,整个人像是天上月落在了玫瑰丛中,分外引人注目。
她虚扶方清扬一把,周遭吸气声此起彼伏。
行吧,被迫姬崽。
许夏致揽住方清扬的腰,“行不行啊你?”
方清扬酒意在亢奋中觉醒:“女人不能说不行!”
许夏致:......
酒鬼退散。
她把方清扬带出酒吧,没走两步,一辆保时捷的车灯闪了闪。
这个地方人多眼杂,一直跟着庾殊的袁瑞也不敢下车。
许夏致艰难把方清扬塞进副驾驶,一脸脱力坐到了后边。
庾殊体贴地把水递给她。
许夏致抿了一口悠悠吐气。
保时捷安静地归入车流。
过了好久,方清扬扭过头打量庾殊,又挡着嘴做出说悄悄话的姿态,声如洪钟:“夏夏,我还是觉得这个男人不靠谱。”
她拍拍副驾驶座:“你看,他让其他女人坐副驾驶诶。”
庾殊攥紧手危险地眯了眯眼。
但比庾殊更早反驳的是袁瑞。
他作为老板和老板娘的爱情保镖,坚决抵制旁人的胡言乱语:“方小姐,庾哥已经提醒我了,等今天把你送完,这辆保时捷就不开了。”
方清扬“哦”了一声,缓缓缩回去:“这还差不多。”
许夏致眼睛睁了睁,摸着身下的皮质座椅,扯出微笑:
......这伙儿万恶的资本家。
送完方清扬,回晴山小区的路上,车内一直很安静。
许夏致看着时间逼近凌晨一点,不由就想起之前那次,也是差不多的时间。
今天,庾殊是打算住在她家?
许夏致手指蜷了蜷,在车停在C栋停车场时,瞥向庾殊。
庾殊嘴唇翕动,就在许夏致要抢先说再见时,他道:“夏天,我们还没有当面说过晚安。”
夜风恬静,月光宁谧。
许夏致回到家后,却觉得心跳不再规律。
语言在特定情形会比行动还有杀伤力,这是配音课上经常听到的话。
配音演员的职责,是用声音为观众创造一个场景,可以是激烈的征战、是平和的交流,也可以是昏黄灯光下缱./绻爱意......
他们用全部的技巧和情感留给听众无限延展的脑补空间,如果可以,甚至在完结时听众仍会保留如愿以偿的喜悦和怅然若失的追忆。
许夏致觉得,庾殊在这一方面已经超越了许多以此为专业的人。
临别之时,他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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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许夏致睡得格外深沉,直到她迷迷糊糊清醒时,才发现她连闹钟也错过了。
许夏致把头发朝后捋捋,昨天就喝了三杯酒就这样了?
她呆怔半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被子掀开,认真检查了一圈。
还好。
她怀揣希望、汲着拖鞋走到洗手间。五分钟后,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嚎。
果不其然,大姨妈之事从来不必心存妄念。
许夏致简单收拾好自己,之后瞥了一眼手机。
这会儿上班时间有点赶,早饭是没指望了。
她迅速接受现实,套好衣服,拿出医药箱,翻找半天后,发现布洛芬和阿司匹林都没了。
真是......屋落偏遭连夜雨。
手机在茶几上响了一声,把感叹人生不幸的许夏致拉回现实。
【Y.】:还没出来?
【Y.】:待会儿直接下来,我在楼下。
许夏致想到大姨妈这事就不太想和庾殊待一块儿,但上班打卡拿不多的全勤在打工人心里总是地位崇高一点,她没有过多思忖就拿着背包走了下去。
保时捷已经换成了熟悉的宾利。
许夏致看着洋洋得意表功劳的袁瑞:......
她保持安静地爬上后座,之后淑女许多地挺直腰背,把包放在腿上。
庾殊上下注视她一眼:“你吃饭了吗?”
许夏致摸摸鼻尖:“昨晚多喝了几杯。”
庾殊对她这种拐弯抹角为掩盖自己起晚、给自己撑气场的事情见惯不怪。
他有点好笑地侧过身,从车上拿下一个小餐盒:“三明治?”
许夏致垫了几口后,稍微停顿一下,又绷紧一些身体,才一搭没搭说:“下次你不用来接我了。”
“我们两个工作行程交叉点不多,这样浪费时间,没必要。”
庾殊“嗯”了一声,道:“我懂。只是昨晚你喝了酒,要是平常,你坐地铁我也不会担心。”
许夏致现下听不得“酒”这个字眼,一听,她的小腹就生理性针刺感,覆盖面还极广。
要死。
昨天那几杯辣嘴的破烂水今天可真是要让她尝尝厉害。
许夏致趁庾殊不注意,摁压自己的小腹,她牙关咬紧,任凭疼痛感节节攀升,硬是装的云淡风轻、一副好汉模样。
没办法,但凡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身体健康的女同志不可能两周内来两次大姨妈。
要是被庾殊知道自己在气吞山河的对峙之夜,蹲在马桶王座上装来姨妈逃避那档子事,那他俩就江湖再见、漂流瓶联系吧。
太丢人了!
