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不能多想,一进入设定就容易出不来。
她单方面屏蔽了袁瑞,直到车停到楼下,总算真心实意为他送自己道了声谢。
袁瑞从车里拿下一个保温盒道:“许老师,这是江南合的红枣薏米粥,庾哥说你要吃点清淡的。”
“要是痛的厉害,就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开着。”
许夏致接过保温盒,点点头,等她进了楼梯间,袁瑞才掏出手机给庾殊发了消息。
回到家后,许夏致先瘫在了沙发上,等上班的疲累压下去一点,才打开了保温盒。
保温盒里放着一个紫砂罐,许夏致将粥小心倒出来后,饱满多./汁的红枣上下浮动在软糯的粥中。
许夏致用勺子舀了一口,胃口居然像被吊了起来,她把勺子放下捧起碗,端详了一眼朱殷色的粥后,不无感慨,这次她总算事出有因、实事求是、心安理得能吃下去这碗江南合的红枣薏米粥了。
可能是因为吃了止痛药的缘故,许夏致八点多就有点困了。
她洗漱完爬上床,拿起手机打算刷微博刷困就睡,一个视频电话弹了出来。
画面里出现一位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的女性。
与许夏致清冷淡雅的长相不同,她的眉峰明显,整个人看上去强势又锐利。
见许夏致躺在床上,她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关切地问:“夏夏,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许夏致点点头,随即又笑笑:“没事,已经好了,就是有点困。”
许如清沉默一息,温声开口“你现在要是身边有个人,就不那么难捱了。”
许夏致心一紧。
果不其然,许如清问:“小宋呢,这几天我也一直没问。”
“你们什么能闲下来到北徽?我听说你七月初要在北徽录节目?”
许夏致默不作声待了一会儿,她的思维在拉扯,良久后,坦白占据了高点。
“妈,我和宋凭舟分了。”
许如清调子抬高半度:“为什么?”
听筒里传来她呼吸急促的声响,许夏致感觉得到妈妈在压制不解的情绪。再次开口,她已经平静太多:“夏夏,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从大学到现在,喜欢你的男生你就一个也看不上,是吗?”
许夏致再次陷入安静。
像无数中国家长一样,无论父母的情感好与不好,孩子总是要在规定的年龄结婚才符合所谓的成功、成熟。
他们从高中的禁止早恋,到大学的可以试试,到二十五./六的催问,许夏致毫不怀疑,如果她跨过今年,那么就有无数人认为,只要是个安稳的男人,她嫁了就算是功德大圆满。
可是,凭什么?
“你二十八了,按着国家线都是晚婚晚育,”许如清道,“你看看我们医院大龄产妇多危险?”
许夏致无比平静:“年龄不是我的枷锁。”
“妈,你二十八岁奋斗在医院一线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拿年龄架空自己啊。”
“所以人到老了才会后悔!”
“是。我承认,”许夏致痛快道,“有很晚成家后悔的人。”
“但是,也有糊里糊涂做出决定、后半生一想到家这个字就头皮发麻的人。”
许夏致道:“我是什么性格你清楚,我没法为了三十年后不确定的安稳把现在押上。我不能妥协了自己还坑了别人。”
“那你打算怎么样?”许如清气极反笑,“孤独终老吗?”
许夏致一怔。
以前她的确觉得无所谓。
恩爱的人死的时候也不是手拉手一起埋,更何况她随便凑合能有多大乐趣?一个人就一个人呗。
可是现在,庾殊他......
“许夏致,妈妈不想听你说爱不爱的问题,我只想给你说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我不是非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结婚,但你就能说你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这件事你听我的,你七月份录综艺,六月中旬回来,妈妈朋友的儿子回来了,你见见。”
许夏致冷声道:“我不去。”
“理由。”
许夏致一噎。她怎么说理由?
说庾殊吗?
许夏致脑海翻涌过一帧一帧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她妈妈不久前的定论上:
你还是离那个庾同学远一点吧。
许夏致声音闷了下来,有气无力:“到时候再说吧。”
嘟——
电话挂断声响起。
许夏致仰躺在床上,把手机甩在一边,。
朦胧的困意已经荡然无存,就连小腹似乎也开始疼起来了。
她不过是、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怎么就这么困难。
她觉得有点疼了......
