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摇摇头,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定。眼神却比原先还要炙热,又会在女孩抬起头的那一刻瞬间瞥向别处,表情有那么几分的不自然。
感到莫名其妙的沈乐绵:“?”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我?”沈乐绵狐疑地眯起眼睛。
不对劲,绝对的不对劲。
原先的任逸虽然也不合群,但只是嘴上别扭,劝劝哄哄就好了,哪会像现在这样不为所动。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不能......是生病了吧?
“也不发烧啊......”沈乐绵担忧地说,手背贴上男人的脑门,“难道是其他地方不舒服?头疼吗?”
因为身高的差距,沈乐绵必须要仰着头才能同任逸对视,这反而无意间增加了两人的亲昵,任逸甚至能感受女孩温热而潮湿的呼吸,一下下扫过他的脖颈,小刷子似的来回撩拨。
任逸的喉结不由上下一滚。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女孩的动作也倏地顿住了。
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刺了下心脏,沈乐绵眼底的光茫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她默默收回了手,沉默半晌,又重新挂起微笑,说:“没生病就好,我去看看其他同学。”
说完还故作轻松地深吸一口气,企图强行压下快要涌出的泪水。
没想到手腕又忽然被那人拽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躁与困扰。
沈乐绵不解地看向他。
有的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虽然很俗,但确实有它的道理。
比如现在,任逸就能清清楚楚从女孩的眼中读出悲伤,仿佛一株本想晒太阳却被暴风雨打弯了的小草,叶子都是蔫巴的。
——哪怕是石头看了都得心碎的那种。
“......抱吗。”男人沉沉地注视着她,突然就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沈乐绵:“??”
“......”
见女孩没反应,任逸干脆直接向她展开手臂,就是动作显得格外僵硬,似乎每一块肌肉都在苦苦挣扎。
“......抱。”他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同样的姿势,却带上了不一样的气场,沈乐绵微微一怔,来不及细想,最后还是从善如流地抱住了男人,脑袋枕在他的肩窝上,闻着男人熟悉的味道,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不是还会撒娇吗,吓死我了,我以为怎么了呢......”
女孩松了口气,尾音不自主地有些上扬,将身体更多的重量依偎在任逸身上,不用看就知道是笑着的。
到底是谁在撒娇。
任逸任由她抱着,没有说话。
这次拥抱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长,长到胸口发热,呼吸交缠,无形的情绪不断在体内累积,他们还是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两棵连体的树。
远处,孩子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赛。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这份静谧,只属于他们彼此。
任逸垂下眼睛,睫毛在沈乐绵看不见的地方发着颤。
渐渐的,他松开了轻揽女孩腰部的那只手,慢慢移到沈乐绵后脑的位置,情不自禁地用力,将女孩抱得更紧,牢牢按在自己的怀里,嘴唇也越压越低,最后停留在女孩白净的额头上方。
却始终没有勇气触碰。
只能隔着一指的距离,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叹息。
小路传来沙沙的声响,终止了两人之间愈发微妙的气氛。
是一个找沈乐绵有事的学生。
又过了一会儿,林祥也慢悠悠地凑了过来,裹着条大红围巾,想笑又得拼命憋着,噗呲噗呲的,像个漏了气的气球。
任逸的青筋立刻就爆出来了:“有屁快放。”
林祥终于绷不住了,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你他妈,你,草,你也太骚了点,咳,哈哈哈哈,咳咳,不行,我声是不是太大了,人走了没有?”
面无表情的任大队长:“......”
他确实是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现在警队已经这么闲了吗?
眼瞅着任逸的脸就快要黑成碳了,林祥终于收了笑,用咳嗽掩盖了之前的尴尬,说:“不是,你就打算这么装傻充愣下去?”
任逸的回答是一句不带温度的“滚”。
林祥眼中的戏谑却没有先前深了。
他是在一周前发现任逸恢复记忆的,当时的他刚好来椿镇“探视”,碰见任逸后又作死皮了一波,后果之惨烈可想而知。
然而揍是被揍了,这人却没有一丁点要告诉沈乐绵的意思,就这么装到了现在,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最后选择缄默不言。
一点都不像任逸该有的作风。
“逸哥,你,到底对绵绵是什么想法?”良久的沉默后,林祥忍不住问道,“不算你不正常的那阵,就说现在,你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吗?”
男人的指尖动了下,脑海中又冒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吻,偏过头,回避了这个问题。
这反而从侧面验证了林祥的想法,因为曾经的任逸绝不会对此产生犹豫。
“那我换个问题吧,”林祥干笑了两声,喉头忽然涌起一丝苦涩之感,“绵绵对你,真的只是妹妹对哥哥吗?”
这个问题显然要比之前的反应要大,话音刚落,任逸压抑已久的情绪便瞬间达到了临界点,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向林祥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可怖。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除了林祥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估计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果然如此。
林祥颓然地摇摇头,从未觉得这世界会如此操蛋。
明明到处都是破绽,简直可以说是摆在明面上——一个小女孩的喜爱之情,就算藏再深,又怎么会完全不被察觉?
可是他们就是看不见,大脑故意装瞎。
就算偶尔避不过了,也会劝说自己都是错觉。
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你明知道绵绵喜欢你,却把她送走了?你他妈还真是......”
外面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淹没了林祥的后半句话。
二人匆匆赶向操场,只见薛泗菁正怒不可遏地把什么东西砸在地上,面前是之前的那位“呆头鹅”,身边还跟着个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短粗,比薛泗菁还要情绪激动,整个校园都能听见他愤怒的咆哮声。
“就是他!”男人高声骂道,“一定是他拿的!小小年纪,道德败坏,一点做人的底线的没有!我呸!”
