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 他又充满了怜悯地看了一眼双倍茫然的赏金猎人,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愧疚。
唉,真是太可怜了。
就在他开始回忆那条法术的内容时,他身边的黑发巫师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扯了扯他的袖子。
“塔沃伦,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叫菲涅斯,没有姓,这个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虽然你也不记得了。”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卑微而心酸,听得林珩也忍不住对他升起了一丝内疚,呃……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内疚。
菲涅斯的表情虽然依旧是冷漠而严肃的,但林珩却莫名从中看到了几分期待以及被抛弃了的委屈。
就像一只被人遗弃后,又找回主人的小狗……等一下打住,自己为什么又开始这么想了?
意识到自己差点再次将人狗化后,他痛定思痛,决定先开口安抚一下这位可怜的大法师。
“没关系,我现在记得了。”东方巫师笑得无比温和,早有预料地看到了菲涅斯再度亮起的眼睛,光速转移话题,“对了,索拉城有骑士团或治安队什么的吗?通知他们来处理一下。”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的一片狼籍以及倒在地上抱着腿打滚的沙盗们,老板相当自觉地钻到了柜子后面翻出了紧急联系装置,还没等他按下去,黑发法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枚暗紫色的水晶从空间袋里取了出来,白色的符文不断浮现又消失,不出瞬息的时间,一条消息便发了过去。
老板看着那普通人根本无权拥有的通讯水晶,又默默地将手里的一次性联系法阵给放了回去。
想也不用想接收方会是谁了……能持有官方的通讯水晶,这位法师大概率也不是一般法师。想到这里,老板只觉得世界忽然变得魔幻不已,他看了看倒了一地的沙盗、站在中央的半恶魔小孩、手段神秘的东方巫师、以及这位掏出了官方通讯水晶的黑发法师,只觉得自己的店还是开小了。
自己一家这么平凡而偏僻的小酒馆,到底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不同寻常的人物大驾光临啊!
林珩看着他手上那枚有些熟悉的水晶,挑了挑眉:“你也有通讯水晶?……等等,你的通讯对象是哪个级别的骑士?”
菲涅斯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要张口回答,盔甲相撞而发出的清脆响声便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入门内。还没见到人影,一声极其嚣张的声音便响起:“老东西,真难得见你用通讯石来联系我们。”
哇呜,听到这个十分叛逆的称呼,林珩的心中顿时对来者升起了十二分的兴趣,那种看热闹的心情到达了顶峰,侥有兴致地看向了门口——穿着银白色盔甲的红发青年迈着堪称狂妄的步伐走了进来,在看到地上躺满了的壮汉时一撩头发,吹了个口哨,红色的发丝被带起,露出下方的一对尖耳。
“哟,这谁干的?这么辣。”他的笑容很轻佻,目光在人群之中巡回。虽然他的样子很像是风流浪子,但在场的只要年龄偏大的都可以看出这小子完全就是在装出一副风流的样子来,如果那位被他称之为“辣”的人真的走上来时他说不定会惶恐的向后退,恨不得退出这家酒馆的那种。
林珩望着他那双再明显不过的精灵耳,缓缓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轻声对着目含怒气的菲涅斯说道:“你们几个国家在选骑士的时候,都喜欢挑精灵吗?”
菲涅斯有些无奈,刚想要解释,但红发青年眼睛一横,再次抢在他之前开口:“谁?谁说我是精灵了?!尖耳朵就只有精灵有是不是?!”
林行顿时对他更好奇了:尖耳当然不是精灵专属,但每个种族的尖耳形状也有区别,而眼前这个小骑士的耳朵很明显就是精灵一族耳朵的形状,但他的发色与瞳色又都是火红色的……
所以说是混血?可听他这么排斥精灵的态度也不像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黑发法师凑过来在他身边轻声解释道:“赞达玛是妖精与人类的混血,不是精灵。”
此话一出,林珩看向红发青年的眼神顿时更感兴趣了,随后也轻声在菲涅斯耳边问道:“他的母亲是妖精还是父亲是妖精?”
