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小巷之中,伊凡尔纳无声地松了吃。还好医馆的窗子多,不然,他跑得还没这么方便。医师没有追出来,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觉得他跑不掉了……大概率是后者。
伊凡尔纳将斗篷脱下,露出下方的黑色劲装,原本被伪装成瘦弱体型的身体顿时拉长,他的手往上一抹,脸上的伪装也被他给擦除,现在就算是让一个人来对着画像指认也无法说他是先前的受伤精灵。腹部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伊凡尔纳释放了个最简略的治疗魔法稳定伤口,再对自己身上的血迹放了一次清洁术。
只要城市中有人居住,就一定有贫民区。精灵少年的身影闪入一条小巷,靠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墙面上一边用通讯石传讯,一边用治疗魔法治疗自己。在发送完消息后,他看着治疗魔法的绿光,终于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件里最大的漏洞:精灵族生来就会治疗魔法,那一开始那个骑士怎么一幅认定了他自己治不好要送到医馆这件事?连精灵都治不好的伤,小医馆里的普通医师就能治好了?
他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伤口彻底愈合后直起身子就要去别的地方继续调查,通讯石便接收到了一道消息…… 不,应该叫命令。
[不要自主行动,今晚配合夺城,与大部队会合后再探索。]
……
罗迪亚,皇宫之中,侍女推开会客室的门,将窗帘卷上去后毕恭毕敬地行礼退了出来,将这偌大的空间留给两人。切佩罗随手将披风脱下挂在了椅背上,拉开了身边的椅子,伸手邀请道:“请坐吧,小先生。”
半恶魔警惕地看着他,没有选择在他的身边坐下,而是自己拉开了桌对面的椅子。见状,切佩罗也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很是自然地坐在了男孩的对面。
会客室的采光很好,日光透过窗子照在长桌之上,一位国王,不、一位暴君正在以与同辈对话的姿态与表面上才六七岁的男孩面对面坐着,场面看上去很是怪异,甚至有些滑稽。只不过,在场的两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茶,又或者是咖啡?”这位动不动就杀个大臣来玩玩的暴君比刻却很是热情,让沃罗司提的心放松了些——尽管那双血色的红瞳依旧在不断提醒着沃罗司提眼前这人的危险性。
“什么都不要,多谢。”沃罗司提谨慎地拒绝了这份来自暴君的好意,“您想要和我聊什么?”
“我还以为方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蛇缠绕着切佩罗的小臂爬上了桌子,看到那蛇嘴里的尖利毒牙时,沃罗司提下意识地要后退,却在下一秒硬生生住了。
不能示弱!属于恶魔的直觉在他的大脑中尖叫。不能后退!否则会被眼前的凶猛怪物毫不留情地咬断脖子当成猎物!
那条毒蛇在男孩的面前晃了两圈,在确定他不会向后退后有些失望地爬回了切佩罗的身上。男人抚摸着毒蛇冰冷的鳞片,漫不经心地说道:“抱歉,我的宠物一直很调皮。”
调皮?我看是凶残才对!沃罗司提勉强扬起嘴角,客气道:“没事,我也经常觉得自己的小浮灵很调皮,哈哈哈……”
这场不太愉快的试探正式拉开了谈话的帷幕,切佩罗双手交叠,呈十足的上位者姿态,就像是在谈论自己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那般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不喜欢过多寒暄——我想知道有关小先生你的老师,也就是大贤者大人的事情。”
沃罗司提的眼神一瞬间便冷了下来:“你想知道些什么?”
“有关于大资者大人的性格、兴趣……以及行踪。”
他注视着长桌对面的男孩,不出意料地,沃罗司提摇了摇头:“我与大贤者大人不熟,平日里除了上课就没有过别的交流……后者,我也不知道。”
切佩罗的眼睛眯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如果换个普通小孩在这里,估计已经被切佩罗的表情更换给吓到把情报全吐出来,但很可惜,坐在这里的是一只半恶魔,于是他不受丝毫影响地冷冷将话抛了回去,“我希望你们还记得,我是被你们捡回来的。在事情发生时我失去了意识,再一睁眼就是这里。”
他的说法非常合理,切佩罗先前就派人去将男孩身上翻了个里里外外,并没有发现通讯物品。所以,男孩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大贤者的下落。
切佩罗有点不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让近侍官进来后便在他的耳边低声吩咐着什么,也因此忽略了男孩眼中那一瞬间的澎湃杀意。
这个周身充满了血腥味的男人正在肖想大贤者大人……必须要除掉他!