夏天,以后要是疼的话,你能不能在我面前坦诚一点?
我们商量一下,如果是疼痛、或者生病这样的事,你全部告诉我。
......
许夏致一瞬间的鬼使神差,捞过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庾殊的聊天框。
【不良少女】:庾殊。
第34章 暖暖034
微信发送。
绿色的聊天框弹出的霎那, 像兜头泼下一瓢冷水,许夏致顿时惊醒。
她这是在做什么?!
许夏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不断攀爬,一路冻结。却在下一秒时, 被来自心脏的巨大的暖流狠狠扼住。
寒冰炸裂、春意无边。
【Y.】:我在。
所有的纠结、犹豫、懊悔在此刻烟消云散。
许夏致的指尖从“消息撤回”四个字上挪开,胸腔中无处发泄的烈焰臣服在温和的流水之下,息鼓偃旗。
【Y.】:发生什么了?
许夏致翻身侧躺着,目光从这条消息上移开, 投射到飘窗外。
屋外夜色深沉,夏日暖意的风顺着打开如扇形的窗户中悠悠钻进来, 拂动印花的窗帘。
许夏致手指一下没一下揪着床单, 她思绪千回百转, 最后却发送消息:
「刚刚疼了。」
庾殊放下手中的笔, 微微向后一靠。
书房的台灯形成极富朦胧美的空间, 把他清瘦挺拔的身影印在洁白无瑕的墙壁上,他肩颈拉出修长的弧度,稍许低头, 安静地注视许夏致的回复。
明明隔着屏幕的文字甚至没有标点符号,但他的直觉就是告诉他,这句话里透露的复杂情绪, 很委屈、很脆弱。
庾殊拧眉,或许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只是她不愿意再往下说。
庾殊没想过擅自翻开一只小刺猬的柔软腹部,更何况, 这只刺猬走出安全屋、愿意和他分享已经是给他的巨大的惊喜。
他的心融化成了水,温和但又密密麻麻泛痛。
【Y.】:很疼吗?
【不良少女】:喝过药了, 好些了。
【Y.】现在要睡觉?
许夏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想了一下,爬起身去客厅的玻璃小茶几上拿来平板, 回复庾殊。
【不良少女】:想看电影。
【Y.】我想和你一起。
隔着城市数公里的庾殊捏紧手机,他在等待答案的同时,手指在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中来回移动。
他很想看看许夏致现在的具体的状态,但思忖片刻后,他却拨打了语音。
许夏致怔愣住了。
她在能够直白表达自己情感的年岁尚且沉默含蓄,更何况现在?
她莫名地心慌。
拒绝与接受看似平等地被放在天平的两端,但是深夜是灵魂与皮相最接近的时间,感性的征伐会摧毁一切理性的壁垒,内心深处口是心非的隐秘则是天平上无往不利的底牌。
我想和你一起。
许夏致被蛊惑了。
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接通后拿着一贯的腔调:“你干嘛?”
庾殊的轻笑声透过听筒传过来,慵懒华贵的声线里是毫不遮掩的愉悦。
他笑问:“看什么电影?《傲慢与偏见》?”
许夏致:......
她眼疾手快地摁小平板的声量,确保《傲慢与偏见》开头的音乐没有泄露分毫。
她道:“你猜不准的。”
“不会吧,”庾殊慢条斯理道,“我们是很默契的。”
许夏致不咸不淡,“那是曾经。”
“好,我现在努力努力也行。”
庾殊道,“《大话西游》,还是《罗马假日》?”
他笑道:“总不可能是《玄剑》吧?”