他记得妖精一族的体形都……嗯,不好说,只能是确定不管这位的母亲是妖精还是父亲是妖精,另一方都相当的口味独特……且变态。
东方巫师的这一句话是可以被选入黑色笑话集里的等级,被他所摧残过的菲涅斯秒懂,神色也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的母亲是妖精……你先别着急,那一支妖精生活在天火地带,所以发生了变种,体型与人类相差不大。”
天火地带,也就是火山的山脚处,那林珩就明白了。妖精一方基本上依靠食用魔力元素来维持生存,天火地带的火元素魔力浓厚到了只要呼吸就能修炼的地步,那居住在这个地方的妖精体型变大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林珩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选骑士的时候是不是把[混血]这个条件给加上去了?”
他觉得他说的话没有一点问题:毕竟他先前在罗迪亚的时候遇到的小骑士队长也是个混血,眼前这个红发青年既然敢叫皇家的法师老东西,那也一定是骑士团里的高层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红发青年听这话却双眼冒火,十分愤怒——这里的双眼冒火是指物理层面上的冒火。
两簇鲜艳的火在他的眼中跳跃着,看起来非常的凶猛。理论上而言林珩应该礼貌性地畏惧一下,但是他现在只觉得:嘿,乐了,这种族特性可真有意思。
赞达玛恼怒的目光看了过来,嘴里还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是一步一步考上来的,谁再说我吃了混血的好处我就……”
咝。火在看到东方巫师的身影时便熄灭了,红发青年的表情从愤怒转化为了震惊,手指颤抖着指向了东方巫师那张不食人间烟火气的脸。
“圣火在上……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不可置信,“老东西画像上的人怎么活过来了……?”
捕捉到关键词,一时之间,林珩、沃罗司提,包括一脸迷茫的塞克斯都一齐向着菲涅斯看了过去。菲涅斯原本想要强撑着理直气壮地对上林珩的目光,但还没坚持半秒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虚情假意地清咳了两声,很没有底气地说道:“我觉得我可以解释一下画像的事……那幅画像只是挂在我的法师塔里——”
“不是你房间里吗?我之前去帮你取书的时候才看到的。”赞达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插话道。
菲涅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停顿了几秒才一转话头继续往下说:“好吧,确实是挂在我的房间里,但只是窗边——”
“不是床头?”赞达玛再次拆台,“我还看到了挂钉上的拿取痕迹呢,而且不止一次。”
菲涅斯这下彻底确认了这家伙就是来捣乱的,冷冷地甩了他一个眼刀,有些焦急地望向了东方巫师,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赞达玛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首席大法师,又看了看他的讨好对象:那个一直保持着完美微笑的东方巫师,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明白了——老东西你找替身!啧啧啧,这可不太道德,我看这位陌生的法师朋友很是亲切,而且身上的魔力波动也很强大的样子、要不早日摆脱某位心冷硬得像铁一样的木头法师,来投奔我们的……唔!唔唔唔!!”
一团深蓝色的雾气凭空出现在滔滔不绝甚至想走上来行吻手礼的赞达玛身后,一把捂死了他的嘴,还顺带着禁锢了他的手脚,让他如同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在空中无力地扑腾。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黑发法师则一脸阴沉地操控着雾气将红发青年的手和脚绑得更紧了些,眼里蕴含着怒气以及几分生无可恋。
林珩对这一出好戏感到啧啧称奇,耳边似乎还在不断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他转过头,黑发法师的嘴里正念念有词:
“我让你提画像,我让你在塔沃伦面前抹黑我,我让你乱说话……”
第44章 过往的友人
虽然被人四肢绑紧拽到半空中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但赞达玛能当上骑士团的高层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明亮的火焰在雾气的上方浮现,并硬生生地烧出了一个洞,使他的嘴重新暴露在空气之中。
林珩对他这种无论如何都要先争取言论自由的精神肃然起敬, 不出所料地听到了随之而来的反抗声:
“你说不过别人的时候总是只会用这套!我说句实话怎么了!只有被我说中了才会恼羞成——哎哟!别拧了!老东西你是想弄断我一条腿吗!”
“在要求别人不要做某件事时请加上礼貌性的词汇, 更何况,”菲涅斯的表情很冷漠,面不改色地再加重了一成力道,“某种程度上,我是你的老师。”
赞达玛一张开口就会忍不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但即使这样, 他也依然咬着牙嘴硬道:“就教过我几节理论课算什么老师……啊!疼疼疼!那边那位十分面善的法师朋友,您快阻止一下这心狠手辣的魔鬼摧残优秀的骑士长后备役的行走能力啊!嗷——老东西你别拧了!圣火在上,我一定要往你的法师塔顶部倒流石火!”
