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亭拿出那指环,手提着链子,指环在空气中晃动,他问:“水清,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此物一出,三人皆是震惊的看着世亭,水清刚要问这是哪里来的。
相沁伸手去抓:“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世亭眼疾手快的将指环抓住,没让相沁拿到,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相沁与水戚,半响,他开口:“相小姐?”
相沁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世亭缓缓开口:“一个府教不出两个性格,就你这咋呼的性子,跟水清真像。”
水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谁说的,阿戚就不是这样。”
世亭皱着眉头,扯回了话题,他接着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爷,我得先知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竹臣……赠于我的。”
“!!!!”
三个人再一次惊住。
第六十四章 竹徽调令
相沁愤愤道:“阿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
水清默不作声,她俩不知道,可她清楚,他们俩亲密的都快融到一起了,别说一枚指环调令了,就是主上的命,若是王爷需要,他怕是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世亭。
世亭看着三个人的反应,心中的答案直接做实了,他道:“这是调令,是吗。”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水戚与相沁都沉默不语,水清愣了一会,才道:“是调令,不过准确的说,是竹徽营的调令,相爷的军队分为四个营,竹徽只是其中的一个。”
“有多少人?”
“三万。”
“够了。”
水清不解,皱着眉头问道:“王爷,什么意思?您要用这批军队吗?”
世亭表情冷漠,看不出表情,眼神却异常的坚定,他稳稳道:“是。”
相沁用颇不爽的语气回:“可这是我们家的,你有什么资格?”
“调令在谁手里,谁就有资格。”世亭淡淡的回复道。
相沁又被噎住,重重呼出一口气,面前的薄纱被吹飞了一瞬,世亭无意一瞥,看清了相沁为何样。
确实像。
就那一瞬,他还真的以为是龚渝小姐。
水清道:“调令在你手,确实可以调动竹徽营的人,可王爷您要干什么?您现在还在被王上软禁期间。”
世亭道:“软禁而已,不用多管,我自有办法出去,至于为什么要调兵……我要去蜉蝣救竹臣。”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相沁的声音格外大:“救他?可他不是自愿留在蜉蝣的吗?”
“当然不是。”
世亭表情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格外的焦急,像是极力的在为竹臣自证:“我有预感,他在蜉蝣并不快乐,我无法在府上坐以待毙,即使空去一趟,我也要去,哪怕只是见他一面……”
三人诧异的看着世亭。
空气顿住了很久,相沁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洁白的手从薄纱里伸出,手里有一只与世亭手上一摸一样的指环,不过里面的小字是“沁”,她说:“既然如此,带我一个,沁徽虽然只有一万人,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将阿娘的调令偷出来,阿爹的可能有点困难,但我可以试试。”
水戚有些担心,要是被发现了相沁免不了一顿毒打,她抓住相沁的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说话时要三思而后行,你说这话,经过你大脑思考了吗?”
“经过了!”相沁看着水戚,认真道:“阿竹不管血缘在哪里,他是岛殇的人,是我爹养大的,是我的哥哥。如你们所说,我也不相信他会为了二皇子之位抛弃我们,既然能让他回来,多大的代价,我相沁也不怕。”
世亭心中一暖,他本以为这相沁从小到大被保护的这么好,只是性格上嚣张跋扈,却难挑大梁,现在一看,还是有几分魄力的。
声音自动放软,世亭说:“不必,也不需要你去偷,我只需要二十人,此去是偷人,不可声张。”
“偷人?”
水清太阳穴突突跳:“那若是主上不愿意跟你回来呢?”
世亭琥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苦楚,只是一会,他道:“如果他真的在蜉蝣过的好,不愿意跟我回来,此去我就当见他一面,圆了我的心愿,可若他过的不好,还因为一些原因被迫留在蜉蝣,就算把他打晕,扛也要扛回来。”
三人不说话了,水清也没办法劝,世亭与竹臣的性子是有点像的,认定了一件事情也不管别人的劝告,硬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说,这事……她在心里是支持的,因为她也很想竹臣。
世亭行动力拉满,说走就走:“我去换件方便的衣服,水清你在后院等我,我们翻墙去竹徽。”
水清连忙应下。
世亭走后,相沁忍不住问:“这三王爷怎么对阿竹那么上心啊,他俩是什么关系?”