数十张金额不等的游戏充值卡散在脚前,无声控诉着男孩的“罪刑”,男孩估摸着也是被这一幕吓到了,张着嘴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没有。”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男人冷笑数声,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没有?没有这些是怎么出现在你的箱子里的?!”
“我真没......”男孩猛地顿住,“你偷翻我的箱子?!”
一股怒气“腾”地一下窜上头顶,男孩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拳头狠狠攥在身体两侧:“你们凭什么翻看我的箱子!那是我的私人物品!”
“我凭什么不能?!”薛泗菁铁青着脸,有些掉色的红唇抿得极薄,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们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拿,你可倒好,丢人丢到学校外面了是吧?!”
“那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为什么会在你这儿?!你偷了东西,向人家赔礼道歉,还回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撒谎?!”
“我他妈——”
“陈建桐!你还敢骂人是不是?!”
俩人都已经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声音也一声比一声高,2班的小小孩都快吓哭了,沈乐绵急着让小张和袁杰先带他们回教室,又叫桃桃赶紧去找其他大人,等再回过头去劝那男孩的时候,正好看见那男孩一巴掌把薛泗菁推倒在地,怒目圆睁道:“你他妈从来都是看不起我们!从来都是!”
“陈建桐!”沈乐绵面色一沉,立刻冲上去拽住男生。
男生已经没有理智了,双臂拼命挣脱,哪怕只是个孩子,力气也比沈乐绵大得多,沈乐绵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被男孩带倒,谁知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即将落在脸上的拳头也被那人轻松挡在了外面。
第49章
陈建桐原本并没有打算动手。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可此时被这个高大的男人扭住胳膊,他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输不可怕,临阵脱逃才是最丢人现眼的。
“你他妈放开我!”他瞪着眼睛说,“关你什么事, 一个傻子也配指手画脚!”
嗓门固然高, 声音却是在哆嗦着的, 外强中干大抵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任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手上力气不减,男孩既不能挣脱他, 又不能继续发作, 像是头进退两难的困兽, 血气上窜, 整张脸憋得通红,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很快,负责1班安全问题的两名警察接替了任逸的位置, 熟练地将男生的双臂反剪到背后,一人一边完全压制着陈建桐。
薛泗菁绷着脸从地上站起, 往日里一丝不苟的仪表已然不在,摔得半边身子都是脏的。
两人对比来看,竟说不清到底是谁更惨一点。
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最后,还是那名店老板率先打破死寂, 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道:“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无法无天, 这这这,连老师都敢动手!也不知道怎么学的!以后能成什么样子?!”
说得倒挺义愤填膺, 之前可没见着他伸把手扶一下自己,薛泗菁嫌恶地掸着身上的土,心头邪火更盛,本就刻薄的面相近乎于扭曲。
她在重点中学当了快三十年的老师,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是培养出了一批人才,谁看见她不是带着敬意,尊重地叫上一声“薛老师”?
偏偏在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学生还一个个对她极其不敬,怎样教都不听,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当众出丑,连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店老板都能拐弯抹角地挖苦她!
她怎么可能没有心理落差!
“您说得没错,”她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冷笑数声,“朽木不可雕也,学生也不是人人都能当,都配当,有些人,从根子里就是烂的。”
话音落地,霎时在学生之间引发了不小的躁动。
有的是愤怒,有的是自卑,更多的则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讽刺。
陈建桐就属于最后那一类,反而没了先前的冲动,只是自嘲地垂下双眸,对着空气轻轻地笑了。
“还不老实?!”其中一名警察怒斥道,“有什么好笑的?还要不要点脸?!”
男孩桀骜地扬起下巴,吊儿郎当道:“我笑一声怎么了?犯法啊?那你抓我啊。”
“你!”
“赵老师,您先把他放开吧。”沈乐绵突然道,“这样孩子也不舒服。”
“......啊?”
姓赵的警察微微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名年轻老师是在叫谁。
老师......?
可真是奇了,他平时都是被叫“警官”,撑死了是个“教官”,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作是老师的。
也不知是否是换了称呼的缘故,这声老师出口后,男人竟然有些赧然,于是便下意识松了手。
见状,另一边的同事也跟着收了力度,陈建桐挣脱出来,一边活动自己的胳膊一边拿眼神瞟沈乐绵,似乎是不懂为什么沈乐绵会来帮他。
薛泗菁则是脸色更差了。
不再顾及任何情面,她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沈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教育我的学生,应该劳烦不着您插手吧?还是说,您觉得您比我更有资历,更适合站在这里?”
从古至今,无论什么行业,只要干得比别人久,总会让人产生一种优越感来,薛泗菁也不例外。
在薛泗菁的眼中,沈乐绵就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根本不该和她平起平坐,所以平时就没给过沈乐绵多少好脸色。
现在更是如此。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女孩说哭的准备——新人嘛,肯定面子薄,特别是沈乐绵这种软性子的。
当然,也不能纯怪她心狠手辣欺负后辈。
毕竟职场不同于校园,不碰碰壁,总归是容易不知好歹。
薛泗菁轻蔑地勾起唇角,先前积压在胸口的郁气散了大半。
可惜这次,她却低估了沈乐绵的心理承受能力。
“薛老师,恕我直言,我并不是很认可您的一些言语。”沈乐绵不卑不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