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斐挑眉,高马尾晃动显得她有几分凌厉。
她凑到许夏致耳边:“你以为我想来?”
“我刚从一个酒场出来,能撑住到现在,就是想看看你的男朋友。”
因为翁斐与江柏台的经纪人有点交情,她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直接越到了有点痞气的宋凭舟身上。
“他?”
翁斐话一出口,宋凭舟和江柏台先反应过来了。
宋凭舟刚刚针对了江柏台半天,合着江柏台根本不是许夏致那个高度近视的男朋友。
他沉默半晌:“所以——?”
江柏台摊摊手:“Vivien,庾殊现在在华盛顿。”
宋凭舟咬牙点点头,原来许夏致的那位男朋友叫庾殊啊。
等等。
叫什么?!
宋凭舟脸色遽然变了,他抻了抻脖子,想起许夏致不愿向他人吐露的深埋的往事,还有他在宝蒂雅珠宝晚会上被庾殊套话......
完了,要是许夏致知道她的心思在那天就大喇喇晾在庾殊眼皮子底下,会不会对他动手?
在场同样愣住的还有翁斐。
她的表情经历了很复杂的变迁,从开始的震惊到疑惑,最后归于一种欣慰的笑意。
“原来是庾殊啊。”
翁斐感慨地看向许夏致:“他终于不领好人卡了。”
第66章 陪你看星星066
好人卡?
翁斐说话轻描淡写, 但却在许夏致心尖上重重击下雷暴。
时间仿佛被具象,从台球室墙壁红木架子上的沙漏中慢慢流淌。
众人被透露出的仅仅两三句话吸引,各个眼神瞟向翁斐, 捂着嘴吸气。
即便他们不知前因不知后果,也不妨在翁斐不愿再说的表情中尽情想象。
约么过了一个小时,小兔才拍拍手,把自己尽全力联想的情节消化, 做出拉链封嘴的动作。
送走众人,许夏致和翁斐两人在红枫酒庄巨大的庭院散步。
夜风徐徐、穿林而过。
周遭的树影摇曳婆娑, 轻轻晃动着积聚在树顶缝隙的月光。
“其实等待很没有意义。”
翁斐眼底始终含有一丝散不去的哀伤。片刻, 又缓缓道:“但总有人会等。”
许夏致沉默了。
她站到今天这个位置, 被很多人喜欢, 她不敢居功于自己够努力或者说有那么丁点儿的天赋, 在配音行业,有实力有天赋但没有机会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她把她向配音跨向的重大转折理解为幸运。
她很幸运获得《后./庭花》翁斐饰演女主的配音,获得向配音行业一线最强势的跳板。
原来没有上天眷顾, 是因为庾殊把他的幸运给了她。
《后./庭花》一炮而红,翁斐、庾殊借此获得第二十八届金琼奖最佳男女主,同年《后./庭花》参与三大奖中最有分量的金曦奖的评选, 获得最佳影片,翁斐、庾殊纷纷提名影帝影后,后纷纷落败。
“金曦奖的评选很苛刻, 原声配音是其中一个评定标准。”
“我一个南江人,短时间学会正宗的北徽话有点难, 但庾殊是北徽人。他说他档期不足, 所以自愿放弃了。”
翁斐停下脚步,看向许夏致道:“我以前想不通, 以庾殊的地位身份,他不存在哪个档期能把他要挟住这样的事情。只是今天突然想到,你们当初闹了那么大的别扭,如果他原声配音,你会不会放弃我的那个角色?”