水清默默道:“亲过嘴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她就迈开步子往后院去了,留下相沁与水戚两人在原地凌乱,水戚耳朵莫名染上了血色。
———
入夜,晚风微凉。
竹臣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周围寂静,月光为地间铺上了一层单薄的细纱,身旁的玉兰花散发着香味,手里是一瓶已经喝空的白色酒瓶。
他忽的坐在亭子里的地板上,手中的空瓶顺着手滑落下去,跌落在石阶上,“啪嗒——”一声,倒为了这牢笼平添了一丝声音。
在南宫叶就面前假装不在意,回后越想越觉得痛苦,近日每每梦见火,或是自己被烧死,或是看着别人被烧死。
就是因为天边的一道凤云,便认定了他是不祥之兆,连同他的母亲也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呵呵。”竹臣莫名发出一丝笑声,脑子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眼神空洞又花白。
周遭响起了脚步声,好似有什么人来了,但是竹臣看不清楚,只能朦胧的听见一声:“殿下,王上让您去他的寝宫。”
酒意退散,脑子瞬间清醒。
两人的寝宫挨的很近,几步路的路程,却是在竹臣来到蜉蝣大半年第一次踏入。
见过南宫叶就的太子府,任何奢靡豪华的宫殿都让他感不到一丝惊讶,他如常一样前去拜见:“王上,找我何事。”
他没有叫过他父王,因为心中总是过不去那道坎,总觉得两人的关系还是尴尬,不真实的,他下不去口,南宫枫也没逼着,于是,直到现在,他仍旧称呼他为王上。
南宫枫转过身,身上穿着一件金黄色的睡袍,头发也没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竹臣总觉着他与平时不太一样。
“你我父子俩,必须要有事情才能找你吗?万一,只是找你聊聊天呢?”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话可以聊。”
竹臣没有表情,毫无感情的说下这句话,他其实不恨南宫叶就,但自然也谈不上有好感,他不会忘记如今自己深陷牢笼是拜谁所赐。
南宫枫表情似乎有些受伤,但还是挤出一抹微笑:“先坐吧。”
竹臣乖巧的坐下,微微抬头直视南宫枫。
两人对视了半天,南宫枫才开口:“在蜉蝣,开心吗?”
明知故问。竹臣在心里笑了一下,反问道:“您觉得我开心吗?”
“……”
南宫枫叹口气,顷刻道了句:“你如果嫌无聊,我可以放你出宫去玩。”
“不必了,被人一直盯着,玩也玩不舒服。如今我已经习惯麻痹了,虽然感觉不到开心,但也不会难过了。”
不像刚被留下时,他真的很想死。
竹臣坦然自若的说出这句话啊,让南宫枫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找的都是顶尖的高手看着竹臣,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察觉。
南宫枫眼中有几分愁容,道:“我只是怕你离开。”他笑出声,像自嘲:“但我又想让你开心,好像这两件事无法共存一样,因为我知道,能让你开心,只有放你离开。”
竹臣心中微微有些破防,看着南宫枫苍白的头发与胡子,可怜他一国之君居然在大晚上考虑他开不开心。
他喉结滚动,必须承认,他有点心疼。
这可能就是无法置之不理的血缘。
竹臣无法再待下去了,他站起身子,脚步跨起来:“王上如果没什么有营养的话,我就先走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要走出南宫枫的寝宫了,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
“你想不想知道你母后的事情。”
竹臣瞬间顿住脚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有些困难,嘴里也不出一点声音。
“轰隆——”一声,吓了竹臣一跳,他下意识的转身,看见南宫枫手里抓着柜子上的扶手,而刚刚柜子后面还是墙壁,现在变成了个暗格,里面一片漆黑,竹臣站的远,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那暗格,像一个黑洞,吸着竹臣一点点走进去。
他跟着南宫枫走了进去,看着南宫枫熟练的拿出蜡烛点亮了整个屋子。
屋内的场景一点点被点亮,逐渐变得清晰。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竹臣心口一颤。
里面的墙壁上满满当当的画像,没有一点缝隙,有南宫枫与柳央沫两人的合像,也有她单独一人的,不过一人的居多。
每幅画像,他的母后脸上都挂着笑容,弯着眼睛,能看出来,画像的那一刻,她很幸福。
暗格里什么东西都有,大到一整个衣柜与梳妆台,小到一支珠簪。还有衣服,书籍,看着这些东西,竹臣都能脑补出一个女人一生的生活轨迹。
南宫枫喉结滚动,虽然这些东西他已经看过几万遍,摸过几万次了,但他是第一次当着他与沫儿的儿子打开,一些不知名情绪涌上心头,他克制着自己,说:“这是你母后在世时,所有用过的东西,我都藏在这里,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竹臣身子抖动,他伸手拿了桌子上的一本书籍,在这种容易藏灰的地方,那本书一点灰尘都没有。
第六十五章 他的母后
南宫枫看着他的动作解释道:“你的母亲出生贫寒,家里没钱供她读书,但她聪明好学,把她带到王宫后,就找了教书先生来教她,你的名字,就是她刚怀上你时,翻了几百本书才取好的,所以我才固执让你用凌硕二字。”