切佩罗在简单交代完事情后转过头来,对着一秒变乖巧的半恶魔问道:“你的成年期就在这几天了吧?”
沃罗司提迟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听到了一句让他无比震惊的话语。
“那你这段时间,就跟在我身边吧。”
第67章 幻梦
“国师大人的头发可真是好看……”
身着色泽鲜艳的衣裙的魔族少女手中捧着一缕柔顺而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 正在拿着把小木梳一点点梳着,看着没有一团死结的头发说出了这两天以来林珩所听到的第一百七十三条赞美。
“是啊是啊,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才好了。”另一个魔族少女接话道。她的手里抓着几根头绳, 有些苦恼地盯着他的长发。被人当作洋娃娃摆弄的林珩面无表情地双眼放空直视前方, 仿佛已经失去了梦想。
在那场失败的交涉之后,他向奈亚发送的所有祈祷祂一条也没有回应,可以说是装死第一神。林珩又试着同黄衣之王联系,连请神术都用上了,也没有一点动静,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念错了咒语。
奈亚到底是怎么做到把黄衣之王给屏蔽了的?黄衣之王也不弱啊……
林珩百思不得其解, 还没等他思个所以然出来,他那迎来迟到叛逆期的好学生便看他“闲得发慌”给他安排了点事情做——当国师。
被侍弄着换上一身华丽的长袍,林珩继续面无表情地跟在侍女的后方走。魔王殿的门被推开, 里面站着的魔将齐唰唰看了过来, 措不及防被长相奇形怪状的魔族吓到了的林珩脸上更冷了些, 相当有目的性地直接看向了大殿的尽头处, 也就是最上方那把属于魔王的椅子。塞恩坐在那把威严的座椅上, 堪称热情地向他招了招手, 原本魔王的气场顿时无影无踪, 从未见过自家陛下如此热情的众魔将们倒吸一口凉气, 看向那道白色的身影时眼神里也多出了几分猜疑不定。
这个人类到底是什么身份, 竟然可以改变精神病人的性格吗?!
看不到他们心理活动的林珩看着座椅上恢复了成人身形的魔王松了口气。还好, 塞恩还是要脸的,没有用小孩的样子来开会, 否则魔王的尊严就真的没了……
淋浴在众魔族炽热的目光中, 东方巫师面不改色地走上了台阶在魔王下方三个台处停下了。
“说,叫我来做什么, 国师又是什么?”他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冷意。于此同时,他毫不客气的话也让在场的所有魔族背脊一凉,再看向那道白色身影时眼神里也多出了几分怜悯与幸灾乐祸。
以陛下那暴脾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吧?他们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等着魔王发怒,却惊恐地看到了魔王的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站起身来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想伸手抓住东方巫师的衣角,却被无情地躲开了。
“老师……”他特地放软了语气,听上去甚至有点像在撒娇,“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太闷了……”
“所以丢了个职位给我?”林珩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下面的魔族在听到老师两个字时便惶恐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东方巫师,在魔王说出那恍若撒娇一般的话时更是恨不得自戳双耳让自己失聪。
塞恩再次露出了讨好的笑,扯住林珩的袖子向上方带,让他坐到魔王旁的椅子上。
林珩没坐,先打量了两眼这两把椅子——好家伙,他这把椅子竟然比魔王的还要高上一丢丢。他久违地感到了无语:“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师国师,都是国王的老师了,坐得比我高点怎么了?”塞恩纯属是在睁眼说瞎话,关键是他还说得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要不是林珩知道国师的真实含义可能还真就信了。
“国师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就算是解释了应该也没什么用,便换了个说法,“你不觉得魔界出现国师这个词很奇怪吗?”