许夏致嘴唇翕动,最终紧紧抿住了。
刚毕业的她还没有能把自己包装成见了庾殊也能说鬼话糊弄人的地步,大概是会不要的。
许夏致手指指甲压在掌心,紧攥成拳。
庾殊他......从未说过。
翁斐上下打量许夏致,人在情绪波动时,心思根本藏不住。
她拍拍许夏致的肩膀道:“停停停!我说给你,是想说做你们情感的促进剂,但你如果因此觉得愧疚就没必要了。”
翁斐言辞认真而锐利:“夏夏,你的优秀足够支撑你选择的道路,哪怕没有庾殊,你依旧可以在现在的位置,只是多花一两年而已。”
“更何况,当年他就算配好了《后./庭花》也拿不下影帝,真当六十岁老艺术家李清丰是出来玩的?毫末胜率,不足一提。”
许夏致淡然一笑:“愧疚倒也不至于。”
她伸出舌尖、倏然掠过干涩的嘴唇,良久,才缓缓道:“就是觉得......可惜。”
可惜,她走过的每一个重大的弯折都有他,但她从来不知道。
二人相对无言。
盛夏夜晚的静谧此刻与心灵相通,活跃的蝉鸣反而使困于过往的人越发清明。
许夏致回眸向翁斐,正要开口问她未来的打算,却发现她灿若明霞的面庞染上一抹绯红,眼尾上挑、眼波流转,十分耀目。
这是......醉了?
许夏致一个千杯不醉的人自然不能理解喝酒时完全没事被风一吹就扑街的人类。
她扶额正要扶住翁斐的腰,却被翁斐示意没事。
翁斐就倔强地站在晚风中。
许夏致顺着她的视线才注意到远处停了一辆迈凯伦,正向着驾驶位,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叼着根没点的烟,跟亚成年雄狮似的,带着一股桀骜和嚣张。
野性难驯!
这样的气质见过一面就很难忘记,更何况在越来越纤弱化的娱乐圈,这种类型简直像一柄雪亮泛着寒光的惊艳利器。
新晋顶流祁曜。
翁斐冷冷看他,不作一词。
那头小毛狮也冷冷睨过来,不说话。
过了几分钟,他把烟丢进垃圾桶,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从许夏致身边挤了进去,居高临下睨着翁斐:“还应酬,喝死你算了。”
语气相当冲。
翁斐剜了他一眼,朝车的方向疾步走。
大概真的醉得很了,她脚下打了一滑,谁料原本在两步之外的祁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速度,竟然稳稳支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松了翁斐高马尾的发夹。
“你最好别吐我车里。”
许夏致看着祁曜小心把翁斐放进车里的动作,以及娴熟地为她盖上毛毯的姿势,还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
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太子爷有点意思。
总有人愿意等待......可是有些等待注定没有意义。
许夏致心疼地看了翁斐一眼,叫住祁曜:“阿斐醉了,还请祁先生照顾一下。”
祁曜眉眼很冷,但此时倏然松了一下,他嗯了一声,车开得很慢走了。
该送的人都送完了。空旷的庭园只有满天幕的星辰、四散成心形的喷泉和她。
许夏致坐在石凳上,漫无目的地远眺。
其实她该让枫桥酒庄的人派车送她回去了。
她垂眸剐蹭了几下石凳一侧刻画的浮雕,纤白的双腿一下一下晃动。极安静的脑海突然冒出翁斐的话:
“如果他原声配音,你会不会放弃那个角色?”
“他自愿放弃了。”
——她有点想见庾殊。
许夏致握着手机的手收紧又松开,最后她轻轻呼气,问出一句很平常而不露情绪的话:
华盛顿那边忙不忙?
【Y.】:你想要见我吗?
许夏致被瞬间弹出的消息问懵了。
庾殊偶尔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这样直白的追问其实不多见。
他的修养和性格决定他不会轻易散发迫人的强势感。
许夏致拇指圆润的指甲卡在食指关节,她沉默两秒,想到或许已经浪费的时间,选择坦白。
【不良少女】:嗯。
【不良少女】:我有点想见你。
很想。
她做好了和庾殊视频通话的准备,借着庄园暖色的灯光确保手机反光出来的自己一切妥帖后,定定看着屏幕。
下一秒,两道炽白的光束像是破开黑暗的利刃,在她面前亮起。
黑色宾利的前窗慢慢降下,露出一张本该在一万四千公里以外、惊艳绝伦的面庞。
“虽然你没有许愿,但阿拉丁神灯听见了。”他眼眸里泛着碎星,盛着使人耽溺的笑意。
许夏致只觉得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一击命中,怦怦然跳个不停!