竹臣掀开那本书,里面夹杂着好几张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了好多名字,但后面都被打了叉叉,竹臣掀了好几页,才在最后一张纸上看到,“凌硕”二字打了对勾。
竹臣鼻子一酸,原来自己出生前,是被人期待的,是被人珍视的。
“雪欲侵凌,念彼硕人。”
心脏好像要蹦出来,竹臣轻柔的把那本书放到原位。
南宫枫接着说:“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你母后一个人,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人。能看出来,你也很善良,大概率,是遗传了她。”
气氛莫名其妙的因为柳央沫变的温情,虽然竹臣没说话,但空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尴尬了,只是温情过后便是痛苦,竹臣脑子里脑补着他母后孤身一人被绑在柱子上活活被烧死,尸骨无存,就温情不起来了,他牙关紧咬,挤出几个字:“她是被烧死的,对吗?”
南宫枫身子一僵,明显的感到他一时没有呼吸,脸色变得苍白:“你是……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南宫叶就特意来向他申请,让竹臣去他府上看书,他以为是龚渝死后他变了,没想到却还是满脑子坏心思,这事他封存了这么多年,还能被他找出来,必然是下了不少功夫与时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竹臣好好相处。
竹臣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也不舒服,他道:“你不用这样,因为我不怪你。”
南宫枫声音都在颤抖,他疑惑道:“你……不怪我?”
“我若怪你,早就走了,你以为你找的那几个人能拦住我?我能想象到,你当时的为难与痛苦。”
泪水模糊了南宫枫的视线,居然有人理解他,有人懂他,有人知道他的痛苦,而这人是他与沫儿的儿子,他口齿微张,说不出话。
竹臣道:“你是一国之君,考虑的东西要比很多人多得多,我都知道,蜉蝣当时内部如此混乱,那么多人逼着你,情急之下做出那种决定,我倒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我还是无法原谅你,可我不怪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能感受到你很爱她。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算是对你的惩罚吧。”
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撺掇着烧死,跟柳央沫唯一的儿子也在三个月后被火烧死,虽然他没有真的死了。但南宫枫被蒙蔽了二十几年,两个至亲都离他而去,竹臣实在是想不到那是多锥心刺骨的痛。
听到竹臣说这话,南宫枫多年来的疙瘩一下子解开了,他呼出一口气,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重复道:“好儿子,好儿子。”
竹臣笑了笑,没说话。
南宫枫思虑太多,南宫叶就既然能想到如此办法来离间两人的感情,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一顿,走到那梳妆台面前,从抽拉的柜子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了竹臣:“这是你母后生前最喜欢的玉佩,你拿着吧。”
竹臣接过,仔细打量,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既然是他母亲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放到了衣服里。
“调动曲殇,令挟八方。”
南宫枫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话,竹臣皱皱眉头,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懂的。”
竹臣懵懵的点点头。
南宫枫叹口气,稍微缓了一会情绪,接着道:“你喜欢男人的事……我思虑了几天。”
竹臣顿住,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我尊重你,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情,你以后也不做储君,开枝散叶的重担压不到你身上.....父王只希望你开心就好,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人挑几个长的好看的....送到你殿里。”
“........”
竹臣把这话消化了一会,无语道:“倒也不必。”
南宫枫问:“你很喜欢那位....岛殇的三皇子吗?”
提起世亭,竹臣眼中好似倒映着月华,沉睡的心又跳动了起来,他花了那么久才逐渐一点点让世亭在他脑子里变淡,可是只要有人稍微提起.....世亭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不可撼动了。
“喜欢有什么用......罢了,过去了。”
竹臣喉结滚动,嗓子又干又痛:“没什么事,我回去休息了。”
他抬脚离开,南宫枫突然开口:“凌硕。”
竹臣顿住。
“能叫我一声父王吗?”
竹臣颤巍着转身,看到南宫枫眼含泪水,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可他真的叫不出口,这个称呼,就是竹臣心中的一道坎。