西幻背景、魔界、魔族,到底哪一个词和国师放在一起是正常的?!国师这个职位就不该在这里出现吧?!
“整个魔界以我为王,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是多添了一个职位而已,哪里奇怪了?”
林珩一听就知道他在偷换概念,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你高兴……但这个国师我不当。”
塞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相当不满地说道:“为什么?”
因为我没那个兴趣扮演异世诸葛亮……林珩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十分坚决地驳回了塞恩的问题:“我当国师有什么好处吗?而且从昨天开始我就让你快点把我放回去,你自己想想我有没有那个心情给你当国师。”
塞恩很是委屈,但他依旧不愿放弃“让老师当国师”这个目的,哭丧着脸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林珩按在了椅子上,还加了一道魔法把林珩与椅子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如果要起身,那就得把椅子也一起带起来——这把椅子大约两百斤。
力量只有50的林珩:……
他快被这逆子给气笑了,这种手段未免也太孩子气了些,由魔王的成人体来做还真是有种诡异的好笑。
在确定自家老师不再乱动后,塞恩满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表情恢复成了属于魔王的冷峻,只不过在看到他方才的种种表现后,让人无法直视这张上一秒还在撒娇下一秒就冰块的脸。
这场会议便在众魔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展开了,所有魔族都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去看台阶上方两把椅子上的人。
总感觉再多看两眼就会血溅当场啊!!!
林珩听着塞恩单方面的长篇大论式输出,对他这一番充满了典型领导的讲话做出了他的反应——林珩开始发呆了。他的目光在底下的各式各样的脑袋上扫过,心中赞叹了一句:不愧是异世界,大家爱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哈。
如果说恶魔族还有个人形,那么后方的翼骨族、血魔族、石魔族就长得各有千秋,丑法名不相同,完美贯彻了物种多样性的原则。
林珩觉得自己这种对别人长相评头论足的做法不太好,但他对魔族未来发展的展望以及十年规划没有一点兴趣。他看完了看得下去的几个魔族,不再去看那些丑到他恨不得自戳双目的深渊种,倚靠在扶手上打了个哈欠。
塞恩的演讲停住了,就这么光明正大不加掩饰地问道:“老师,你困了吗?”
林珩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果你再讲下去的话,刚醒了没有三个小时的他确实要忍不住睡过去了。
塞恩的声音放轻了些,没有再去打扰林珩,继续演讲他的长篇大论。本来以为东方巫师开口后陛下会停的众魔族看着已经睡过去的东方巫师,迫不得已只能苦哈哈地继续认真听下去。
没办法,陛下会定期抽查他们有没有认真开会,如果被发现走神那就完蛋了。
林珩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他穿着最朴素、最普通的白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临时折断树枝而制成的手杖,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间行走着。林珩漂浮在半空中,像是一个旁观者般看着“自己”拄着手杖缓缓前行。
“我看我自己?真是稀奇……”他一边赞叹着一边试图调整视角,在经过一番尝试后,他失望地发现视角好像被固定了,他只能像个摄像头一样隔着一段距离看。
算了算了,上帝视角看得也清楚。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会“自己”走路,很快便从那不太流畅的步伐与经常性的停顿中看出了几分端倪:这个“他”,是不是失明了?
原本还只是看着玩玩的林珩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调整了姿态认真观察了会,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真的失明了,不是美瞳焊死的效果。
失了明对于“林珩”来说似乎不是多大的挑战,他的每一步都十分地自信,手杖也不同于寻常盲人那样在地上敲打,而更像是赶路人的手杖。如果不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看出这个青年是个盲人。
“林珩”这边好像只是普通的赶路,林珩在确定“自己”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后便像是航拍机一般在周围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巨大树木,回到了原处。
树种很熟悉……难不成这里是精灵之森?这个问题很快便得到了解答:“林珩”一路摸索着来到了一片空地,洁白的细小花朵在草坪上点缀着,而空地的正前方,是一片巨大而又澄澈美丽的湖。
是他一开始来时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