“你、你怎么回来的?”许夏致惊疑地问,“最近飞往北徽的来自华盛顿的航班已经过时了。”
庾殊倚在窗口处,挑眉:“嗯,所以我先去了旧金山,转机回来的。”
“只是有点晚,到这儿的时候,正看见你和宋凭舟、柏哥送你的同事回去。”
他把“宋凭舟、柏哥”这五个字咬得格外重。
许夏致装作没听懂,半晌,低低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宾利走去。
枫桥酒庄有最能美化人物线条的光影,月光一样的莹润透亮的色泽笼在许夏致周身。
她穿着一字肩的短款法式雪纺上衣,漂亮的肩颈线条和挺翘的锁骨泛着珍珠白色,高开叉荷叶边半身裙随着她摇曳生姿的步伐摆动,隐隐约约间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腿。
她长发盘起,偶有一缕不听话似的垂落下来,似有非有搭在她露出如水的眉眼......
庾殊喉咙有点发干。
由着许夏致靠近。
因为一坐一立的缘故,他下意识仰头看她。
心跳响过三声,许夏致倾身而下,越过狭小的车窗极轻极轻地咬住他的下唇。
贝齿的坚./硬与唇./舌的柔软接触实在,她又倏然放开。
庾殊被许夏致难得的主动惊讶地怔愣在原地。良久,他的舌尖轻轻扫过刚刚接触的地方,舔了舔。
他喉结滑动,声音有点沉哑:“你——”
庾殊自己停住,他向后靠在座椅上,十指交叉、用尽气力压制呼之欲出的喜悦,分出可怜的一丝理智对抗感性去想许夏致这样的原因。
片刻,他摇摇头、灿然一笑:“翁斐说什么了?”
他问:“所以是、回礼?”
当然不是。许夏致心说。
虽然感激庾殊,但是她确信她有能力自己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多出一两年而已。
不过是日升月落,她等待得起。
此情此景,只为她想这么做。
许夏致未说的话通过那双漂亮眼睛精确被庾殊感知,他拍拍副驾驶的皮质坐垫:“上来。”
等许夏致坐稳、系好安全带后,庾殊侧身向她,牵着她的手,有意无意剐蹭她的指尖:“你不用感激我的。”
“那年的金曦奖,《后./庭花》能获奖都已经是意外了,我和翁斐没办法对打李清丰、苏珏两位老师。”
许夏致问:“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庾殊别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笑道:“先不说这个了。”
“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多一点,你困不困?”
许夏致莞尔:“要去玩?”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许夏致之前本来打算去不夜街的,但因为江柏台和翁斐的缘故没有去到,在枫桥庄园这一晚上又精彩迭出,她可没力气再去酒吧了。
她摇摇头,诚实道:“没想好。”
庾殊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搭一搭的敲击,像是随口一提:
“想去童话城吗?”
许夏致动作一停。
她对游乐场的记忆是极其稀薄的。
小时候母亲事业强度大不怎么带她来玩,等到大一点,难免会被人说幼稚。
所以,当庾殊提及“童话城”三个字时,她能翻到最为深刻的印象,依旧是十二年前的夏至日。
游乐场七彩的小灯泡一闪一闪亮着,欢声笑语盈满,她在干燥又温暖的夜晚玩过旋转木马、泡泡球,之后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吃草莓味冰淇淋。
那是一场吹不散的晚风。
三千昼夜、方得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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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徽夜晚十点,车流如线。
这是大都市夜生活的开始,灯火绚烂。
但是当宾利车穿出如同莫比乌斯环一样接连不断的车海、进入童话城的通道时,广阔的八车道一下清冷下来。
许夏致一开始没有察觉,等越来越靠近童话城,才突然惊觉什么,看向庾殊:“我们好像白来了。”
“这么晚,童话城的设备都关闭了。”
庾殊并不在意,依旧把车开进只有一两辆车停泊的几百平米的停车场。
他从后座拿起外套,下车后,径直去牵许夏致:“来都来了,进去逛逛。”
许夏致耸耸肩,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