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淮南把手里的白桔梗放下,说嗯。
风又起,卷着三束花的花香,经久不息,杳杳不停,连淮南想,这也是你的回应吗。
下山后,三人在路边分别,温娜娜先走,徐泽忽然问:“这些年,你一直陪她在这里,不寂寞吗?”
连淮南往山上看,说:“她比我更寂寞。”
徐泽沉默,半晌,说:“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比李绝还晚认识夏春天,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就只是因为学生时代的那短暂的喜欢吗?”
连淮南看着他,没说话。
他想起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他总爱跟着连清安在医院,小朋友天真,一面之缘也能成为朋友,即使再相遇,对方连你的名字都记不起,但那时候并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相遇,就像宇宙瞬息,有的人在你生命经过一瞬,便如同那流星,再不会回头了。
可是人的一辈子,又能见过几次流星呢,那仅有的一次,也因为仅有,所以再难忘记。
“谁知道呢,”连淮南笑,“说不定我早就见过夏春天也不一定。”
当天晚上,连淮南又做了那个梦,校门口,夏春天说:“如果可以,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可以请你假扮我的男朋友吗?就这个月,等我手术结束就……”
“就什么?”他把话打断,“那个手术会有好好结束的可能性吗?”
夏春天歪着头,还真思索了一番:“千分之一也是之一嘛,不做的话我就只能等死了。”
“我死以后,你不用常常来看我,免得徒增悲伤,李绝结婚那天,你告诉我一声,我的手机里,有条早就编辑好的微博,你到时候帮我发上去。”
后面还有什么,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连淮南从梦中挣醒,眼角湿润,不知何时,那里留下了眼泪。
那些零零碎碎的交代里,事无巨细,却没有一条是关于自己。
真是让人心碎。
四月中下旬,连清安提前回国,吃饭的时候,连淮南随口问起,怎么突然回来了,国外的研究课程不是还没结束吗?
连清安吃着碗里的饭,说李正义快不行了,前几年染上新冠,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听说也就最近的事,我们以前还算旧识,作为老朋友,想回来送一程。
连淮南震惊,又听连清安继续道,你跟他的儿子李绝不是同学吗,没听说吗,他儿子下个月结婚,估计也是想让他父亲赶上看一眼吧。
连淮南再讲不出话来。
四月底,某天深夜,手机突然响起,上面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连淮南当时在值夜班,脑子不清醒,没等接通,对面就主动挂断了。
但没一会儿,对方又打来,这次连淮南接得很快,但喂了两声,对面却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微弱,连淮南在那瞬间,脑子出现一个名字。
“李绝,”他叫出口,“是你吗?”
这一次,对面细细簌簌,终于出声,低声说嗯,是我。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李绝那边又安静,良久,才说:“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
“她……还好吗?”
深夜的医院安静,李绝那边也安静,安静到连淮南仿佛听见了他那边咔咔哒哒的声音,像是打火机被反复打燃,他有时焦虑不安,也会这样做。
“嗯,很好。”
这是夏春天早就安排好的话,他说李绝或许会在某一天突然问起自己,而他要做的,就是让他死心。
连淮南第一次觉得,真是绝情啊,那么了解他,也知道怎么做,最让他伤心。
话音落,李绝说了一句那就好,然后对面就没了声音,有一起值班的小护士跑来,指了指科室,小声说话,等小护士走,连淮南一看,通话不知何时,已经被挂断。
第二天回到家,连淮南的信箱里,多了一封徐泽帮忙送过来的结婚请柬,上面写着:佳期佳偶,喜结良缘,结婚典礼,敬备喜宴,新郎李绝,新娘张尹爱,敬邀。
2026年5月5号,星期二,立夏。
宜结婚,出行。
忌搬家,安葬。
这天正遇假期,连淮南开车来到西郊,比预计晚了半个小时。
他把手里的大红结婚请柬放到墓碑前,当着夏春天的面,把那段放在草稿箱里的话,按了发送键出去,接着,又自己编辑了一句话,然后把那个老旧,早就过时的手机也放到了墓碑前。
“你交给我的任务,现在,已经全部完成了。”
墓碑上的少女笑容明媚,在微风中,静静看看连淮南,有吹落的树叶掉在墓碑前,掉在那封结婚请柬上。
连淮南笑笑,捡起来,说是吗,这是你要送的新婚礼物吗,不过很可惜啊,我已经送了别的过去了,这次你就当让让我,把这个送给我吧。
他把那只树叶揣进口袋里,哼着歌走下了山。
失去你我不会放声哭
就像水底沉默的的珊瑚
你知道我会为你祝福
愿你永远穿漂亮衣服
*
嘿,大少爷,别来无恙。
当这条微博发送出来,我应该已经死掉很久啦。
很抱歉,好像又骗了你一次,有很多话想说,但我说过太多的谎话,可能你也不会再信了吧,哈哈,能理解啦,不过,我很喜欢你,是真的,还有,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你,看见我这颗呼救的渺小行星。
那么,再见啦。
——西伯利亚的春天
于2018年3月22日
此微博用户,永久停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