《玄剑》,2022年集绝美特效、很美电影明星、一般背景布置、超级无敌巨拉跨武打慢动作为一体,许夏致看完后发誓永不再看的电影。
许夏致终于翻了个白眼。
她手指划了两下,看见一个熟悉的文件夹,她打开,双击《卡萨布兰卡》。
充满上世纪风情的主题曲响在这个静谧安然的夜晚,除此之外,是贴近左耳耳机里庾殊那边笔尖摩挲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是秋风轻柔卷起落在地上的每一片枫叶。
这声音明明与影片毫无关联,此刻却成为天然的音效,与影片相得益彰。
许夏致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听那边细微的呼吸声,平稳而舒缓。
他很专注。许夏致想。
过了一会儿,她打破寂静:“庾殊,你在做什么。”
庾殊聆听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李导说许夏致的声音如同江南一场烟雨,贴合陆锦时那样的温婉的人设。但庾殊心里,她的声音是月色下轻轻奏响的小提琴曲,带着使人虔诚的清冷洁白。
直到为此而喜欢上整个夜晚。
庾殊沉了沉嗓子,“我在翻新戏的剧本,这一幕有一些新想法。”
许夏致问:“哪一幕?《断桥》的小说我也看过。”
庾殊难得起了羞赧。
事实上,自从连麦后,他的剧本连一页也没有翻过。
他咳了一声,道:“第十八章 ,化身石桥。”
庾殊抬眸看向标题,在“化身石桥”后,有一道清逸洒脱的钢笔字,成色尚新。
这是他刚刚和许夏致猜电影时随手记在纸上未说的:
《卡萨布兰卡》
.
第二天闹钟响时,许夏致难得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像猫似的舒张身体,又蜷起来夹着被子乱拱。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虽然完全记不清梦里发生了什么,但清晨起来时那种陷落在粉红色糖霜的感觉骗不了人。
她磨叽几分钟后,一边向洗漱间走,一边刷着手机。
【Y.】:睡着了?
【Y.】:本来是想把语音放着整晚的,但怕你手机没电明天来不及充,先切断了。
【Y.】:晚安,夏天。
明明是文字而已,却奇迹般在许夏致脑海中具象出庾殊的声音,剥落清冷、带上细密的柔和。
她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手机屏幕,思忖良久,打开对话框。
【不良少女】:早。
约么过了两分钟,手机响了起来。
是语音通话。
许夏致犹豫一下,接了起来。
“早安。”庾殊的声音传了进来。
两边同时有一息的沉默,在这个空档,许夏致听到了汽车鸣笛的声响。
“你今天有事?”
庾殊“嗯”了一声,说道:“最近新戏要开拍,做一些前期工作。”
“我让袁瑞去接你,他带了早餐。你记得把止痛药带着。”
许夏致道:“没事,已经好多了。”
“不过你忙就不用让袁瑞来接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只是——”
“没那么多只是,过了昨天就不疼了。而且我们同时做自己的事,这样不挺好。”
许夏致手机上弹出袁瑞到了的消息,她一边穿鞋一边说话,“更何况我又不是认不清去公司的路。”
“好。”
.
正如庾殊所说,因为新戏开拍,这两天他的时间陡然被压缩很多,就连扬声公司的门都没有进来过。
许夏致下了工,拿着手机出了录音棚。
她刚走到空旷的走廊给庾殊回了一条消息,身后幽幽传来小兔的声音。
“夏夏,你是不是又气鱼仔了?”
许夏致:“!”
她被吓了一下,皱着眉向小兔:“你走路怎么没声!”
小兔撇着嘴,有些恹恹:“提不起劲儿。没有朋友的男朋友续命,我觉得我每天工作都没力气。”
许夏致:倒也不必如此坦诚。
不过......什么叫她气庾殊了?
小兔睨了她一眼,讪讪道:“还不是因为你老说要抛弃鱼仔、渣鱼仔的话。”
“啊,我那可怜的偶像,明明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不可方物,却被爱情这个小妖精下了蛊......”
许夏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打住:“他有新戏要开拍了,所以很忙。”
小兔“叮”一声,耳朵竖了起来:“是《断桥》对吗!!!”
她拉着许夏致:“我给你讲,当年《断桥》定男主的时候,真的是全网斯哈斯哈鱼仔,那盛况、简直像过年似的。”
“你想想鱼仔那张脸,配上妖冶鬼王的妆容......妈呀!我整个发疯哐哐撞大墙。”
许夏致唇角若有若无扬起,又压下,她别过脸:“也就那样吧。”
小兔哼哼两声,翻了个粉丝傲娇版白眼:“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睡过不知道摸不到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