许夏致捂着小肚子正懊恼地腹诽着,袁瑞竟然狠踩刹车、猛拽方向盘。她腾不出手维持身体姿态依着惯性朝前猛冲上去,电光火石之间,庾殊的手拦了过来。
在她被庾殊护在怀里的漫长时间里,肾上腺素飙升后留下的空白被姨妈痛填满。
许夏致终于忍耐不住,低低说了句骂了句脏话。
第33章 暖暖033
袁瑞还在惊魂未定地对刚刚从侧向突然打过来的超速车输出不重样的国粹。
但后排的时间已经在许夏致难./耐的嘤./咛中戛然停止。
庾殊身体僵硬一下, 两秒后,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打在许夏致耳畔, 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姨妈来了?”
许夏致闭了闭眼,心如死灰没好气道:“你见过哪个上完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会认为正常健康女性一周来一次大姨妈?”
庾殊声音里带着无奈的气音:“你啊。”
他把许夏致扶起来,拿过车内随时放置的毛毯给她垫在腰后面:“不装能少几斤肉?”
“我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在餐厅吃到尤妮带的草莓冰淇淋蛋糕?”
许夏致:......
她觉得她的面皮红了, 不是痛红的,纯粹是臊红的。
她别过头不说话。
庾殊拍了拍前座, 对袁瑞道:“开车去扬声, 之后你去买点止痛药。要温和的。”
袁瑞嗯了一声。
到公司后, 许夏致发扬了优秀打工人的素养, 坚持打完卡后, 拿着小兔昨天给她的文件上了三楼。
不一会儿,袁瑞把药买了回来,许夏致接过, 熟门熟路给自己灌了下去,之后挪了挪靠枕,把自己蜷在了会议室椅子上。
庾殊定定看完全程, 没说话。
约么十分钟后,许夏致见庾殊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四平八稳坐在她旁边支起了电脑。
她提了提精神:“你怎么、不忙的吗?”
庾殊回眸睨她, 语气温柔:“夏天,以后要是疼的话, 你能不能在我面前坦诚一点?”
许夏致没说话。
庾殊继续问:“今天刚上车没几分钟就疼了, 对吗?”
许夏致拢拢身上捂着的毯子,支吾道:“这不是没来得及——”
“要是袁瑞不打那一下转向, 你就一直不和我说,对吗?”
许夏致:......
她别过脸不看庾殊,视线偏移在《女帝》番外补录内容的文件上。
小会议室的空气凝涩感渐渐聚集,二人之间有一种时间延长的错觉。
庾殊搬过椅子侧向许夏致,紧抿着唇。
良久,他开口道:“我知道我的经历挺复杂。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那天的认真?”
许夏致剐蹭书页的指尖蓦然停顿。
她听见庾殊继续说:“我们商量一下,如果是疼痛、或者生病这样的事,你全部告诉我。”
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他说完后,又补充道:“你总不希望哪天疼到进了医院,结果我去的时候你都好了,让医生们齐齐笑话我、说‘谁家的男朋友这么差劲’吧?”
许夏致一愣,旋即就被逗笑了。
她吐息一口,给出回应:“我知道了。”
庾殊得到满意答复,将椅子搬转过去准备继续工作,约么过了五六七分钟,许夏致闷闷的声音响在耳边:
“那你,也让我知道。”
庾殊没说话,甚至没朝这边看,但他对着电脑敲击键盘时的动作却明显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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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殊是在两个小时之后、许夏致完全没有疼的迹象,才离开了扬声公司。
许夏致揣着从小兔那里顺来的暖宫贴,移动进录音棚。
今天录的是《女帝》节日番外,整个调子比较轻松,情绪起伏也非常小,主要是日常发糖,所以许夏致的身体情况没影响整体进程,在下午下班前完成全部录制内容。
她拎着背包刚出了办公室,从走廊那边远远就奔过来一个身影。
袁瑞一脸春风:“许老师,我来。”
他没等许夏致说话,直接上手拿了背包,手一抬,定在半空中,像是宫里的人扶着太皇太后似的等着许夏致。
许夏致:......
许夏致:“不是,袁助理,你这是?”
袁瑞眨眨眼,满脸写着“姨妈嘛,懂得都懂”。
袁瑞:“许老师,要背的吗?”
许夏致倒吸一口凉气。
袁瑞挠挠头,又有点迟疑:“但我背你的话,庾哥可能会生气.....”
许夏致搞不懂袁瑞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黄色塑料纸,她剜了他一眼,夺过不是很重的背包,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甫一上车,袁瑞就从车座上拿出一个毯子,之后拿出暖手宝、暖宫贴、热水杯等一系列物品,嘿嘿嘿表忠心:“都是庾哥吩咐的。”
许夏致:......我可什么都没问。
袁瑞丝毫没有这个意识,巴拉巴拉夸了庾殊十分钟后,许夏致终于忍不住带上耳机。
“袁哥,你放心,我都懂。”
袁瑞受宠若惊:“许老师叫我小袁就好。”
许夏致眉头一抬,幽幽想,这人怎么在庾殊身边混的?
她不由担心,庾殊私下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吧?
停——打住!
许夏致急忙断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