林珩听着他的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流石火也叫作流动的火焰、滚烫的石泥、等量代换成他那边的词汇也就是岩浆, 为了避免那栋可怜而无辜的法师塔受到真·灭顶之灾, 他一边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一边搭上了菲涅斯的手臂。
他的动作只是瞬息之间便起了效果:黑发法师的动作一僵, 原本还幽怨地盯着赞达玛的眼神也柔软而恍惚了起来, 一卡一卡地扭过头看向了东方巫师。林珩眉眼含笑, 轻声在他的耳边说道:“别做得太过火了, 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还有, 我没有生气, 也没有想怪罪你的意思。”
菲涅斯好似个机械人那般呆板地点了点头,手指一放, 那团深蓝色的雾气顿时消散在了原地, 一点痕迹都没剩下。忽然失去了外力支撑的红发青年悴不及防便要面临高空坠落的风险,好在他反应够快, 才勉强让自己逃离了脸着地的悲惨命运。他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开口口吐芬芳,就看见对面那个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岁的乌漆麻黑的老东西对着比他起码年轻了两百岁的东方巫师露出了堪称腼腆的笑容……天哪,腼腆!他居然真的用了这个词来形容那个老东西脸上的表情!
赞达玛只觉得自己的隔夜饭已经涌到嗓子眼里了,不禁露出了一幅古怪的表情,张开嘴嘲讽,张开嘴,张开……等等,怎么张不开?!
他的手往嘴唇上摸去,入手冰凉,丝滑无比,但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痕迹。不出一秒便意识到这又是菲涅斯动的手脚后他出离愤怒了,已经不在乎后续会不会遭到报复,一把火将嘴上封着的雾气烧掉后便毫不留情地开口道:“你装出这幅纯情而腼腆的样子给谁看呢?我先声明一下,我不歧视同性之间的感情——但你这找替身也太过分了吧!”
菲涅斯怒目而视:“你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不会说话!不要玷污我跟塔沃伦纯洁的友谊!”
“我说得有什么错吗?”赞达玛摊开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你之前回答我画像上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那这位法师先生……你别说就是画像上的人呢,我可是问过小洛伊丝的!她说这画你在起码一百多年前就画出来了!”
菲涅斯看上去十分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但几次张嘴都无法有力地回驳出什么——起码在保密的情况下。于是他只能沉默着地望着了东方巫师,轻声说道:“塔沃伦……”
林珩一挑眉,恰到好处地说道:“喔,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的名字是林珩,不太会念的话喊我林就好。”
黑发法师脸上的表情似乎化为了一片片的碎片,摇摇欲坠。赞达玛看着难得吃瘪的菲涅斯,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但还没等他笑多几秒,东方巫师的声音便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是他。
“对了,这位优秀的骑士长后备役先生,您还不打算处理一下这群沙盗吗?”他好似很苦恼般看了一圈围观了大人物之间情感大戏的普通民众们以及后方一脸无语的骑士们,“让人一直站在这里围观你们二位之间的私事,不太好吧?”
赞达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而变为了沉痛的尴尬。他干笑着指挥着下属将这群沙盗打包带走,为了挽回自己在民众前的脸面,假咳了一声后做出一幅十分正直而优雅的骑士作态,向着菲涅斯与林珩行了一礼。
“骑士团永远为了众人而服务,多谢二位对于公共治安所做出的贡献。如果有时间的话,请来骑士团本部一趟,来领取相应的报酬。”他抬起头,以一种他人看不到但是黑发法师能够看到的角度吡牙咧嘴道,“在镇守索拉城的这段时间,我都会在骑士团里。”
菲涅斯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一样,十分冷漠地点了点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对了,皇城的骑士团本部也可以领取吧。”
他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赞达玛额头青筋景起。相当生硬地回答:“是的,哪里的骑士团都可以……整队!返回!”
盔甲相撞的声音再次响起,骑士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回去了。与来时不同的是,他们打包回去了几个沙盗,而丢失了长官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